第18章 華章

華章

楊簡太久沒回京了,高眠從京師來,他是高門子弟,又在五城兵馬司任職,問了一問,問出岐陽王府的二公子葉玉鞍代替岐陽王求的親。

巫峽有活蹦亂跳的魚,店家炖了魚湯,又将整條魚撈走,煮了蘿蔔絲端上來,高眠喝出來是魚湯,也不說,就當吃的水煮蘿蔔絲。

“楊大人,還有一樁,皇上私會趙玉顏,宣二求親。”高眠過去與榮親王趙鳴相熟,自然與宣家的公子也熟,他說:“公主不回京也好,您不知道,京城馬上要炸鍋了。”

魚肉搗碎了炸成丸子,蝦肉搗碎了煮一鍋,還有肉丸子,全都看不出原本食材,高眠一吃就知道是肉。他在京城也很久沒吃肉,越是京城,規矩越多,他們又是高門,盯着的人更多。

全是肉食的火鍋,很清冽的酒,高眠笑一笑,嘆道:“誰不知道趙玉顏想進宮,宣二求娶,純屬是想給那位添堵,也算給咱們公主出一口氣了。”

楊簡沒見過葉玉真,葉玉真進宮那年,他在蘇州做巡按。次年才回京師,後來聽說葉玉真是如何驚才絕豔,每個見過岐陽王世子的人都這麽說。

“葉玉鞍生的怎麽樣?”楊簡問。

“啊?”高眠擡頭,“葉家沒醜人,老岐陽王妃是大美人啊,葉家三子,個個都美,美姿儀,聽說老岐陽王妃比宣惠妃娘娘還美。”

肉丸子一盤又一盤,高眠嘆氣,“可惜我明日就要回京,不能看到永安公主與岐陽王大婚,想來一定很盛大很美好吧。”

聽風留在了客棧,海夫人讓她跟着這個公主,莽莽恰巧也需要聽風,有聽風在,她才方便與海夫人傳信。

岐陽王葉玉真,與她同歲,未娶妻,等什麽呢?等她?她與他素不相識。且她是新寡,大汗才死,他就來求親,圖什麽呢?

莽莽點燃風燈,聽風靠在橫梁上,笑她,“要嫁人了,高興嗎?”

“你覺得我高興嗎?”莽莽仰頭看聽風,“海夫人說得對,我一個無權無勢的公主,确實沒有資本與海夫人講條件。”

聽風被莽莽一本正經胡說八道的樣子氣笑了,她說:“可幫您的人多啊,我們小王子還在您手裏,勞煩您高擡貴手,別氣我們了。”

高眠喝醉,楊簡來敲門,莽莽看了聽風一眼,聽風坐到橫梁後面,開門之後,楊簡說:“我有話同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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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來。”

“好。”

“本不該冒犯的,以你我的關系,但這是驿站,外頭更不好說話。”楊簡進門,順手掩住了門。

莽莽笑,“坐吧,你說,我聽。”

楊簡道:“父親給我銀票,想來是張羅你大婚的。但是莽莽,我覺得你應該先回京,自宮中出嫁,更加名正言順。”

“也好,新皇登基,我是得進宮謝恩。”

莽莽根本沒有猶豫,楊簡起身,“那你早些休息,明早我們同高大人一起動身。”

聽風從房梁後探出來,“那我呢?”

“你自然也随我一道進宮,你還沒進過宮吧,小土包子。”

“你!”

永安公主要進宮謝恩,高眠區區六品官,自然攔不住,點了人數,大家夥便一道上路了。永安公主三個婢女,大家都知道了,輕裝簡行。

楊簡路上一直在看聽風,覺得她眼熟,又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海畔留在了巫峽,包括莽莽的箱子,好像也輕了許多。

聽風頂了海畔的位置,長纓和長雲根本不搭理她,但她們倆又打不過聽風,還是得服軟。

聽風騎着公主的白馬似雪,高眠對這匹白馬特別有興趣,還說:“公主愛跑馬嗎,我們京郊也有馬場,宣二有匹馬也不錯,叫寒光。”

“我記得宣二公子的名字就叫寒光,是我記錯了?”莽莽不太确定。

“公主沒記錯,宣二就是叫宣寒光,宣大叫雲杉,宣惠妃娘娘養的馬兒也叫雲山呢。不過雲山老得跑不動了,真是歲月不饒人啊!”

高眠還帶着年輕人的活潑與天真,莽莽聽得直笑,見公主高興,高眠說得更高興了,“宣二說到時候要請您去宣家做客,他們家的十八學士養得特別好,還有豆綠,都是牡丹花,公主您知道十八學士吧?”

楊簡從馬車裏探頭出來,高眠回頭一看楊簡,又道:“看我糊塗了,公主是大學士的學生,與楊大人是同門,我怎麽忘了。哎,歲月不饒人啊!”

莽莽也笑,笑得彎了眼睛。

回程時,越來越往南,草木清新,楊簡的咳嗽終于止住了,入京前一晚,莽莽給了聽風兩片金葉,“去尋點肉來。”

“作何,公主怕沒肉吃?”

長纓說:“你不懂,京城這個月禁殺生,公主讓你去就去。”

聽風道:“等着。”

聽風去抓了兩只雞回來,還有新鮮的雞血,高眠也不太想回京,跟永安公主在一起,天天吃肉,雖然大家都不說,但就是肉更好吃。

“高大人,敢問你平時在哪一片巡防?”

“回公主,屬下一般在北城巡防,每旬休一日。”高眠答,“公主想跑馬的話,要等屬下放休的那一日了。”

莽莽點頭,“吃飯,鍋子熱了。”

聽風沒進過宮,有些緊張,她問長纓和長雲,“你們緊張嗎,十幾年沒進宮了吧?”

長纓說:“緊張,怎麽不緊張,規矩都忘了。”又提醒聽風,“到時候太後娘娘召見,你的規矩別錯了,太後娘娘挑理。”

“哎!”

到了京城,倒也不必等天亮,吃完這一頓,高眠就馳馬敲了城門,“開門,開城門,永安公主進京了。”

“永安公主回京了!”

值守的官兵驚醒,五城兵馬司的人也知道了,很快整個京師的巡防都驚動了,莽莽坐在馬車內,楊簡騎馬緩緩而行,守城的人認識楊簡,差點從床上栽下來,“快,入皇城通報,永安公主回京了!”

車行到西華門,衆人下馬,莽莽下車,楊簡說:“永安公主回宮,開門。”

西華門值守的禁軍是高眠的朋友,高眠又重複了一遍,“永安公主回宮,開門。”

西華門緩緩而開,莽莽穿着草原上的衣服,帶着大汗給的寶石,結着草原上的辮子,打頭進了皇宮。

聽風在後頭跟着,再後頭是長纓和長雲,高眠跟在楊簡身後,夜幕中看不太清,他臉上還帶着笑。

行了一條直路,莽莽到先帝的寝宮前,叩地跪拜,“不孝女趙棠,回京看望父皇。”

這裏已經住的是趙寧,他被吓了一跳,外頭那個聲音說:“不孝女趙棠,回京看望父皇。”聲音清清楚楚,一聲比一聲高,“不孝女趙棠,回京看望父皇了。”

整個承乾殿頓時燈火通明,大太監點燈出來,瞧見十二年不見的小公主頭上嗑出了血包,他趕緊去扶,“永安公主殿下,快快請起;公主殿下,快快請起。”

趙寧被吓得起來穿衣服,那聲音還在,“不孝女趙棠,回京看望父皇!”

“何人喧嘩?”掌事何玉掀開簾子,厲聲出現。大太監在扶那人,她說:“何人喧嘩?驚擾聖上,是死罪。”

永安公主适時擡頭,朝她看過去,恰逢她額間一縷血滴落,落到眉下,何玉吓一跳,以為見了厲鬼。

“姑姑,何姑姑,聖上喚您呢。”小丫頭不明就裏,卻見大監也在,他扶着公主,冷冷轉頭,“都在等什麽?還不給永安公主請安。”

大監的聲音劃破本就慌亂的夜空,小丫頭心裏害怕,直接就跪下了,不敢說話,垂着頭,跪在地上。

何玉卻道:“原來是永安公主,您怎麽回京了,是沒接到旨?”

莽莽也不跪了,就着大太監的攙扶起身,也不抹去額間血,說:“敢問寧大監,母後住哪個宮?”

“回公主殿下,太後娘娘現居長秋宮。”

寧欽言,先帝的人,趙寧不敢換了他,也不敢殺了他,趙寧這人,皇帝不該是他。

楊簡掏出塊手帕,公主擋住他的手,血一滴一滴,濕透了公主的肩頸,流了她半張臉。

“不孝女趙棠回宮,給母後請安。”

封太後早就從床上起來了,西華門開門那一刻,她就知道了,這刻恨不能沖出去,千錦勸她,“皇上還沒召見公主,您或者明早——”

“不孝女趙棠回宮,給母後請安!”

封太後如何不想見自己女兒,當下推開千錦,“閉嘴!還不喚公主進來。”

千錦退出去,還想給莽莽一個下馬威,卻見公主半張臉都是血,那明亮眼神望過來,千錦白眼一翻,直接昏倒了。

封太後見千錦遲遲不回,整了衣裝,要出殿去看,卻見穿好衣服的趙寧來了,身後還跟着周淑妃,後頭是大監寧欽言。

永安公主就在長秋宮前跪着,後頭站着幾個丫頭,還有楊簡和一個眼生的。

“皇姐,皇姐,孤的皇姐回來了?”趙寧去抓趙棠的手臂,趙棠眼睛一閉,倒在了新帝的懷裏。

高眠就知道有好一出大戲,其實他今晚可以不必進宮的,有話明日再回也一樣。

被臣子見着這麽一出大戲,趙寧趕緊趕他和楊簡回家,“今日太遲了,兩位愛卿且都回家去,明日再來,有話明日再奏。”

高眠直到回家都笑嘻嘻的,想把家裏人全拉起來說一頓,楊簡全程捏着手掌,出宮時,他的呼吸都快停了。

滿臉是血的長公主,哭天搶地的封太後,一下子要尋死,一下子不活了,大有要去給先帝作伴的架勢。

周淑妃也被吓得不輕,她不敢同這個瘋公主和封太後多呆,不虧是母女,都一樣瘋。

趙寧揉着頭,想同人讨個主意,可這半夜三更,誰能進宮,給他出主意。

公主昏迷不醒,太後封了宮殿,趙寧上朝的時候魂不守舍,下頭工部尚書問他,“是否為永安公主修葺公主府,請聖上裁奪。”大監喚他,“聖上,聖上。”

趙寧被吓得不輕,這個趙棠,等工部尚書又問一遍,他說:“自當修葺,永安公主于朝廷社稷有功,賜公主府。就這樣,退朝。”

周淑妃同雨露說:“你沒見那個瘋公主,和封太後一模一樣的,瘋了,真的瘋了。”雨露還想問問公主的相貌,被周淑妃攆走,“你今日話怎麽這麽多,想看自己到長秋宮看去,你也配!”

聖上朝令夕改,明明說不讓永安公主回京的,今天又要賜公主府了。

高眠算是知道內情的,他同宣家二公子說:“你沒見那個公主,她真是個妙人,妙,太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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