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暮暮

暮暮

永安公主回京,岐陽王府二子葉玉鞍向趙寧求見永安公主,趙寧想着要辦小公主的滿月禮,又見淑妃最近和永安公主走得近,便将這樁事指給了淑妃。

楊簡兩日沒上朝了,病了。趙寧沒說什麽,淑妃娘娘私下裏嘀咕,“怎麽一個兩個都病了,這京城是個什麽地方,怎麽從隴西回來的人都生病。”

雨露最近明顯感覺淑妃娘娘的心眼多了起來,楊大人生病這樣的事情,淑妃娘娘過去是絕對不會在意的。淑妃親自操辦女兒的滿月禮,令人磨墨,提筆寫了請柬,一張張的,反複核對,最後讓人抄錄了一份送到了長秋宮。

淑妃娘娘從未這樣仔細過,雨露接了送目錄到長秋宮的差事,這回,她終于見到了心心念念想見的那位傳說中的永安公主。

永安宮主趙棠,她正在長秋宮正殿裏,氣氛并不十分融洽,封太後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永安公主也在飲茶,都沒說話。雨露跟着淑妃鍛煉了一段日子,也有了幾分眼色,送上請柬,就想走。

封太後卻十分有興致,伸了手,雨露想将請柬遞給千錦或者刀環,卻不見千錦和刀環任意一人,殿中侍女僅有一人,站在永安公主身後,她不敢指使,只好自己上前。

封太後倒也沒有為難她,接過冊子,一列一列,仔細看着,恰逢公主吃完茶,擡起頭來,看向了她。

與永安公主一對視,雨露心中一跳,她也不知怎麽形容,這公主,難怪淑妃娘娘讓她自己來看。

雨露眼中的永安公主,不太好惹,也并不是多大的氣派,或者多麽媚骨天成,更不是嬌滴滴的閨秀佳人,但也絕不粗俗。怎麽說呢,淑妃娘娘貌美,在東宮的時候得太子喜歡,憑的就是黃莺出谷般的嗓音和一段媚态。

這位公主,雨露見過的閨秀大多在宮中做了妃嫔,沒有像公主這樣的。公主看人的眼神,并不十分婉約,與大多數的太太小姐們都不一樣。

淑妃娘娘在東宮時候媚,生下小公主後變了許多,又和封太後鬥了一場,得了淑妃的名分,還給小公主争到了鎮國公主的名號。這時候的淑妃娘娘,收了媚态,賢淑許多。

按理說,永安公主和淑妃娘娘應該水火不容才對,但永安公主對她很客氣。

雨露出長秋宮的時候,永安公主的貼身婢女長纓還親自送她出殿,雨露也不知說什麽,獨心裏覺得和永安公主走得近一些,沒有什麽壞處。

雨露的感覺沒錯,封太後今日專門叫了莽莽出來,和她談生活,談什麽生活,母女十二年不見,能談的并不多,唯過去爾。

話說千百遍,也就那樣子,趙棠只想往前看,她叫莽莽的時候,是先帝還在的時候,那時候她在禦書房讀書,受太傅楊素的教導,楊簡是她的書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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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面趙寧長大,她就挪出了禦書房,楊素繼續教導趙寧,等趙寧登基,楊素退出政治舞臺,兩代帝王的權利順利交接,楊素平安度過這可能動蕩的一年,帝師獲封太子太傅,賜府邸在江蘇太湖,随時可以還鄉終老。

但楊素沒走,因為楊簡還在京城,并且任都察院左副都禦史,去掉個副字,就是都察院左都禦史,九卿之一。封太後為了拉近與女兒的距離,特意提起楊簡,問莽莽還記不記得過去的時光。

趙棠垂眸,沒怎麽接封太後的話,這般冷漠,自然惹了封太後不悅。為了拉近和女兒的距離,太後還特意遣走了侍女們,為的就是和女兒說幾句貼心話。

可她怎麽這般冷漠,自己是做母親的,又是親生母親,還能害她不成?

既然她不願意提過去,那就談未來好了,封太後說:“岐陽王葉玉真豐神俊朗,你一定會喜歡的。”

自己給她找了樁好婚事,也以為她會歡喜,結果莽莽也沒多歡喜,唯有一聲:“臣女領旨。”

封太後怒火中燒,雨露進來就是這時候,封太後将沒發出來的脾氣又咽了下去。聽聞淑妃要接辦小公主趙曉的滿月禮,還送了賓客名單過來,封太後打開名冊,最顯眼處寫着,‘岐陽王府葉玉鞍’,封太後就不氣了。

這淑妃,這樁事辦得好,轉眼将冊子給了雨露,還說:“也呈給永安公主看看。”

長纓去送雨露,莽莽拿了撷芳殿送來的名冊回海棠閣,聽風坐在窗臺上,瞧她一眼,“怎麽的,娘死了?”

長雲望她一眼,“這是宮裏,你少說幾句,厥詞等你回察罕湖再放。”

聽風從窗臺上跳下來,走到公主身側,說:“幹什麽如喪考屁的樣子?”莽莽倒是笑了,長雲糾正她,“如喪考妣,你沒念過書?”

“念什麽書?五歲就學武了,自小就挨餓,要麽就得殺出重圍,一歲一考,最後我們二十多個孩子,也就留下了六個。”

“你和聽雨,還有樓蘭、大雪、日影,還有誰?”莽莽擡頭,據她所知,海夫人的侍女就五人,這五人可頂百人用。

“還有漢将,他走了,十二歲的時候,他趁夜走了,沒找到他,可能已經不在了,帳外野獸多,那時候他也才十二歲。”

莽莽一嘆,聽風問她:“別說我了,你又怎麽了,日子好好的,你為什麽不高興?”

莽莽将冊子遞給長雲,長雲接過,眉頭一蹙,“這不合規矩吧。”

“甚麽規矩,怎麽不合規矩?”聽風湊過來,“要不要我幫忙,我能幫你們,這宮裏的守衛都打不過我。”

長雲一咳,莽莽道:“她不懂,你告訴她。”

冊子給聽風看了,她果然不懂,長雲道:“你看這位,岐陽王府二公子,他的座位,與公主相對。”

“是啊,怎麽了,你們公主還害羞啊?草原上不都這麽坐的嘛。”聽風撇嘴,“出察罕湖才多久,這都忘了?”

“你知不知道他是誰?”

“是誰?”

恰巧長纓送完雨露回來,還帶了淑妃娘娘的一句話,“叫你們公主好好準備,岐陽王妃是個美人,她的兒子們也都甚美。”

專程講給永安公主聽的,淑妃覺得自己是在賣好,賣給趙棠好。趙棠聽後,眼眸微動,道:“同太後娘娘和淑妃娘娘說,多謝她們,趙棠知道了。”

楊簡是生病,病得昏沉,這一晚,妻子王氏端了湯藥敲楊簡書房的門,無人應答,原來楊簡洗漱去了,王氏點燃書房內所有風燈,瞧見丈夫這兩日關在書房內作的畫。

畫像完成了一多半,輪廓已成,唯有風景草木還沒描完,瞧背影,不能分男女。

王氏也沒多心,想用鎮紙壓着,以免被風吹走,可偏巧窗外一陣妖風吹過,那紙畫作吹向一個小箱子,小箱子擱在楊簡書房的角落。

箱子還上了鎖,王氏用手帕擦了擦落灰,想原樣放下的時候,楊簡進來了。

“相公,”王氏轉頭,楊簡看向她手中的箱子,眼眸微動,王氏趕緊放下箱子,去扶楊簡,“外頭起風了,怎麽不多穿件衣裳,”又招呼婢女,“春水,快給大人拿件大氅來,就天青色的那件。”

王氏督促楊簡喝了藥,又小坐了一盞茶的時間,最後才出了楊簡的書房。

箱子裏是莽莽少女時候的一朵頭花,那時候莽莽不過垂髫之齡,楊簡也還小,趁莽莽不注意的時候,抓她的頭發,莽莽斯文又害羞,不敢和他起沖突,也不怎麽和太傅告狀。楊簡就愛扯莽莽頭發,那天還抓下來一朵頭花。

三年後,莽莽就嫁到察罕湖了,楊簡大哭了一場,哭得直不起腰來,楊素去送了長公主出嫁,楊簡沒去。

楊簡那時候覺得自己一定會哭得眼睛都瞎了,莽莽才十五歲,聖上怎麽舍得她遠嫁察罕湖,那是個什麽地方,地處西北,遙不可及。楊素鎖了府門,楊家公子一年後被派往太湖,接着又是應天,再接着是蘇州,楊簡離京五年,葉玉真就是在他離京的第五年來了京城。

那時候葉玉真還是岐陽王世子,楊簡也在離開京城後悄然成長,回京後的第一年,王太師就來提親了,說幼女嬌憨,不求富貴通達,但求一良婿以托終身,楊簡就是那良人。

葉玉真是如何出塵脫俗,王氏也曾見過的,但初見楊簡的時候,王氏就覺得心陷落了。葉玉真很美,很好,以她的家世,做個岐陽王府的世子妃也壓得住,可她就是更喜歡楊簡。

太師夫人高氏其實與當時的岐陽王妃杜氏閨閣中相識,王氏想嫁給葉玉真,不過是母親一封信一句話的事情。現如今,王氏眼神不善,春水最怕王氏這樣的心情,春戈不過給大人衣裳多打了個結,就被王氏指給了家中養馬的馬夫。

王氏,不是善類。春水也瞧見了大人書臺上的畫,并不是不能分男女,那線條,怎麽會是男子。

春戈原本要嫁給馬夫,後面大人出面,說黑山還未娶妻,王氏從不在明面上駁大人的面子,便笑道:“是我馬虎了,黑山也還未娶妻,看我怎麽就忘了。”

春戈嫁給黑山,黑山當了楊簡書房兩年的守衛,多多少少知道的更多些,春戈便知道,大人以前不是這麽寡言的,他過去意氣風發,也愛跑馬,少年風流。若問黑山,大人是什麽時候這樣寡言沉默的,黑山可能會說:“成婚之後吧。”

楊簡生病,王氏家裏有人來請,王氏萬分賢惠地擋了客,還說自己會攜禮上門賠罪。春水垂着眸,太傅大人告老,不管事,大人從隴西回來也告病,她看王氏急着回娘家,是想告狀,八成是為了那紙畫。

果不其然,王氏馱着人參燕窩回娘家,回家就往母親高氏懷裏撲,高氏生這個女兒的時候吃了很大的苦,此後也沒再生育,便抱着幺女笑道:“又是怎麽了,郎婿回來了,怎還不高興?”

春水一句話不敢說,如果可以,她甚至不想在這間房裏站着。王氏說:“有什麽法子,讓那個毒婦趕緊嫁了,越遠越好,越遠越好。”

“甚麽毒婦,哪個毒婦?”高氏不解,“女婿起二心了?”

“還能是誰,還不就是那個連名字都沒有的公主趙棠,還能有誰,那個陰魂不散的永安公主。”

春水心中倒灌一口涼氣,王氏吃飽了撐的,和公主置氣?永安公主,朝廷的功臣,于社稷都有功,是王氏一個深閨婦人能诋毀的?

高氏拍自己女兒的背,“反正公主和楊簡也是不成的,你急什麽,又有什麽可氣的?”

“話是這麽說,可我就是生氣,我哪裏不如那個永安公主了?母親大人,您能不能明日進宮,也帶上我,我想看看那個永安公主有什麽本事,竟迷了楊簡這麽多年。”

“公主回宮,是該拜見,我帶你入宮也不是不行,但你不能造次。”

“女兒哪裏會造次,只想見見那位傳說中的長公主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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