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春雨
春雨
三日之後，趙棠好轉，好轉得能去給趙寧請安了，公主到正殿，趙寧覺得好笑，這不明擺着要和封佩蘭作對嗎。在海棠閣久久不愈，出來九骓堂就好了，看來永安公主和封佩蘭不是一條心的，這是投誠來了。
永安公主說：“花朝節要到了，今年是您登基的第一年，花朝節必要大辦，宮中女眷們也很久沒出門了，不如請漕運使之女到宮中做客，為大家參詳一下，如今民間流行何種款式，也好給您長臉。”
理由很敷衍，趙玉顏該入宮了，并不需要太嚴謹的理由，等她先進宮，皇帝就看上她了，順勢留她住下。
這個理由是什麽并不重要，只是需要後宮有人來提，趙寧一直希望封佩蘭來操辦這件事，可封太後用趙玉顏作為要挾，拿捏了他一回又一回。
再不用說周敏兒了，讓他失望了又失望，本來打算讓趙玉顏參選，正大光明選入宮的，但既然皇姐提了，趙寧就說：“依照皇姐所想，就這麽辦吧。”
謎語都不用打，趙棠辦得簡單粗暴，後宮知道的時候，周淑妃險些破口大罵，想罵趙棠沒腦子，讓趙玉顏進宮做什麽。趙玉顏嫁給葉玉真，她趙棠不也能留在京師了麽。
沒腦子，沒腦子！周敏兒在撷芳殿踱來走去，雨露端茶進來，她怒斥：“要你有什麽用，你不是和永安公主身邊的人走得很近嗎，她做這麽大的決定，你就一點風聲都沒聽見？”
雨露哪裏敢吱聲，她當上女官之後，拿腔拿調，就沒和聽風她們再直接說過話。
趙玉顏是在一個雨天來的，冬日晴朗，春雨隆隆，這一聲聲雷響，春天是真的來了。趙玉顏直接住到了九骓堂，這也是趙棠的提議，趙寧想了想，後宮毒婦那麽多，也就他這個皇姐和玉顏沒有過節，沒有利害關系，自然也處得來。
“玉顏多謝公主，區區薄禮，望公主不要見怪。”趙玉顏帶了很多絲綢燕窩，趙棠擡手，“你有孕在身，自己留着用。”
公主還是那個姿勢，坐在長廊上，可能是因為九骓堂只有她一個主子，比上次在宮宴見她，灑脫了許多。
“外頭有雨，公主還是當心着涼。”趙玉顏月份漸大，肚子一日比一日重，趙棠望她鬥篷之下的小腹，“你也不能老是窩着不動，當心孩子生不下來。”
趙玉顏也是頭一回生孩子，并不知道孕婦也需要多動，身邊的侍女一個都沒進來，進不來，深宮中确也沒有什麽可信的人，她這一刻真心拿永安公主當救命稻草，“求公主保命！來日我父歸來，定會重謝公主的。”
“我讓你進宮，确實是看在了趙陽的面子上，但也不全是。”趙棠靠在長廊上，雨一直下，濺落打花泥，她望着趙玉顏，“你不必時時刻刻提醒我，你有你父做靠山，那我父還是先帝呢，你說是吧。”
這話讓人沒法接，趙棠的确是先帝嫡出的長公主，母親又是當朝太後，論身份尊貴，這宮裏所有女眷，再算上宮外所有的貴女，談論出身，真沒哪個比得上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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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玉顏福了一福，“公主勿怪，是我說錯話了，公主不要與我這個什麽都不懂的小女子計較。”
“你倒是機靈，我退你進，我進你就退，在家沒少看兵書吧？”調侃，趙棠純純調侃趙玉顏，她過去不認識趙玉顏，只覺得趙寧是鬼迷日眼，這幾日和趙玉顏相處，倒覺得她确實并非一無是處。
例如趙玉顏明顯比周敏兒有腦子，周敏兒只是個淑妃，就拿自己當後宮之主，皇後位明明未曾落定，淑妃娘娘就敢給趙寧使絆子，姿态擺太高，容易摔跟頭。
趙玉顏又要說自己不敢，趙棠起身，“好了，你敢也敢，不敢也不敢，你自己挑個住處，別挑後殿，趙寧到時候來看你，他也不喜歡。”
五個月的身孕，最多抱着說說情話，什麽也做不了，趙寧果真就來了，午後到的九骓堂，直到晚飯前才走。
吃晚飯的時候，趙玉顏喜歡吃甜粥，吃了甜粥還要吃蜂蜜澆的點心，趙棠本不想點她的，還是說了句：“你有孕，少吃粥，不經餓，還是多吃肉，對孩子好。”
當初楊簡病倒關城，趙棠也是什麽都不懂，給他煮白粥，被顧況說了，顧況說白粥沒用，要吃肉。
後面趙棠問了宋楚俞，宋楚俞也是這麽說，粥确實沒吃頭，精華都在肉裏，得多吃肉。
趙玉顏懷孕要保密，也沒請大夫，趙陽不在家，她一個未出嫁的姑娘，不好請大夫來家裏看她，她有孕之後，也就趙寧安排看了一次大夫，只是确認她有孕，并沒有太多話交代她。
趙棠畢竟是嫁過人的，雖然沒産子，但她遠嫁大漠十二年，焉知她是否曾經有孕，或者也因為汗王其他夫人的陷害，導致懷孕流産也是有可能的。
這時候趙玉顏幾乎對趙棠言聽計從，她太需要有人幫扶她了，未婚女子，懷着不能示衆的孩子，雖然是龍種，可離孩子落地還有五個月。
至少這五個月裏，她需要永安公主，趙棠能庇護她，永安公主還不能嫁，她得和趙寧說，別把永安公主嫁得這麽早。
夜雨隆隆，趙玉顏睡不着覺，陌生的後宮裏，一點風吹草動就能讓她驚恐，夜風吹，樹影婆娑，她想了想，赤腳起身點燈，卻被殿外的聽風吓了一條。
聽風睜眼，“你要什麽？”
“我睡不着，害怕。”
聽風坐起來，“不必害怕，公主已經安排了，我們輪流值夜，你想要什麽可以直接說。”
趙棠獨有的體貼和細心，她話不多，卻事事都安排好了，趙玉顏一天吃六頓飯，一天十二時辰，每隔兩個時辰，趙玉顏屋裏就會有點小食，肉丸子、剪碎的面條、魚肉小餃、隔五天就吃雞，趙玉顏終于穩定下來，不管是身體還是心理。
趙寧隔三差五就來，永安公主的九骓堂成了香饽饽，廚房的吃食越來越精細，就沒有相重的時候。
二月二日，龍擡頭，長纓從大廚房的菜裏挑出來一根生鏽的鐵絲，趙玉顏抱着趙寧哭泣，什麽也不說，撩得趙寧滿肚子火。
九骓堂單獨開了小廚房，永安公主是繼長秋宮和撷芳殿第三個有小廚房特權的後宮宮殿，長公主徹底在後宮的局面打開了。
花朝節之前，趙玉顏的肚子已經七個月了，趙寧能感受孩子的手腳和心跳，健壯有力，趙玉顏給趙棠編了個故事，“長公主在大漠吃了大苦，去大漠的第二年，就有了大汗的孩子，可惜沒人幫扶，左右無人，年紀又小，被人欺負，最後孩子掉了，失去了大汗的喜歡，再也沒能生育。”
借古喻今，趙玉顏就是想拿趙棠的故事表述自己當前的凄慘際遇，說得趙寧開始反思自己不是人，這麽可憐的皇姐，怎麽還要将她遠嫁。
聽風将她聽牆角的故事複述，聽得長雲和長纓懷疑人生，大汗當初都沒和公主洞房，這趙玉顏真是張嘴就來，一張嘴全憑想象。
春雨漸隆，編故事趙棠不介意，趙玉顏怎麽說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想過兩天好日子，誰也別來煩她。
但葉玉真來了，葉玉真即将返回巫峽，再次提起了他和長公主的親事，希望皇家定下日期，他回去就提前準備迎親。
這次見葉玉真大大方方，就在九骓堂，趙寧接走了趙玉顏，讓長公主在九骓堂與岐陽王共進午餐。這也是趙玉顏的提議，說要讓長公主和岐陽王多相處，這樣才能培養感情。
“歪理邪說，”趙寧親吻趙玉顏，“屬你最會歪理邪說，小東西。”
還是照着這麽辦了，葉玉真這次見趙棠，她沒穿白衣，換了身紫袍，站在廊下，亭亭玉立。
“長公主。”
現在宮裏隐約有一種傳言，永安公主不喜歡人家叫她永安公主，她更喜歡長公主這個名號，為什麽呢，因為你請安的時候叫長公主，更容易見到公主的正臉。
趙棠果然回身，請葉玉真坐下，“會下棋嗎？”
葉玉真與趙棠就坐在九骓堂的長廊之下對弈，什麽也沒說，從午時一刻下到月升日落，再到宮門落鎖之時，大監才親自出面，“老奴送岐陽王出宮。”
趙寧問他們說什麽了，暗探回：“什麽也沒說。”
“什麽也沒說？”——楊簡讓人畫出當日棋局，每一步的落子，執黑子的永安公主怎麽下的，執白子的岐陽王又是怎麽下的，下頭人畫了三天，才拼出第一局完整棋局。
九骓堂開放之後，宮人川流不息，雖則一般下人見不到公主殿下，但當日的棋局是擺在廊下，人來人往，或有觀棋者，永安公主殿下也并未驅趕。
是以楊簡找到的宮人，能複刻出棋局。
但顧況不想這麽麻煩，他直接叫來了海畔，沉香亭中，他問海畔，“你們公主究竟是個什麽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