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如月

如月

顧況被困蜀中已有月餘了,他本是一支百餘人的隊伍,如今只剩三十餘人,穿山過林,死活找不到滇南王的別苑。

據說莫黑山就在他的別苑裏養病,本意是想探一探莫黑山的病情,如果真的是病入膏肓,那就沒什麽好戰的了,等他病死,自然鳥作獸散,不值得硬攻。

但這裏山高水急,一入山林,就出不去了。吃了二十天的生魚,怕生火惹來動靜,斥候們走散,更像是被人給虜了,不然不會一個也回不來。

顧況心裏明白,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這時候只能只求多福,靠樂胥那個人才,他是不會救他的。或許會救,但更多的可能是打草驚蛇,然後一起被捕。

到漢川時,趙棠就不走了,找了一幫當地老農問,說自己家裏人上山出不來了,怎生是好。

這邊是滇南王的天下,但老農沒有那麽多的政治敏銳,傳授說:沒得法,要麽就想辦法下山,要麽只能請人去搜山,看還有沒有活路。

到了蜀中,樂胥那個窩囊廢,自小就是個窩囊廢,聽風吹了燈,樂胥吓個半死,莽莽一把刀貼在他脖頸,她說:“顧況人呢?”

“不知道。”樂胥吓死了。

“什麽不知道,我問你,他到哪裏去了?”

樂胥閉着眼,“我真的不知道,他又不和我說,他帶了一百多人走的,我數過了,少了一百三十八人,真是一百三十八,我沒說謊。”

“廢物。”趙棠挪開刀,點燃風燈,樂胥瞧見她,“棠姐姐,是棠姐姐回來了,棠姐姐,你來了啊,我......我好怕,棠姐姐,啊!”樂胥抱住趙棠,“棠姐姐,啊,我怎麽辦啊,我不會啊,我真的不行啊!”

“哎!”趙棠捏手指,“抱夠了沒,我數三聲,你小心我揍你。”樂胥委屈得不行,“原來棠姐姐不是來看我的,你是來找那個野漢子的,你、你——”

趙棠蹙眉,“你有完沒完,講點有用的,他到底哪裏去了?”

“你真的是來找野漢子的,棠姐姐,啊,你變了!”樂胥又是跺腳又是嘟嘴,“棠姐姐,是我啊,我是樂胥啊,你不愛我了嗎!”

聽風挑眉,指指外頭,“我先出去一會兒,你們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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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胥自小就是莽莽和楊簡的跟屁蟲,他簡直是楊簡的盲目崇拜者,對莽莽也相當尊敬,因為他文不成武不就,讀書最笨,習武也慢,長到十歲,還是走路摔跤,學什麽都比同齡人慢一截。

“棠姐姐,我是樂胥啊,樂胥啊,棠姐姐,”樂胥急死了,怕趙棠失憶。莽莽道:“我知道了,樂胥,你能不能告訴我,顧況哪裏去了,他失蹤多久了?”

“姐姐,你變了,你以前不是這樣的。”樂胥說:“你以前才不會随便關心野漢子,你怎麽一個人來了,楊大哥不知道吧,我要寫信告訴他。”

告訴楊簡,就是告訴王咽秦,趙棠一把按住他,說:“你非要給我找事是嗎,你死在這裏,也沒人知道的。”

樂胥是文不成武不就,但他不是傻子,很快他就意識到趙棠是來真的,他說:“顧大都督去探路,帶走了斥候營一百三十八人,包括他自己,一共是走失了一百三十九人。至今已經二十天,過了今晚子時,就是二十一天,他們是晚上走的。”

莽莽道:“你為什麽不去找?他死了,你能活?”

“你怎知我沒去找,莫黑山的地盤,我怎麽進去,我進不去啊。”樂胥回頭,“姐姐,我不是傻子,顧況死了,我呢,我難道就能全身而退了?”

“莫黑山不是說病重嗎,他還能主持工作,他親自出來了?”莽莽問。

“沒有,不是他自己出來的,是他的妻子,那個什麽公主,還是先帝爺親封的。”——說罷,看了趙棠一眼,“對不起啊,棠姐姐,我不是......”

“帶路,我去看看地形。”莽莽收了刀,壓着樂胥脖頸,“少說廢話,當心我宰了你。”

樂胥嘆息,“棠姐姐,你真的變了,為了個野漢子對我動刀,我該多傷心啊,楊大哥又該多傷心啊......棠姐姐,你怎麽樣,我現在很厲害了,很會騎馬。”

樂胥帶着聽風和趙棠繞了一圈,“大都督他們就是這邊進山,但一直沒出來,往西不是咱們的地盤了,現在懷疑他們是進了莫黑山的老巢了。”

“炸山。”莽莽說。

“什麽?棠姐姐,你瘋了,為了個野男人?”樂胥說:“炸得莫黑山他們傾巢出動怎麽辦,我們怎麽辦?”

“全剿了,怎麽辦。”趙棠用最溫和的語氣說最涼的話,“你無功無過的回去,然後呢?炸就給他們炸個片甲不留,不要留活路。別留一條性命,以後都是你的阻礙。回去正反都是你說,反正死絕了,沒人從地下跳出來反駁你。”

樂胥不吭聲了,趙棠說:“軍中多少火藥,全拉出來,不夠再造,錢不夠,我貼補你。來都來了,不炸個片甲不留,白來一回。”

找來軍師勘探了一下,軍中火藥只夠炸開一段山路,也就是說,炸開一個橋洞沒問題,但炸山,遠遠不夠。趙棠沒露面,樂胥說:“去造,不夠就造,顧大都督失蹤二十一天了,天子降罪,無人能擔。”

趙棠出了一萬兩,鎮中火器都刮了一遍,再次合計的時候,還缺。樂胥去盤點,又挖了一點存貨出來,趙棠又補了五千兩,出漢川去買,終于盤出來一條巨龍,足以轟平莫黑山一家盤踞的山脈。

“拖出去,炸半山,另一半先不動,安排所有駐軍圍山,若見人,殺無赦。”命令是樂胥下的,他從未如此安排過生殺。但趙棠有趙棠的道理,她是先帝的女兒,她說的,總歸都是對的。

此起彼伏的轟炸聲響了半夜,天微亮的時候,顧況他們下山了。還來不及說什麽,就有軍士活抓了莫黑山的子女,莫黑山确實病重,難以下床,他的妻子和兒女都在山崩地催的轟炸裏下山了。

“等等,”顧況還沒說刀下留人,就聽見了她毫無感情的聲音,“殺。”

顧況轉頭,不可置信,她怎來了。莽莽似不認識顧況一般,又重複了一遍,“殺。”

“不可!”顧況要阻止,樂胥也領會了趙棠的意圖,這幾個公主小姐如果不死,運送回京,之後還是禍患。便道:“不留活口。”

現任滇南王莫黑山沒下山,他已經病重,無法起身,還有年邁的老滇南王,都在山上。

樂胥讓人拖走顧況,才行一刻,山上又起轟炸,久久不息。樂胥沒有那個腦子,莽莽的主意,一定是她的主意。

真的是一個活口沒留,莫黑山八歲的兒子,五歲的女兒,那個什麽公主,老滇南王向先帝讨來的封號。一并被炸平了,談不上什麽血肉,整座山都移平了。

夜間,莽莽與聽風要走,樂胥來送她們,“姐姐,保重。”顧況就在不遠處站着,他不知道她為什麽要這樣,強弩之末,留一命又如何,何必趕盡殺絕。

樂胥指着顧況,“棠姐姐,你看重的野男人,他不理解你,你別理他了。”趙棠笑,“你理解我?”

“棠姐姐,我也不理解你,但是楊大哥他一定理解你,你回去和他好生說說,說說咱倆一起辦了件大事,總算不會被他嘲笑的大事。”

“樂胥,保重。”趙棠這次回頭看了顧況一眼,再也沒回頭,策馬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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