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當歌

當歌

郁紫微見了宣雲杉就走不動路,她就是喜歡宣雲杉那樣的,可惜父親不同意。她也不明白為什麽父親不同意,她就是喜歡宣雲杉。

宣韻之先在漕河上吃了大虧,繼而是牽連趙鳴被貶黜出京,失去奪嫡資格,宣家被迫修身養性,宣家未來要接掌家業的大長公子怎麽可能看上葛芾棠的養女。

葛芾棠一介武将,占了漕河上的便宜,瓜分了本屬于宣氏的利潤,并且郁紫微還只是個養女,無論如何,與宣雲杉都無可能。

葛芾棠心知肚明,宣雲杉與他,不說隔着血海深仇,也是隔着利益沖突,只有郁紫微不明所以,硬着頭皮往宣雲杉身上撞。

宣雲杉這時候一心要去解救長公主殿下,完全不理會身後的郁姑娘,無法,虞山卿只得放開趙棠,去接住郁紫微。

“誰要你!”郁紫微擡手,又想一巴掌扇到虞山卿臉上,可大庭廣衆下,她又跺腳,喊宣雲杉,“宣大人,你哪兒去了,我今日去尋你,她們都說你不在。”

宣雲杉卻将趙棠護在身後,低聲問她:“長公主殿下,您怎麽到這兒來了,您沒事吧?”

“姓宣的,我這麽喜歡你,你就護着那個狐貍精,你說,她是不是你府裏藏着的那個狐貍精?”喊得周圍人都笑出聲,虞山卿低頭勸說,“紫微,回去吧。”

“我不,宣雲杉,你給我說清楚!”郁紫微推開虞山卿的手,去扯趙棠,還沒碰到趙棠衣袖,就被宣雲杉用折扇敲了一下,“郁姑娘,自重。”

“欺人太甚。”瞧見宣雲杉動手,虞山卿就刺過來了,他用腳挑了個兵士的長纓,隔着距離打宣雲杉的手。

宣雲杉正對趙棠,背對虞山卿,趙棠往他身後看了一眼,将宣雲杉往旁邊一扯,一腳踩在虞山卿的長纓上,踏上去,用手裏的傘柄直敲虞山卿脊背。

這一招還是從顧況手裏學來的,虞山卿被堅韌的紫竹傘骨敲得後背一震,正要殺個回馬,趙棠的傘尖卻又打他手腕,挑了他的長纓。兵器都丢了,再戀戰,也丢人。

虞山卿沒丢過這樣的人,在應天府,在漕運碼頭,在衆目睽睽之下,在他的地界上。

虞山卿點趙棠,“姑娘好身手,不知師從何門何派,可是家學淵源?”

趙棠道:“無門無派,雕蟲小技,将軍見笑。”

“胡扯,你個妖女,看我不打斷你的腿。”說的是腿,郁紫微卻摘了虞山卿佩戴的長刀,直劈趙棠的傘,“我看是你的傘硬,還是我的刀硬。”

宣雲杉忙将趙棠往身後帶,趙棠拉着宣雲杉手腕,擡腳就踢了郁紫微的刀,待郁紫微空手,又剎不住腳,貼近之時,趙棠第二腳又來了,正落在她面前。

眼看要踩郁紫微的臉,虞山卿忙道:“姑娘高擡貴手,紫微她年少無知,我這就帶她回去,姑娘請留幾分情面,在應天府的地界上,日後好相見。”

趙棠本來的三分力,腿借了傘在地上一劃,未點到郁紫微,腳已落地。郁紫微差點站着被人踩一腳,臉面無光,虞山卿拾了兵刃,看了趙棠一眼,帶着郁紫微騎馬走了。

府兵也走得一個不剩,沒一個将宣雲杉放在眼裏,宣雲杉也不展現他心裏怎麽想的,反而問趙棠,“公主一身武藝是在大漠學的?公主受苦了。”

趙棠覺得宣雲杉這人很有意思,臉面被踩得一絲不剩,今日沒有她,他就被郁紫微和虞山卿夾攻了。她道:“你也很好,年紀輕輕,已經知道臉面不重要。”

宣雲杉低聲笑,趙棠也笑,兩人往回走,宣雲杉說:“難怪二弟一直在信裏說,永安公主是個妙人,公主果然令人耳目一新。”

“宣大人也不遑多讓,名門世家子弟,還這麽低調沉穩,将來拜相入閣,指日可待。”

宣雲杉看趙棠,“長公主殿下,你讓我很佩服,大漠十二年的風霜沒将你打倒,你又回來了,還這麽亭亭玉立,真是讓人刮目相看。”

“你見過我?”趙棠回眸。

“見過,在您出嫁那日,我十二歲,在皇家儀仗隊裏,最矮那個就是我,站您的轎攆之後,離您最近的那個,第一個就是我。”

“吹笙的?”趙棠問。

“吹笙的是樂胥,因為他什麽都不會,所以讓他吹笙,東郭先生,進來就是湊數的。”

趙棠笑,“那你是吹笛的,橫笛?”

宣雲杉搖頭,“吹橫笛的是季長春,他娶了俞家二小姐,現在到西郊大營去了。”

“那你是?”莽莽想了想,“吹瑟的?”

宣雲杉笑,他說:“您再想想,想起來再告訴我。”

十二年前,四十八人的皇家儀仗隊,鼓瑟吹笙,長公主出嫁,趙棠哪裏還記得儀仗隊裏有哪些人,想來也都是些與她差不多年紀的世家子弟,只是到聖人面前露個臉,圖個表現。

莽莽沒出過京,那時候她臉皮薄,不好意思東張西望,也不知道前途為何,也有可能就死在大漠了。聽說那邊與京師很不一樣,她知道自己是豢養的家禽,沒有高飛過,吃的用的都是宮廷供給,讀過幾本書,見過幾個宮女內官,對世界的唯一了解都是從書中來,也只是這樣了。

那年大汗已經近四十,大她兩輪,為她父親都有多,而且聽說草原人成婚更早,女子不必等到十五,十二十三成親生子的比比皆是,她嫁過去,不算年幼了。

十五歲的長公主殿下端坐在奢華轎攆之上,紅綢遍布,碎金堕地,莽莽捏着手指,母後沒來送她,說是病倒了。父皇也沒來,不知道朝堂上有何事,可能朝堂上任何一件事都比她這個公主出嫁更重要。

不過是嫁一個公主而已,将來父皇會有很多公主,而她為長為嫡,享受了皇家給的榮耀,自然要為皇家的穩固而做出貢獻。

她當時真的是這麽想的,自己不重要,自己是誰也不重要,自己為這個皇室做出怎麽樣的貢獻才重要。

提及往事,公主不出聲了,宣雲杉知道恐怕是挑起了她的傷心事,想換個話題,趙棠卻說:“想起來了,我知道你是打鼓的了,離我最近,你背着鼓,當時在我耳邊敲啊敲,我煩死了,好幾次想叫你別敲了。”

宣雲杉點頭,“當時我學藝不精,人小沒有力氣,鼓太重了,他們都不肯背,最後落到了我身上。”

“他們欺負你,你最小,卻讓你背最沉最重的鼓,而且你根本不會打,沒一個鼓點落在音調上。”莽莽說。

“我吵到公主了吧,您中途掀了簾子兩次,是不是被我吵到了?”

趙棠笑,嘆道:“不怪你,你年紀小,而當時我也很緊張,可能只是想舒口氣。”

宣雲杉說:“公主想不想吃豆腐腦,我領您去吃應天府的大排檔,有鴨血粉絲,招牌烤鴨,您喜不喜歡?”

“好啊,”趙棠高興着,宣雲杉拉她手腕,“公主,我們朝那邊去,那邊人多。”

千錦和海畔從城外回來,正好瞧見宣大人和公主在一起笑,兩人坐了一個攤子,在一塊兒吃豆腐腦。

“公主吃甜的還是鹹的?”宣雲杉問。

“我吃甜的。”公主說。

“哪有人吃豆腐腦吃甜的,不如公主試試鹹的?”宣雲杉說。

“不要,哪有人豆腐腦吃鹹的,我告訴你,生姜與饴糖熬化了,蓋在豆腐腦上面,那才是一絕。”

“兩碗豆腐腦,一鹹一甜,”宣雲杉說。

千錦要上前,被海畔拉住,千錦說:“你拉我做什麽,這應天府又不是無人之地,公主和宣大人的事遲早要傳出去。”海畔回她,“難得公主開心,你出去做什麽,回去。”

千錦鬥不過海畔,被迫回了府,臉色不太好看,長雲問:“這是怎麽了?”千錦告狀,“我——”我了半天,沒我出個所以然來。

海畔也不搭理她,千錦氣悶,長纓過來說:“嘔什麽氣,公主過得好,我們才過得好;公主不好,我們各自散了,自尋生路吧。”

海畔出去院子裏坐着,長雲端了吃食過來,問:“見到公主了,和宣大人在一起?”

海畔接了吃食,說:“公主喜歡誰,這是公主的私事,輪不到我們置喙。”言下之意,千錦管太多了。

長雲笑,在她身側坐下,“誰能主導公主,是你我,還是太後聖上?公主喜歡的,咱們就幫她争取,管他刀山火海,只要是公主喜歡,你說呢?至于千錦,實在合不來就讓她回京,反正她喜歡管事,讓她回公主府管宅子去。”

裏頭千錦委屈得哭了,宣大公子怎麽可能尚公主,宣家還指望宣家這位大公子權傾朝野呢。她又不是胡說,太後娘娘給公主擇婿的時候,又不是沒點過宣大公子。

不過太後娘娘也說了:“宣家不會尚公主的,真要尚公主,宣家也舍不得宣大,最多出個宣二,可宣二又沒宣大出色。”——太後娘娘的原話,她可不是胡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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