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千帆

千帆

顧況前一晚喝了酒,次日起得晚了一個時辰,就這一個時辰裏,長纓和長雲來了,頂了錦竹和北俠的職,長纓跪着說:“公主恕罪,我們萬死難辭其咎。”

趙棠仰頭,長雲也跪着,伏身不起,“海畔自罰跪了半月有餘了,這會兒膝蓋受傷不能騎馬,她說要抵命給公主。”

趙棠不語,看得外頭的錦竹和北俠起了一身雞皮,兩人退出院落,長纓望着外頭,“公主,那兩人鬼鬼祟祟,要不要我去教訓他們。”

趙棠嘆一口氣,“都起來吧,寫信叫聽風回來,海畔失職,回京去思過。千錦也受了驚吓,如果她想回京,也可以回公主府去養,養好了再出來。這在別人府裏,畢竟不比公主府方便。”

“是,”長纓長雲俯首叩拜,才站起來說:“禀公主,郁紫微離開了應天府,有十天沒出現了。”

“哪兒去了?”趙棠翹起一條腿,饒有興致地問道:“出海了?”

“我和長雲搜了很久,她确實不在應天府。”長纓說:“宣大人也查了,但沒有她的出海記錄,宣大人細細盤過近半月的商船和客船,她沒出海。”

“是鳥在天上也要把她的毛拔了。”趙棠問:“虞山卿呢,他有什麽動靜。”

“虞參将一切照舊,昨日還去碼頭收了下貨費。”長纓說,“不過謝大人五日前來了應天,是在深夜來的,待了大概一個時辰,天沒亮就走了。”

“杭州知府謝鷺宣?”

“是。”

顧況醉得不輕,待他起身,近午了,趙棠坐在堂屋看書,桌上擺了幾個菜,并着兩味點心,他在她身側坐下,“怎不吃飯?”

“等你。”趙棠推小幾上的茶給他,“喝吧,水溫正好。”顧況剛端起茶杯,錦竹就在外頭笑了,“咳,”顧況咳了一下。趙棠眼也不擡,手指撚了一頁書,問:“做到衛所掌印、佥書了?”

外頭也沒別人,錦竹這才意識到長公主殿下是和自己說話,他回:“沒有。”

“那你升到千總、坐營了?”趙棠依舊問。

都是軍中武職,錦竹收了笑臉,“回長公主殿下,尚未。”

“知道了。”趙棠翻了第二頁書,甚麽都沒說,又像一切都說了。

錦竹勾着頭退下去,有些怏怏的,顧況喝了半杯茶,說:“我讓北川過來,他話少。”

“不必了,”趙棠道:“聽風過幾天就到了。”

“海畔呢?”海畔沒跟趙棠進宮,反而跟着顧況在京師顧府待了大半年,顧況問起她。不想趙棠說:“讓她回京了。”

“阿棠,”顧況覺得趙棠是不是對自己有點意見,他解釋:“昨晚上......”錦竹早念給他聽了,說長公主在瘦西湖一家酒樓上,望了湖中心兩個時辰,很夜很夜才走。

趙棠又翻一頁書,“海畔與千錦賭氣,留下千錦一個人在府中,千錦不會武,被人綁了,我出來尋她,她沒法提示我,導致我被人暗算。你說海畔該不該罰,她跟你半年,心氣兒好像都小了。”

“越說越遠,”顧況道:“趙陽知你來了,想宴請你。”

“好啊。”趙棠放下書,直視顧況,“安排幾個舞姬,水平高點的,再叫幾個彈琵琶的,歌舞樓臺幾時休,這是揚州诶,也好叫我享受享受。”

沒到下午,趙玉顏就來了,帶着大堆禮物,趙棠盛裝,花園裏搭了個乘涼的葡萄架,四周擱着冰塊,再令幾個丫頭拿着大扇子打扇,是以涼快得很。

“長公主會享受,”趙玉顏一開口,就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她改了句:“上回見公主還輕簡,現下更有公主的風範了。”

說來說去,就是指趙棠現在奢靡,之前在京師那樣從簡,要麽是裝的,要麽就是形勢所逼。如今離京,天高皇帝遠,沒有趙寧壓着,趙棠也就露出本性了。

“這才哪到哪兒,”趙棠慵懶一指,“坐吧,趙姑娘。”

幾個清秀标致的小厮提走了禮物,又送上茶水,趙玉顏看得想笑,心說:露本性了吧,趙家人就沒有不好色的。

罕見的,趙棠戴了偌大一支紅藍寶石牡丹金簪,金為蕊,外頭重重疊疊砌了幾層寶石,簪做得很大,比盛放的牡丹也不小,也虧趙棠不嫌重。

趙玉顏還是那個樣子,清清淡淡的打扮,穿黛色長裙,唯有一點亮色是衣領上有茜色的鑲邊。

“是去守寡?”趙棠吐出一句話,說得趙玉顏一愣。趙寧過去總誇她清雅大方,喜歡她如詩如畫。

趙棠也就這麽一句話,沒再說了。趙玉顏陪着喝了一盞茶,借故晚上還要赴宴,先回家去。

趙玉顏冷不丁被趙棠敲了一棒,是啊,半年不見,她怎麽還是這樣寡淡,喜歡的時候叫素雅,不喜歡可不就是守寡般無聊。

赴宴之前,趙陽來問了一嘴,“長公主如何,同你說了些甚?”

趙玉顏也悟出來了,她說:“父親多準備些金銀,長公主會喜歡的。”

趙陽在漕河任總兵雖則才兩年,但葛芾棠也沒與他起過沖突,算上一算,兩年不到,他已經收了下頭人送上的近百萬兩紋銀。

葛芾棠在應天近十年,就以上敬他的标準去算,葛芾棠手裏最低也有三四百萬兩白銀,都是漕河上收刮的收入。

這回顧況下江南頂漕運總兵官的職,葛芾棠鎮守南京,是為前軍都督,而顧況從戰場下來前已經是中軍都督,這回再兼任漕運總兵官,趙寧讓這兩人去鬥,才真是一出好戲。

趙陽取出一個牛皮信封,遞給趙玉顏,“晚間呈給大長公主,說我們父女二人感激長公主的照料。”

銀票一萬八千兩,是在江南地區随處可以兌換的銀票,禮不重,也不輕。趙玉顏打開看了看,便收下了,說:“顧都督那邊呢?”

顧況那邊肯定也要給封口費,顧況一來,肯定能知道趙陽的收入,顧況那邊不給點封口費說不過去。趙陽說:“你哄好大長公主,顧都督那邊你不用管。”

“是。”

趙陽在望月樓請客,包了場,趙棠還是下午那個打扮,簪着那支寶石牡丹,還沒坐下,她就說:“悶得很。”

望月樓是揚州百年老店,開了近百年,師傅的手藝都是一脈相承,淮揚菜一絕。趙陽只聽女兒說過大長公主如何清心,長公主如何寡欲,女兒口中的長公主是個相當內斂的人,今日一見,竟完全不是如此。

“你們揚州就如此無聊麽,這可是揚州,還是說你們白做官了,玩都不懂怎麽玩?”趙棠想反身回馬車。

幾個下層官員又不敢去攔,都覺得趙總兵的安排太保守了,大長公主殿下在京師什麽沒見過,就出來吃個望月樓,可不就覺得沒有意思。

而且顧大都督都還沒到呢,大長公主就想走了,大家想攔又不敢攔,長公主是公主,誰敢上前攔。

趙陽看女兒一眼,趙玉顏上前,“公主想玩些甚麽?”

“歌起來,舞起來,那最大的畫舫之上,昨晚上不是有人跳舞麽。”趙棠非要去畫舫上看跳舞,趙陽今日沒安排,他還以為這是男人的樂趣。

昨日顧都督倒是上船了,只是沒想到長公主這麽不拘小節。趙陽低聲安排,“去叫如意舫的鸨子出來,說來了貴客。”

“不必,”趙棠仰頭,高聲一笑,“我且先上船,你們叫上最好的舞姬,讓她一人在甲板上跳給我看足矣。”

河上無數畫舫小船,趙棠拉着趙玉顏,“你也來。”

趙玉顏換了身衣裳,她覺得應該循序漸進,今日換身湖藍,明日就能換一整身茜紅了。她被趙棠拉着上了只很小的烏篷船,船小到再多上一人都難,趙棠吩咐船夫:“往湖中心去,到畫舫旁邊,我要湊近瞧瞧那些矜貴的美人兒,聽說她們慣常不上岸的。”

趙陽急道:“快讓如意舫的老媽子出來相迎。”公主過去了,卻不好相嚷,直道:“護衛安全,護衛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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