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法則二十七:少年不識愛恨(入v三更)
紀遙越接近仙門, 越失去理智。接近本能。
理智跟他說,不這麽做,母親會死, 他不想讓母親死,而本能跟他說,他不能跟師尊做,死也不能。
就是這種本能,讓他在前往天樞宮的路上拐了個彎,拐入了弟子閣。
弟子閣只有他一人,他用了自己最厲害的防禦法陣, 鎖死了, 防着師尊進來, 也防着自己耐不住跑出去。
又将自己的本命法劍化成了一把小刀, 哪來讓自己保持清醒。
那法陣其實根本不足以讓師尊不進來, 只是做個樣子, 讓師尊知道他不想見他而已,只要他表現的足夠正常,就能這樣如他所願的死在這裏。
紀遙緊咬着唇, 瑟縮在床上, 像極了發高燒, 他緊緊地摟着自己, 每隔一段時間, 發覺自己要昏過去,就往自己胳膊上劃一刀,根本不顧及傷痕到底重不重, 反正都是三天後就要死的人了。
削下來的肉就當是他還給這一世的母親了。
明明知道哪種選擇可能保下更多的人, 卻倔強的選擇了, 不想讓一些東西變質。
沉悶的呼吸,讓本該陰冷的天樞弟子閣變得灼熱。
屋外是冬季,紀遙卻覺得自己正在被夏日的烈焰灼燒,并且自己要在這烈焰中無聲無息地火化了的時候。
一聲熟悉的喚聲響在了門外。
“紀遙。”
那聲音,像是烈焰中忽然落下一道冰,将即将火化的人凍醒了。
紀遙快速得在已經翻出紅肉露出白骨的地方,用手指戳了進去,疼痛瞬間壓住了不該有的聲音。
略顯冷淡地道了一聲,“師尊——”
晏律聽着徒弟情緒低迷的聲音,皺了皺眉。
“既回來了,為何不來天樞宮。”
紀遙其實連一句完整得話都很難說出來,他十分想開門,想開到可以落淚的程度。
因為他覺得自己快死了,也難受的快死了。
“我父母已脫離了魔族控制......他們再也威脅不了我。按天樞門規弟子應該睡在弟子閣。”
“......那為何開着禁制?”
“我在自省。明明記得每一條門規卻屢屢犯禁。讓師尊,生氣。”
“......”
“下一回,師尊再見到我,你一定能看見一只嚴守門規的狐貍精。”
胳膊上血肉模糊,紀遙的聲音一點不顫。
晏律沒聽出什麽問題,他淡淡道。
“你記得,三日後,是你的冠禮。”
門內為每一個修士都準備了。
他們不知道紀遙是狐貍精,年齡不能按人族年份算,所以也準備了。
“好。”
晏律點了點頭,再看了眼弟子閣的禁制後,轉了身,屋內的人又喚了他一聲。
“師尊......”
晏律偏過頭。
“沒事。”
.......
晏律有些神思不寧地回了天樞宮。
手上摩挲了一下自己腰間系的白狐貍腰帶,是紀遙去年給他送的生辰禮。
文玉林出現在了晏律身邊,見晏律注視腰帶,意識到了師兄在想什麽。
“紀遙那藥送到了?”
晏律點了點頭。
“那不是挺好的嗎?”文玉林反問。
您怎麽一副心思 凝重的樣子。
晏律深皺着眉,轉回了身。
“......不對。”
沒有任何異常,但是他就是覺得不對勁。
這種直覺,曾經幫過他很多回。
他必須看一眼。
一身白袍的道修,帶着雷霆又一次落在紀遙的弟子閣門前,這一回,他什麽也沒問,直接一劍斬落了門前的禁制,踏入了弟子閣內。
躺在床上的少年無知無覺,血流成河。
晏律素來無悲無喜的眸子,頓時一縮。
天上雷劫聚攏,他抱起了少年的瞬間,一雙烏黑的瞳打了開來,喜悅率先劃過雙眸,但是很快就被深深的畏懼絆住,他伸出手,抓住仙尊的道袍。
“師尊,不......不要帶我去天權宮治傷,帶我去......懲戒殿。”
晏律什麽也未問,原本準備踏向天權宮的腳步一扭,回身飛躍,雷霆一般的閃身消失。
少年就靠在他的身上,不知道得還當是只鳳凰要現原型了,燙得出奇。
晏律垂眸看了眼,加速了步伐。
紀遙一來殿中,立刻甩開了晏律的觸碰,将那些在地上的石鏈一個個往自己身上拉。
那些鎖鏈有靈,一個妖族要将自己捆住,他們沒有不答應的,馬上照辦得鎖住了他。
紀遙帶着鐵鏈搖搖晃晃地跌跪在地上,沙啞着嗓子對晏律道。
“請師尊......賜我五十鞭,将我逐出師門。”
晏律聲音逼仄地問道:“你犯了哪一條?”
“不敬師長,意圖謀害。”
“.......”
“有人用我父母威脅我,要我與師尊合嗯.....哈.....歡,破師尊無情道道心。”
“......”
“他們給我下了三日不合唔……歡便會死的毒藥,現在我滿腦子想得都是那事兒,與那些......發......嗯情的妖獸無異。”
“我本想安安靜靜的死在弟子閣,不讓師尊見到這糟心的一面,但是事已至此,還是要師尊将我打死,更痛快些。”
紀遙的頭緊挨着地面,強忍着不勻的氣息這麽說道。
晏律知道,紀遙有多倔。
那丹藥到底有多麽強烈的毒性,才能将他逼成這樣,晏律光是想想就已經想要殺了那給他喂藥之人。
但是此時不是追究那人的問題的時候。
師尊是解決問題的,解決徒弟抛出的一個個問題。
從來都是如此。
晏律的手拉起了紀遙已經可以看見骨肉的胳膊。
之前他以為是哪個膽大包天的家夥,進入天樞閣将他傷害至此,現在想來是他裝作無事發生自己割的。
“紀遙。”
少年跟着聲音擡起了頭。
頭頂上,師尊的注視讓他覺得此時的自己也沒有那麽狼狽不堪了。
那裏面好像都是他,還有他看不懂的無奈與......情愫。
從血肉模糊的胳膊處,手指撫下去,直壓着他的手,與他十指相扣,他往後仰躺了下去,師尊的影子落在他的身上,目光逡巡着他的輪廓。
那是冷漠的眸子中,最溫柔而深情的一次。
他隐約看見一朵蓮花在晏律身後綻放,一片片打開,然後像是天女撒花一般落在他的肩頭,晶瑩地落在他的一寸又一寸。
他眼中蒙上一層水光,如湖水中被浪鋪蓋的舟,又想到文玉林跟他說的蓮花寶座的事。
他覺得自己是這世上最窮兇惡極的人,才拉神落下深淵。
但是師尊卻在他耳邊說。
不是的。
是他錯。
一切都是他的選擇。
他早就有過這種污濁的念頭。
所以,哪怕道心崩毀,入了魔道,也不用他來自責。
但是在那種時候,說出那樣的話,紀遙只認為,師尊是在安慰他。
紀遙動了動,紅白相間的罪證便流了下來,他緊攬着師尊的脖頸,手腕上被硌得青紫。
妖族能吸食修士精氣修行果然是真的。
對象修為越高能得到的越多也是真的。
他這三天一晃而過,直入了化神,而且并不是他主動補,是晏律主動喂。
以不要命的方式,将他的靈氣全都給了他。
為什麽啊!
為什麽好像無情道破了之後,他就要去死了一樣!全都給了他!
他不相信師尊是那麽脆弱的人,但是用其他理由無法解釋,晏律為何要把靈氣都渡給他。
紀遙正不解着,他身上的人也醒了,紀遙緊摟着他。
“不要走,師尊。”
他感覺到了,晏律要離開,哪種離開他都不肯。
但是晏律抓着紀遙的肩膀,看着他的眼睛。
“這是必須的。”
選擇了什麽就要承擔責任,如果承擔不了就不要選。
“我快入魔了。”
“我必須進入懲戒殿的時間禁室減緩這個速度,為他争取時間。”
時間,紀遙緩緩放開了緊抱着的晏律。
争取時間,争取時間做什麽呢?他又是誰?
紀遙不明白。
但是既然晏律這麽說了,他還是放開了手。
“化神之境,足以讓你自保,天樞就交于你了。遙兒。”
在他放手的那一刻,晏律就化作了一道閃電,進入了懲戒殿的宏頂,沒入了屬于天樞的那顆星辰裏。
與此同時整個仙門都聽到了一個傳音。
“吾乃天樞真人晏律。多年未能進入合體之境,今愛徒及冠,終有人能解吾之困,宮門事務由他全權代理,吾一心求道,此去經年,待吾突破合體之時自會出關。”
紀遙呆傻地望着宏頂七星中的天樞,漂亮精致的臉,渾身的傷痕,像是一個破碎的玩偶,眼中特別虛無。
“那是什麽,為什麽能減緩時間?”
【那是時間一個裂隙,裏面暗無天日,不過還好的是,外界度過幾百年,裏面都是一瞬間。所以剛剛晏律只要願意出來,那時間就不會太久。】
【你就按他說的,好好守好天樞......等着他出來就好。】
魔格怕紀遙受的打擊太大,真想死。
他其實很想讓紀遙成魔神的,并不想離開紀遙身邊再找別的主人,所以在這種時候還是給紀遙指了條生活的希望。
紀遙反應慢半拍得點了點頭。
對。
天樞、瑤光、玉衡,三個最厲害的仙尊,均閉關了。
魔族若是攻上仙門,仙門必受重創。
紀遙從地上撿起了師尊落下的戒律鞭,緊咬着唇瓣。
魔族......魔族......他與魔族。
不共戴天!
...........
魔域
在那紅色的曼陀羅盛開的地方,有一座華麗的宮殿,紅色的薄紗随風波動,露出裏面燃着燭火的內飾,暗金色床榻上仰躺着一個容顏俊美的男人,環繞周圍的血池,彌漫着濃郁的血氣,隐隐在供養着他。
要是紀遙稍微看上一眼,就能發現,這人與他最敬愛的師尊,長得一模一樣,只是眉宇間多了幾分邪氣。
他似是還沉溺在什麽之中,怔了一陣之後,才捂住了胸口,沉聲呢喃。
“晏律......入魔了?”
魔尊遲冥是晏律分出來的擁有自己思想的分魂,他有三分之一的神格,與晏律出自同源,自然能感應到晏律的情況。
遲冥皺起了眉。
那個最不可能入魔的主體竟然入魔了,怎麽?多年未能感化他,準備反其道而行,反倒要與他融為一體了?
可笑。
遲冥跳了下來,一手拉起了放在一旁的黑袍,正在戴面具時,兩個黑影“唰”得閃身到他面前。
“尊上。”
“尊上!您終于醒了。”
遲冥纖長的手指離開面具,黑曜石一般深沉的眸子,緩緩垂落,在這兩個他醒來時,不在他身邊的魔族左右手身上掃視了個來回。
“我重傷未愈,不在我身邊護法,你們去了何處?”
魑魅和魍魉尴尬對視一眼,道。
“我們去了妖域。”
“妖族最近不安分,我們提醒了他們您還在呢。”
算是半真半假的話,遲冥探究地看了眼這兩位手下。
無所謂。
說真話還是假話,是不是有私心都無所謂。
只要能為他所用就夠了。
“準備準備,吾要即刻攻入仙門。”
“是。尊上。”
..........
天樞宮
“紀遙師兄。”
天樞宮外門弟子各個有些不知所措。
仙尊說閉關就閉關了,他們接下來該如何是好呢?
但是在見到站在殿上的剛剛及冠的青年,背對他們而立,雙手托抱着戒律鞭、貪狼劍,瞬間放心了許多。
真人将他的本命法器都傳給了弟子,想必,是真的将天樞宮交給了紀遙師兄。
畢竟本命法器如果不是主人命令是根本不可能為他人所用的!
于是,外門弟子對着高臺上,始終不見正面的仙門首徒,跪了下來。
“掌門師兄。”
“恭迎掌門師兄。”
身後是齊刷刷的恭賀聲,紀遙抱着戒鞭的手顫了顫,像是入夢驚醒一般,将戒鞭又抱緊了一分。
肩膀縮在一起,有些壓抑得,微躬下了腰來。
好像一道沉重的擔子直落在了這剛剛及冠的少年身上,讓他直不起腰。
正在此時,紀遙身上的天樞玉牌閃爍了一下,紀遙知道這是神壇在召喚七位掌門,也肯定是要談談他的問題。
紀遙面色青白,但還是對等他回應的衆弟子微微颔首,如一縷清風消失空中。
幾個小弟子議論道,“紀遙師兄變了,跟晏律真人越來越像,沉默寡言的。”
“誰說不是呢.....而且修為好像也精進了不少。”
...........
外門弟子看不出紀遙的修為精進了多少,但是聚在神壇的人,是一定可以看出來,因為他們所有人的修為都比紀遙高,鳳語鳶和文玉林心有所感,是來的最早的,其中又以鳳語鳶的心情最為激動,她的綢緞直接逼近了紀遙的脖子,狠狠勒住。
“化神期!”
“師兄為何忽然閉關?你這妖物,竟拿師兄.....!”那兩字她都說不出口。
紀遙絲毫不帶反抗的引頸受戮,神色坦蕩,眼中沒有一絲求生欲,也未呼救。
像極了心如死灰的模樣。
文玉林看着都心疼,他一劍劈斷了鳳語鳶的綢緞,攔在紀遙身前。
“師姐,其中定有誤會,紀遙不過元嬰期修士,怎能拿師兄那樣的煉虛後期大圓滿之境如何?”
“那你是說,是晏律師兄,自願如此的?”鳳語鳶嘴唇微微一顫,眼中痛惜不已地問。
他們是師徒,怎麽能合修,更何況.....如何讓她相信師兄那般正大光偉的人會不顧人倫?
文玉林不懂鳳語鳶為何總覺得一定是合修,這樣旁人傳功的事,其實也并非只有合修能辦到,鳳語鳶還是對狐族有偏見。
“師兄已降下囑咐,由紀遙全權代理天樞宮各項事務,他手中是戒律鞭,是貪狼劍,你不顧三七二十一殺了他,那還能有誰坐鎮天樞。師姐,你性子急......但是關鍵時候,可不能由着性子。”
鳳語鳶慘笑一聲。“性子?這才是你對我的偏見。”
鳳語鳶抹了丹寇的手指指着紀遙。
“我剛剛說他是用了那等手段得了修為,他一點也未反駁,任由我殺了他,這還不是答案嗎?”
“師兄修無情道,他忽然閉關,估計是修行出了大亂子....”鳳語鳶哀鳴道。
她是女子,又呆在出了不少鴛鴦的天玑宮,沒人會比她看得更清。
所以在文玉林的兩句勸阻之中,她不得不讓自己相信。
哪怕是合修,也并非紀遙主導,是她師兄自願的,既然是她師兄自願如此,她也不能再遷怒她這師侄,畢竟如果不是兩情相悅,她這師侄也未必好受。
師兄若是以大欺小,紀遙也不可能反抗。
可她的心還是更偏向那個和她從小一起長大的大師兄的,哪怕是大師兄對自己的徒兒行了不軌,她也要顧及師兄顏面,保全他的名譽。
她走近紀遙,眼含愧疚的同時,捧起了他的臉,溫柔地道。
“遙兒。”
“你的語鳶師叔也算有恩于你,此前沒求過你什麽事,今日算是求你了。”
一雙剔透黑眸落了下來,看向女子,眼中一片死寂。
鳳語鳶道。“別與任何人提及你這修為是如何來的。”
“你與師尊攪合在一起,是大錯。”
青年放在身側的手指緊緊地攥在一起,直掐出了血痕。
用綢帶勒死他是比用刀刺死他更痛苦的死亡方式。
就如同懇求他比指責他更讓他難以喘息。
層層累累的負罪感,捆着他,讓他好像一下失去了所有語言能力。
好像耳邊一直有人在提醒着他,這一切是錯,他做了不倫之事,且罪無可赦。為了不被人看出他的難堪,看出他的脆弱,紀遙在臉上包裹了一層面具,好像個無心的木偶一樣,低頭蠕動了唇,淡淡道。“紀遙,明白。”
天璇真人和開陽真人這才來了,他們也就是見見這位忽然能與他們同起同坐的小輩,順便商議一下天樞真人不再之後這仙門該怎麽辦的問題。
沒想到向來比較随性的天玑和天權竟然是最先來的。
真應了一些亘古不變的真理。
那些最調皮的妹妹弟弟,跟大哥的關系才是最好的。
天璇真人清昭嘴角含笑,看見那剛剛及冠的青年,眼瞳猛地驟縮,“化神期?”
二十歲的化神期!這是什麽妖孽?
清昭這個妖孽二字,真的就是純純天賦上的稱謂了。
開陽真人也被吓了一跳。
“這小子吃什麽長大的,吾也別活了。”
他是體修和道修不是一個路子,但是實力也就只有化神期而已。
文玉林從剛剛的對話的震驚中回過味來,轉身回護道,“哦,紀遙他......天生靈體,忽有頓悟,又得師兄傳功,于是就進步快了一些。”
清昭也不多疑,他道,“仙門有難,天道降下殊材,是仙門的幸運。”
“難怪天樞師兄敢閉關呢。”
混過去了。
文玉林和鳳語鳶都松了一口氣。
但是清昭又皺起了眉,語重心長的對幾個師弟師妹道。
“天樞師兄閉關,可是瑤光和玉衡真人都未出關,此時正是仙門最薄弱的時候,各位可要打起精神,不得怠慢。”
正在清昭這麽說的時候,清昭猛地蹙起了眉。
掐指算了起來,神色凝重。
“糟了。”
“魔尊醒了。”
清昭這下是真急了。
“天玑、天權、開陽。”
“在。”
“去把你們的那些內門弟子都叫回來。”
“是。”
其實除了天樞以外,其他親傳弟子都有師兄師姐,岳靈攸和離曉聲就有,不過因為魔尊經常帶兵攻入仙門,他們的很多師兄姐都戰死在了沙場上,存留下的親傳弟子稀少,所以才顯的,宗門之中好像只有紀遙他們一屆弟子。
不過稀少是稀少,各個實力都很出衆,之前不在仙門,是去凡間歷練了,如今仙門有難,當然顧不得凡間如何,只能把人叫回來了。
至于天樞怎麽辦。
清昭也有些頭大,天樞這新掌門在他眼裏還是個奶娃娃,他并不報任何希望,不求他帶兵抗敵,只求他不要出事,讓他難以對師兄交代。
但是他眼中的奶娃娃也知道他的想法,拱手道。“師叔不必擔心。我會自行決斷,若是仙魔有一戰,天樞就剩我一人,我也絕不會缺席。”
看着眼前堅毅冷淡、渾身像是一柄利刃的少年,清昭好像第一次将他看清了些許。
“很好,你确實長大了,那你自己看着辦。”
紀遙微微點頭,轉身離開了神壇。
“果然失去參天大樹,是最好的成長方式。”清昭喃喃自語。
他們當年也是如此,如果不是師尊道祖隕落之後,他們又怎麽會成為七星呢。
“三界蒼生,就看大家的了。”
“是,二師兄。”
...........
天樞宮
紀遙手指撥開了頸間遮蓋痕跡的高領,抹上清涼的藥膏之後,仔細在鏡中打量,還是未能消除,又從抽屜裏拿出了一個丹藥。
他上回回家那種情況下怎麽可能給父母遞上解藥,所以跟師尊說的那些都是謊言,他的狐族父母現在還受魔尊所控。
魔族要出兵仙門,必然要将以前的部将聚在一起,他要趁魔尊找到他父母前,将解藥送到家裏。
..........
妖域雪山。
一只身材矯健的白狐,跳躍在山頭。
他是紀遙,之前有魑魅魍魉兩人在他父母周圍,他怕人沒走,魑魅魍魉,一個是煉虛期魔修,一個是化神期魔修,他剛入化神,一人難敵兩手,所以他沒敢從正面平原進入狐族領地,而是從雪山跳到平原的。
他步入化神之後,妖體也跟着進化成年,如今已有正常狐族大小。
紀遙在山半坡忘了一眼自家宮殿,他運氣不錯。
那兩人都不在了。
八成是因為魔尊醒了,讓他們不得不離開父母身邊。
父皇和母後的神志已經恢複正常,看上去還是和往日一樣恩愛,但是眉宇間多了幾分愁絲。
“那魔尊的左右兩使者不知是何用意?聽說遙兒回來了,然後又走了?”
“我們沒有那段記憶,應該是被控制了。”
胡玲兒非常擔心,魑魅魍魉是不是用他們二人威脅紀遙做了什麽事。
狐皇拍了拍妻子的肩膀。
“不會的,有魔尊在,魑魅魍魉兩位大人不敢對我們做什麽。”
“要論親疏,還是我們與魔尊更親。”
正在狐貍爹娘正在說話時,紀遙已經跳了下來,那幹淨雪白的狐尾飄蕩空中,刷得落在了雪中。
成年體的九尾天狐,散發着狐貍爹娘都不敢小觑的妖族威壓。
胡玲兒一開始還沒認出來人,後來才驚呼了一聲。
“遙兒!”
紀遙以矯健的速度,給他們二人口中一人喂了一顆解藥。
狐皇和狐後十分信任地咽了下去。
後來才問。
“這是什麽?”
“對付魔族契約丹的解藥。”紀遙道。
“上回我回來,父皇您的刀就架在母後的脖頸上,以後再不會有這樣的情況。”
什麽?
狐皇紀晟猛皺起了眉。
“是。那些狐子狐孫不敢明說,我卻是敢說的,”紀遙繼續道,“魔族陰險狡詐,不是良帥,你們對他們忠心耿耿,他們卻可輕而易舉地将你們當成棋子。”
“再跟在他們身後做馬卒,恐怕終有一天不能善終。”
胡玲兒自然是相信紀遙的話的,可是她也有她的苦衷。
“紀遙,若是我們叛了他們,魔尊必勃然大怒,如此一來白狐一族危矣。”
紀遙轉了個身,幻化成了人型。
對着自己的娘親,清俊無雙的青年終于露了一絲苦楚,他攥着女子的手,“母後,我說了父皇将刀架在您的脖頸上,你就不好奇他們為何要這麽做嗎?”
胡玲兒怔了一下,意識到,她忘了探究的事。
“為何。”
紀遙悲恸道,“那兩人想要我破天樞真人無情道心,逼我與天樞真人合修。喂我吃下從歡丹。”
“師尊要殺一個元嬰修士揮揮手指而已,他不舍得,所以......救了我的命。現下師尊.....師尊他因我入了魔,而且并不怨我,還将他的靈氣全都渡給了我。”
“此等恩情,紀遙不知如何回報。”
雖然狐妖是歷代精怪故事裏危害世人最多的妖族。
但是同時也是極愛報恩的一族,胡玲兒感念魔尊救他們一族免遭紅狐一族毒手,此時也會感念晏律放他兒子一馬的事。
“竟然還有這種事。”胡玲兒深受觸動。
紀遙道,“我已決定成為天樞門主與魔族不死不休,但不願與你們二人、與白狐一族為敵。”
“魔族生靈塗炭,求你們,勿要再為虎作伥了。”
紀遙說的非常懇切。
就差說苦海無涯回頭是岸了。
狐貍爹嘆了一聲。“知道了,以你現在的身份在仙門,怕是魔族也不能再信任我們了。魑魅魍魉二人偷拿契約丹控制我們的事,估計沒有與魔尊商議,他們二人回過神來,也會找個緣由殺了我們封口。白狐一族本就與世無争。以前就是隐世,現在不過是再隐一次而已。”
狐貍爹拍了拍紀遙的肩。
“我們倒是無妨,你可怎麽辦。”
“與魔族為敵,與魔尊為敵?你才多大,不要命了?”
他是魔尊手下的部将,自然是知道遲冥的性子的,無情狠辣,紀遙雖然跟他有童年的往事,但是......那反倒是問題,紀遙比旁人更會惹怒遲冥,背叛他,一定會死無葬身之地的。
紀遙眼睫抖了抖。
“我既已做了這個決定,就沒想過我的命。”
這個目标可能會他死。
但是他要是失去了這個目标,也會死。
胡玲兒看穿一切地輕吻上紀遙的額頭,“傻孩子。”
“就按你想做的去做,狐族永遠是你的退路,不管是仙是魔,回了狐族。你還是那個小殿下。”
紀遙被冰封住似得眸子終于有了一絲波瀾。
“嗯,謝謝母後。”
紀遙最後看了眼生他養他的雪山,乘着飛劍離開了妖域。
望着孩子離開的方向,狐皇攬着妻子。
“我還以為,你一定會留他。”
胡玲兒有些惆悵。
“孩子的心都是別人的了。你怎麽留。”
世人有各種傳言,但是他們都不知道,他們狐族是一夫一妻制的,可比很多跟誰都能來一次深度交流的小動物來的專情。
“但還好他還不懂。”
“他覺得是虧欠。”
在太小的年紀,在不合适的身份下,就産生了過于濃烈的愛,所以他将那些情緒都用另一個角度理解,容納了下去,一點也不覺得那是愛情,但是在外人眼裏,尤其是親人眼裏,就太明顯了。
“要是理解了只會更痛苦,晏律的情況委實太糟了。”
胡玲兒忽然想到了什麽,拍了拍丈夫的胸膛。
“不如這樣。我們也不必逃。就裝着什麽也不知。”
這樣一來魔尊看不出他們是背叛了,魑魅魍魉也不會想封口,只會覺得他們識相不亂說。
狐皇眼神一亮,對妻子的聰明勁兒十分的欣賞,紀遙那麽聰明又美貌果然都是妻子的功勞。
“小狐貍們,快快準備,我們二人要冬眠閉關,不見外客。”
剛剛在遠處觀望的狐子狐孫立刻忙活了起來。
用爪子、用狐尾,推來雪球。
狐皇和狐後并肩走在他們堆好的雪房裏,甜蜜地依偎在一起。
“我們在化神期已久了,孩子都化神了,再不突破也不合适。”
“是,再過幾年,可能就要被孩子超過了。修煉是要緊事。”
“這一睡,神仙來了也叫不醒我們。魔尊沒成神,就更不能了。”
“那......要是死在這雪房之中呢?”狐貍爹問。
“與君身死同穴。妾不後悔。”
“我亦如此。”
.....................
紀遙算得沒錯。
魔尊确實為了集結力量來了妖域,而且第一個就來找了他的父母。
白狐一族。
只剩一些連化形都未化形的小狐貍,其他各個裝死,把自己埋了。
遲冥對着一座巨大的雪房撲了一個空。
他嘴角勾着個意味不明的笑來,“他們白狐一族有把墓地修在地上的習俗嗎?”
“非也,尊上,這是他們冬眠的屋子,兩位白狐族的大能為了修煉至煉虛期,都閉關了。”
妖域的領路人,妖帝大臣如此說道。
遲冥漫不經心地落了眼睫,手指拉着被風吹得有些搖擺的兜帽檐,眼神飄過殺意,他淡淡道。
“這閉關的時間真巧。我剛醒,他們就睡了。”
魑魅和魍魉用餘光對視一眼,心裏有些想法,但是最後也沒說什麽。
遲冥的餘光瞥向雪域的一顆妖樹,忽然道。
“那還有一只小狐貍呢?”
“他也睡了?”
那只确實極愛睡覺。
遲冥提到小狐貍,魑魅道,“您忘了?那只狐貍被您安排去了仙門潛伏。”
遲冥頓了頓,回想了起來。
嘴角勾了個真心實意的笑來。
哦,對了,那是他認為最适合小狐貍去的地方,去仙門那好地方,一定已經養的白白胖胖,更可愛了。
遲冥想将這兩個未能在他醒來時及時出關的部将殺了的念頭,漸漸消散了去。
他神情冷淡得轉了身。
“那就讓他們睡吧,魔族少了兩個化神,也能殺上仙門。”
“是。魔尊。”
...........
黎都。
慕雲海正在張羅人修繕書仙閣的樓頂呢。
司空南塢閑适地在外曬太陽。
他用書閣賺了不少錢,有錢到可以讓地主當他的牛馬,為他蓋房。
但是今日來了以為不速之客。
司空南塢的陽光被人擋了去,他擡頭看向來人,神情十分放松且安逸。
“紀遙啊。我們家黑狐對你情根深種,很想你啊。”
紀遙儀态筆直,冷淡垂着眼眸,恭敬地拱手,“師叔祖。”
“我師尊閉關之前,與我說,你說你欠他一件事。”
司空南塢睜開了眼,似是狐疑。
他用神識探視了紀遙一圈,見紀遙修為大漲,氣息又令人有些熟悉,不禁猜到了什,“妙啊。原先他還攔我入魔,現在看來要風水輪流轉了。”
“你要是想請我重回仙門,助你們一臂之力,我是不願的。”
“.....”紀遙的表情未變。
“但是護你一個,我願意效勞。”
其他人的面子他不給,但是晏律的面子他總得給的。
紀遙覺得這和他設想的不一樣,但是聊勝于無,司空南塢願意護他,他是現在天樞掌門,那豈不是與護整個天樞門無異。
這樣便好,正和他意。
他曾經問過晏律為何能輕而易舉的将司空南塢抓回來。
師尊給他解釋過,是因為司空南塢深陷心魔,實力大打折扣,若是真的恢複巅峰實力,他只能與他戰個平手。
所以有司空南塢在,就能完成他想做的事。
司空南塢伸了個懶腰,用手遮了遮太陽,對紀遙道。
“對了,小遙兒,你可否給我一滴你的心頭血?”
紀遙看了他一眼,伸出手指,痛快得往心口的部位劃了一刀。
伸手接住那滴心頭血,遞給司空南塢才問。
“您要做什麽?”
司空南塢拿了一格小藥瓶将心頭血接住,才搖頭晃腦的道,“你一來我就與你說了。我家的黑狐對你情根深種,思念成疾,未開靈智,以他的智商就只會盤旋在籠子附近,茶不思飯不想,我看他再這樣下去......就要被活活餓死了,所以準備賜他一場造化,為他開啓靈智。”
“你是天狐,他又是狐族,以你心頭血為他開靈智,最合适不過。”
“.......”
紀遙的臉色一黑。
當時那只狐貍想對他做什麽他可沒忘呢。
司空南塢見紀遙的臉色就知道他家寵物追到人的可能性是零了。
雖然本來也是零。
但是還是裝作做媒地道,“你也不能對一只獸類的道德水平要求太高。他的妖獸品階在我的寵物裏可是最高的,要不是他壓根沒有對你動手,你也不能幹掉那麽多妖獸。”
給了就是給了,紀遙沒想再要回去。
他轉了身對司空南塢,冷淡道。
“師叔祖可千萬記得您的承諾。”
司空南塢點了點頭,“我處理好我的妖獸的問題,就來找你。”
紀遙像是一縷清風般的消失在空中,司空南塢對着那離開的人影嘆了一聲。
“上清仙門門主代代都沒有善終的。現在分了家,都拆成一門又一門了,這小的還是逃不過。”
還是獸類好。
愛恨都無所顧忌。
司空南塢繞過破碎的建築,走到鐵牢籠旁,半蹲了下來 ,摸了摸黑狐的腦袋。
“別想了,你等不到的。”
黑狐蔫蔫地擡了擡眼皮。
司空南塢笑道,“話不能只聽一半。我另一半還沒說完。”
“雖然他不會回來,但是你可以去找他。”
黑狐睜開了眼。
“不過,我警告你哦。做妖未必比作妖獸好......他也是你絕對得不到的人,剛剛我看過了,他現在滿心只有他人,油鹽不進。你現在痛苦的是,一個小美人不在籠子了,你不能和他一起玩了,等你通了靈智,你會痛苦更多事。”
司空南塢舉起了手中的藥瓶。
“所以你想開靈智嗎?”
黑狐剔透的眸子印入那小藥瓶,他跳了起來,一口咬碎了玉瓶。
司空南塢看着渾身金光閃爍的黑狐,拍了拍手,站了起來。
不聽老人言啊。
但是也怪不得黑狐。
進化的機遇就在眼前,誰能放手。
就像當年上古英靈遺跡幾枚神格出世,那些再強的仙修,也一樣瘋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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