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帶她上馬

第2章 帶她上馬。

晚風蕭蕭,細雨簌簌。

半日夏雨半日涼,雲逐漸淡去,皎潔月光柔柔映照在雨後的地面上,絲絲閃着亮。

雨終于停了,林間枝葉上浮着水珠,偶有滴落。一穿而過的蛇或野兔之類簇簇作聲,貓頭鷹“歐歐”之音尖銳短促,尾聲拉長,仿似鬼叫。

午夜時分,忽有馬蹄聲由遠及近入山林,或因林中道路泥濘難行,蹄聲漸慢。

行至密林深處,月光被遮擋,道路暗不可見,蹄聲停了下來。

繼而,幽暗的林間升騰起一簇火光,照亮了周圍。

男子輕拉缰繩,行至左前方另一男子身旁,微微躬身,為其引路。

兩匹馬緩緩前行,手舉火把的男子邊行邊警惕着四處。

忽得手中火把一顫,勒住缰繩,視線停在了正前方一團黑物上,昏暗中看不清那是什麽。

“公子,屬下去看看。”

火把慢慢靠近,待看清後心中一驚,忙轉身禀告:“公子,是個女子。”

此人蹲下探了探鼻息,“還活着。”

張重渡輕夾馬肚,馬兒踱步到女子身旁。

他居高臨下看去,火光的映照之下,女子發絲披散,渾身泥濘,難以看清面容,卻隐約可見身形單薄。

他擡眸望了一眼高處,心中有了計較。

“展風,帶她上馬。”聲音聽不出任何情緒。

*

迷蒙中,似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鳥叫聲,漸漸清晰。

接着是開門聲,伴随着濃濃的藥味。

辛玥用力睜大眼睛,眼前卻仍是一片漆黑,心中升騰起恐懼,伸手去摸雙眼,冰涼的觸感讓她知道自己并不是在夢中。

既然不在夢裏,她為何什麽都看不見呢?

那就只有一種可能,說不出的難過湧上心頭紅了眼框,顫抖着雙手掀開被子,摸索着扶住床邊。

“姑娘,你醒了?”一個女聲傳進耳中。

辛玥下意識向聲音撲去,卻忘了自己還坐在床上,“撲通——”跌落在地上。

“姑娘小心。”

臂膀傳來攙扶的觸感,她一把抓住女子,剛要詢問小灼在哪,猛然意識到,女子稱呼她為姑娘而非公主。

憶起失去意識之前的種種,辛玥大概能猜到她跌落山坡後應是被人救了。

“多謝姑娘救命之恩,可否告知小女,和我一起的女子在何處?”

顧不上詢問其他,先想到的是小灼的安危。在那個偌大的皇宮中,唯有王嬷嬷和小灼是真心以待,她早已将二人視為親人。

女子道:“是我家公子救的姑娘,我叫秀竹,是來照顧姑娘的。”頓一頓又言,“公子只帶回了姑娘一人。”

只有她一人?那小灼呢?莫不是遭遇了不測?

辛玥摸索着抓住秀竹的手,緊緊握了握,“可否請你家公子一見?”

秀竹方才便察覺出不對,此刻見辛玥的模樣,伸手在她眼前擺了擺,小心問道:“姑娘的眼睛……”

辛玥之前閑來無事讀過醫書,眼睛沒有疼痛之感,反倒是腦側有痛感,想來并沒有傷到眼睛,而是腦中淤血壓迫了眼部經絡所致,自己的眼睛固然重要,但事已至此,她再急也沒用,當務之急是趕快救小灼,晚了就來不及了。

誰料未等她說話,秀竹先道:“姑娘別急,我這就去請郎中。”

語調漸遠,話還未完,已響起了開門聲。

辛玥無奈,只好等着。

不過一盞茶功夫郎中就到了,診過脈後對秀竹道:“這位姑娘傷了頭,乃腦中有了淤血壓迫經絡所致失明,應是能恢複的。”

語罷開了藥方,交代幾句便離去了。

辛玥仔細聽着,微微蹙眉,離去的腳步聲,她聽不出是郎中一人離去,還是秀竹送出去的。

試探着輕聲呼喚道:“秀竹姑娘。”

秀竹只把郎中送出了門,并未走遠,聽見辛玥呼喚,快步來到她身旁安慰道:“姑娘無需擔憂,我這就去抓藥,一定會好的。”

辛玥怕秀竹離去,胡亂拽去,拽住了秀竹的小臂,語氣焦急道:“姑娘,可否請你家公子一見?”

秀竹面露難色,“公子有要事,不在此處,也不知何時會來。”

不知來日?這可不行,“姑娘可知你家公子在何處?相距可遠?若是相近,能否麻煩秀竹姑娘傳個話?”

秀竹初見辛玥就覺喜歡,她從沒見過粉黛未施卻如此貌美的女子,且女子語調輕輕柔柔聽着很是順耳,清醒後得知眼睛看不見,不哭不鬧,首先關切的不是自己眼疾,而是同行人的安危,定然是個良善溫柔的女子。

“一個時辰便到了,姑娘請講吧。”

辛玥思索片刻緩緩而言:“我名喚楚玥,父母上月雙雙過世,上京沒了親人,同妹妹去南方投奔親戚,誰知行至郊外,遇到歹徒,逃跑至深林,和妹妹一起跌落山坡,還望你家公子能再入山林,幫我尋找妹妹。”

說着急急從懷中掏出一塊羊脂玉佩,在手中握了握,這是母妃薨逝前留給她的,她非常珍惜,總是貼身攜帶。雖是如此,相比于一個物件,小灼的命更重要。

她将玉佩遞過去,“我如今身無長物,只有我母親留給我的這塊玉佩了,姑娘別嫌棄,就當是我答謝的報酬吧。”

抛了皇姓冠以母姓,并非有意欺瞞,因她認為,在父皇及宮內衆人眼中,她定是生死未蔔的,自己又不受寵,羽林軍也不會大力搜救,這對她來說或許并非壞事,等找到小灼治好眼睛,就遠離上京,過普通百姓的生活,清苦不怕,總好過整日提心吊膽,如履薄冰。

秀竹看着玉佩,抿了抿嘴,回握住辛玥的手,将玉佩放入她手中,“我家公子救人不圖回報,楚姑娘放心,這些話我會轉告公子,姑娘先喝藥吧。”

辛玥倔強地把玉佩推過去,“救命之恩還未報答,就說出請求之言,實在慚愧,姑娘不收,我無法再在此處待下去。”

秀竹無奈笑笑,這女子看似柔弱,沒想到骨子裏卻這般倔強,也不再推辭,接過玉佩仔細用帕子包好,“好,玉佩我會一并轉交給公子,姑娘快喝藥吧。”

藥碗已有了涼意,秀竹道:“藥已經涼了,楚姑娘稍侯,我去熱一熱。”

辛玥忙道:“無妨,還請秀竹姑娘快去傳話,小妹的生死就在須臾。”

秀竹停頓片刻,将一碗涼藥端了過來,放在辛玥手上。

苦味沖鼻,辛玥絲毫不遲疑,一飲而盡。

扶着人躺下,秀竹端着空藥碗剛一出房門,就見展雨急匆匆迎面而來,展雨看了眼她手中的空藥碗問道:“醒了?那位姑娘如何了?”

秀竹往房門看了一眼,食指放在唇上,“噓——”了一聲,而後将人拉遠一些道:“展雨,我有話對你說。”

她将方才發生之事告知展雨,又從袖口掏出那塊玉佩交代道:“這是楚姑娘交給公子的玉佩。”接着從懷中掏出一個平安符,“這是昨日我去靈安寺求的平安符,你幫我帶給展風。”

展雨眼睛瞟着平安符,接過玉佩放進懷中,并不接平安符,調侃道:“秀竹姐,除了你和公子,能讓兄長傷心傷身的人還沒出生呢,你求平安符做什麽?”說完才拿過平安符,撇撇嘴道,“合該讓兄長留下陪着你,我陪着公子才對。”

秀竹溫和一笑,拍拍展雨肩膀,“什麽時候你能打贏展風,或是打個平手也行,跟在公子身邊的就是你了。”

展雨聳肩撅嘴,嘆口氣。

“好了,快去吧,楚姑娘很着急。”秀竹說着就要往後院走去。

展雨忙道:“秀竹姐,恐怕得讓楚姑娘失望了。”

秀竹停下腳步問道:“怎講?”

“兄長走時你正在照顧楚姑娘,公子走得急,兄長來不及和你告別,交代我說公子進宮見大公主,還特意說回府住幾日,無事不讓打擾的。又說姑娘醒了,就讓我送走。”

展雨和秀竹都知道,主子不讓打擾定然是因為有要事要辦。

秀竹沉默半晌道:“楚姑娘在上京已沒了家,又瞎了眼,我瞧着着實不忍。”

展雨也于心不忍,點點頭,“好,我這就去,說不定能等到公子。”

不再多言,展雨一路快馬疾馳到了侍郎府,卻沒見到主子和兄長。

等到天色暗了下來,過了三更天,才等來了張重渡。

一進書房,展雨忙将秀竹告知之事如實禀告,接着掏出玉佩放在了桌案上。

展風還以為是什麽要緊的事,讓展雨不顧吩咐前來,還等了半夜,沒曾想是要幫着找人。

他拱手道:“公子,讓展雨帶幾人尋找便可。”

張重渡坐在桌案後,看了一眼桌上的玉佩,緩緩道:“也好。不論人找不找得到,讓郎中盡快治好楚姑娘的眼疾,再雇輛馬車,給些盤纏,讓她早日離開。”

說完擡頭看了展雨一眼,“回去告訴秀竹,柯将軍再有三五日就到了,讓她提前準備。”

展雨露出欣喜神情,“師父要來了?太好了,我都好久沒見師父了。”

展風卻一臉嚴肅,神情沉重。

自主子隐去身份,科舉入仕以來,得大皇子賞識重用,成為其左膀右臂,于兩年前位居刑部侍郎,在大皇子監國期間,得大皇子令,查貪腐、治水患,赈災患。

朝野上下皆知,主子是大皇子的心腹。

大皇子為人寬厚,處事賢明,是為仁君。兩月前,主子認為時機成熟,試探着向大皇子提起老将軍一事,大皇子也有意重查當年五萬玄甲軍葬身鎮南關之事,主子欣喜萬分,傳書師父前來商議,誰料主子又被派去隴州,更沒想到大皇子會突然薨逝。

他知道,主子一出生就背負着為老将軍沉冤,為五萬玄甲軍正名的責任,這麽多年效忠大皇子,不僅因為大皇子有高山仰止之德,還因效忠這樣的明君,才能有朝一日平反當年冤屈。

只是如今,這麽多年以來,主子的努力似乎都成了泡影。

“大皇子突然薨逝,我們計劃生變,原本師父前來,是因事情有了進展,沒曾想成了如今這般。”

展雨點頭抱拳道:“公子,我這就回去了。”

說完對展風又使眼色又歪頭的,可展風并不理會,而是擡眉示意他快些離去。

看着兩人眉來眼去,張重渡嘴角微揚,“展風,送展雨出府。”

一出了房門,展雨氣呼呼把平安符塞進展風懷中,“這是秀竹姐給你求的平安符。”

展風拿着平安符看了一眼,摸摸展雨的頭:“是哥誤會你了,以為你又要和我說,在公子身邊護衛之事呢。”

“秀竹姐說了,什麽時候我能打贏你,就能護衛公子了,而不是像現下這樣,只能做些小事。”展雨耷拉着腦袋,“可我覺得自己這輩子都沒機會在公子身邊做貼身護衛了,別說哥你了,就是現下守在房外的這些護衛我都打不過。”

展風拍拍展雨的肩膀,“你還小,很多事別着急,總有一天你會打贏我的,快走吧,別讓秀竹等急了,還有楚姑娘也等着你去尋她妹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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