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月黑風高夜
第10章 月黑風高夜
月黑風高,暗夜無光。
寂靜的夜色中零零散散傳來幾聲夜枭的鳴叫,為本就凄涼的夜晚更添幾分蕭瑟。
叢林掩映下,不知從何而來的幾道黑影突兀出現又各自散開,動作輕盈迅捷,輕飄飄沒有發出半點聲響。
其中一人腳踏輕功飛身縱上樹梢,踏過結實的樹幹,在一片樹蔭之中找到了等待他同伴。
兩人一言不發,只是互相打了幾個手勢,之後互換位置,原本就待在樹上的人跳下樹,悄聲離去。
這些人黑衣着身,黑巾覆面,看穿着打扮,都是禦影門中的殺手。
午夜子時,正是他們換班的時候。
換下來的黑衣殺手熟門熟路地掠至一處山崖前,警惕地左右看了一眼,随後出手如風,手掌在牆壁上或緩或疾連拍七八下。
片刻之後,看起來嚴絲合縫的山崖向旁打開,露出一個只供一人通過的入口。
待黑衣殺手閃身掠入其中,山崖複歸原位,靜悄悄好似什麽都沒有發生。
入口處的機關已是如此精巧,山崖內更是別有一番洞天。
狹窄逼仄的甬道一路向內,未多時,豁然開朗。
原來這禦影門位于群山之中,位置極為隐蔽,出入的路除了山脊之間難以行走堪稱天險的羊腸小道,就只剩下挖穿了山體挖出來的幾條隐密甬道。
負責換防的黑衣殺手幾個閃身,來到羅剎殿,向門主彙報情況。
鬼亦哭高坐于上首,問:“怎樣?”
“回門主,一切正常。”
鬼亦哭又問:“可收到來自丹陽方向的消息?”
“回門主,不曾。”
鬼亦哭垂眸,緩緩摩挲手中的啞光短匕,“時刻注意丹陽動靜,一有異動,即刻來報,不得有誤!”
“是!”
揮退了手下,他一點點握緊了匕首。
巡撫遇刺,六扇門鄧季同不可能沒有動靜。任務失敗,主顧那邊似乎也出了什麽岔子,和禦影門斷了聯系,
鄧季同不是善茬,他必須要小心行事,暫避六扇門的鋒芒。
等到過了這陣風頭,他神功大成,
今日之辱,他有的是時間一點一點報回去,
只要他能參悟這把短匕的奧妙……
一片幽暗之中,通體烏黑的匕首閃過一絲詭異的暗光,仿佛應和一般,鬼亦哭的眼中有紅光一閃而逝。
沙……沙……
微涼的風拂過山野,送來遠處細微的聲音。
有哪裏……不太對勁!
身為頂尖高手的直覺讓鬼亦哭心中猛地一突,站起身來,厲聲喝道:“來人!”
幾乎在同一時間,先前的黑衣殺手去而複返,“門主,有捕快圍山了。”
“圍山?”鬼亦哭冷聲問,“他們怎麽找得到禦影門的位置?領頭的是誰?鄧季同?”
黑衣殺手似是被問住了,頓了一下才道:“那些捕快是突然冒出來的,所有暗哨明哨都已經被幹掉,領頭的是鄧季同。”
也就是說,來的這幫捕快居然悄悄咪咪地摸到了禦影門大門口才被發現,
鬼亦哭皺起眉頭,耳尖微動。
不過這麽一會兒的功夫,就連這門派腹地的羅剎殿都能聽見外面的動靜了。
心念電轉間,他已經做出了決定:“通知下去,準備撤退。”
自古民不與官鬥,現在和六扇門正面對上,禦影門一定讨不了好,不如就此離去,保存力量。
“是。”
黑衣殺手領命,還沒有踏出殿門,又有一人飛馳而至,摔落在鬼亦哭座下:“啓禀門主,各處出口均發現捕快的蹤跡。”
直到現在,鬼亦哭哪兒還看不出,鄧季同這次,就是沖着覆滅禦影門來的。
“鄧、季、同、真、是、好、本、事!”
這禦影門位于深山之中,每一條通向外界的甬
楠諷
道都是他親自布置,隐蔽非常,除了他沒人知道完整的地圖,
可如今,他竟然被人帶兵給堵在了自己最熟悉的地方,成了翁裏的鼈!
事情緊急,鬼亦哭疾聲低喝:“玄一衍一,去調集全部人手,守住入口。”
…………
“鄧神捕,情況如何了?”
陸塵遠和鄧季同一起堵在山路上,一隊一隊的捕快從他們的身邊穿過,按照事先的安排奔赴相應的地點。
每一個捕快的手中都握着一束燃燒的火把,明亮的火光沖天而起,彙聚成一條又一條蜿蜒的火焰長蛇,彼此交彙勾連成一張火蛇巨網,将整座荒山網羅其中,圍得水洩不通,金戈相擊之聲不絕于耳。
托了內力深厚的福,陸塵遠能夠看到不斷有黑衣的殺手從甬道內竄出,被早就等在那裏的捕快們團團圍住,左突右沖不得其法,最後被斬于亂刀之下,丢了性命。
沁涼的夜風中頃刻之間彌漫起一股刺鼻的血腥氣,陸塵遠默默移開眼睛,不适應地向後縮了一下。
盤在他腕上的穹宇察覺到陸塵遠的異樣,嘶嘶吐着蛇杏:“放心吧,莫一不在這兒。”
鄧季同一手緊握腰間長刀,“此番我們行動突然,禦影門沒有準備,已是落入下風。再加上六扇門手握禦影門地圖,鬼亦哭就算背生雙翼也別想逃掉。”
陸塵遠:“那在下入山去将鬼亦哭趕出來。”
這是他們提前商量好的,鄧季同帶人馬圍山,他潛入其中逼出鬼亦哭,二人合力斬殺魁首,剿滅禦影門。
“有勞陸俠士。”鄧季同抱拳。
陸塵遠點了點頭,運起輕功,投身夜色之中。
避開他人溜進禦影門內,他瞅一眼山林掩映下林立的建築,低聲呼喚:“穹宇,穹宇。”
一條灰色的小蛇應聲而出,爬至陸塵遠的肩膀:“來了來了。”
“怎麽樣,能找到莫一和匕首在哪兒嗎?”
灰蛇豎起上半截身體,不起眼的蛇眼中放射出幽幽清光,“能。”
話音落,整條灰蛇身影一陣模糊,化作幽光一頭紮進陸塵遠的身體:“跟着指引走。”
在整個禦影門都陷入一片火海、殺聲震天、亂成一片的時候,唯有一處依舊寂靜如常——
刑獄。
莫一又一次從無邊黑暗之中抽回神來。
這一次,沒有施刑的黑衣人手拿刑具等在一旁,刑房裏只剩下他一個活人。
事實上,不僅是這一間刑房,整個刑獄都只剩下他一個活人。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需要整個禦影門下殺手全部出動,連留守在刑獄的人手都被抽調了出去?
難道說!
莫一腦海裏快速盤算一遍,呼吸忽地急促起來,手臂下意識用力,震得刑架上的鎖鏈嘩啦直響,
難道說,他等待的機會,終于到了嗎!
他要出去!
他要出去!
某一個瞬間,有什麽東西發生了改變,
牆上燃燒的油燈爆響,原本平穩燃燒的火苗忽亮忽滅搖曳不定——
刑獄位于地下,本不該有風。
莫一雙目緊閉,嘴唇緊抿,額角青筋暴起,強忍着體內自內而外幾乎要把他劈裂的痛苦。
被銀針封在經脈之中的內力在主人的驅使下強行流轉起來,一次又一次粗暴至極地沖撞向封穴的針。
“……呃啊……”
莫一控制不住地洩出一聲悲吟,嘴角緩緩溢出一絲血線,本就受了內傷沒能調息,經過這番折騰更是重了幾分。
在這麽下去,他就算出得了刑獄,也活不過今天。
但,
那又如何!
他忍了那麽久,盼了那麽久,好不容易等到這一刻,
哪怕經脈寸斷,一身功夫盡數廢去,一條命全都丢在這兒,
他也一定要出去!
莫一身上趨近極限的氣勢再度暴漲一分,幾道銀光自他身上射出,纏繞在身體各處的精鐵長鏈再也受不住這股力量,各處不斷響起“喀嚓”的細響,
然後,
轟然崩裂。
飛濺四落的鐵鏈殘渣之中,莫一化作一道黑影,直奔獄外而去。
羅剎殿。
鬼亦哭端坐于黑金寶座上,暗色匕首橫于膝頭。
不斷有噩耗傳來,不斷有禦影門殺手死去,
先機已失,情況危急,身為門主的鬼亦哭看起來卻游刃有餘、輕松自在得很,任是外面再怎麽喊打喊殺死傷無數,都無法撼動他內心分毫。
直到,他感受到了一道氣息由遠處飛速靠近。
“禦影門位置隐蔽,甬道四通八達,正是因此,六扇門幾次尋釁,我禦影門都能安然無恙。”
鬼亦哭忽然開口,不緊不慢,語調幽幽,低啞的聲音在大殿上傳開,竟壓下了殿外的殺伐之聲,
“可這一回,鄧季同帶着手下把所有出路都堵了個水洩不通……若是無人通風報信,任他再有本事、哪怕是從號稱‘無事不知‘的隐閣買消息,也決計不可能做到眼下這種地步……現在,本座知道了,果然是有禦影門中人洩露消息。”
“一入禦影門,終生不得出,生是門中人,死是門下鬼……這樣的道理,你怎麽總是不明白呢……”
鬼亦哭緩緩擡眸,眼睛盯着門口如離弦之箭般疾馳而至、直奔他面門而來的黑影,面無表情,神色冰冷,唯有一雙眼眸中凄紅妖異的邪光大盛,
他一字一頓,“禦、影、門、下、第、一、殺、手……天、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