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心累

第25章 心累

陸塵遠眼睛一亮, 臉上浮現一抹喜色,見鬼醫依舊在為莫影寒診斷,他不敢打擾, 斂袖屏息等在一旁。

鬼醫閉目凝神,以一絲內力探入莫影寒的體內, 幾番游走, 越是查探,眉頭便皺得越緊。

陸塵遠原本安定的心也一點一點慢慢提到嗓子眼,手心直冒冷汗——他不是不信鬼醫的醫術,只是有點擔心阿影。

他自己只是個半路出家的半吊子高手, 不過月餘的時間就已經習慣了深厚內力帶來的靈敏五感和種種便利, 要讓他回到過去沒有內力的狀态, 他都不一定适應得了,

阿影從小習武, 武功是他安身立命的根基, 必定比他更難忍受內力全失的樣子。

緊張而壓抑的沉默彌散開來,茅草屋裏靜得都能聽到外面喵喵喵的小貓叫聲。

良久, 鬼醫睜開眼睛,緩緩收回手:“這位傷的……真是不輕。”

陸塵遠隐去要緊的禦影門之事,輕聲将莫影寒受傷的原委簡單道來:“……阿影重傷之下強運內力,以禁術強行提升實力, 雖勝過強敵,卻也傷到經脈, 重傷至此。”

“難怪……”鬼醫緩緩點頭,“這內傷出現的時間不長, 傷後亦得到妥善處理,是以傷勢并未惡化, 甚至略有好轉,只不過因為先前傷的太重,如今他體內經脈依舊一團混亂,滞澀頗多。”

陸塵遠抱拳躬身,“請先生為阿影療傷,有什麽用得着在下的地方,盡管吩咐。”

鬼見愁也不客氣:“我需要些時間準備藥材,三日之後,我以藥浴為輔幫他重修經脈撫平傷勢,到時候,你在一邊待着,說不定有能幫的上忙的地方。”

一聽要恩人幫他燒水,莫影寒當即有些坐不住了,屁股底下的椅子忽然變成了火堆,烤得他渾身難受。

鬼見愁又道:“還有,我一會兒去開個藥方,這三天,你在他把藥喝下之後,用內力幫他消化藥力溫養經脈,為藥浴做準備。”

他提筆蘸墨,在紙上筆走龍蛇,寫完後把藥方遞給陸塵遠過目,“如此,三日之後,他的內傷便可好轉七八成。”

“那剩下的幾成?”

陸塵遠低頭瞟一眼快要飛出紙面的迷之狂草,只覺得看到了一根從頭連到尾、狂放不羁愛自由的線條。

陸塵遠:“……”

果然不管是那個世界的醫生大夫,寫藥方的時候永遠都是這麽的讓人看不懂啊。

“欲速則不達,剩下的,就只能靠慢慢養了。”

陸塵遠放棄認那一張藥方上的字,把完全看不懂的鬼畫符還給鬼醫:“多謝先生。”

莫影寒站在陸塵遠的身後,跟随恩人的動作,同樣抱拳行禮。

鬼見愁目送這二人離開,過了一會兒,忽地開口說道:“一個滿身煞氣的殺手,一個全身是迷的‘大俠’,好久都沒有碰到這麽有意思的人了……你覺得呢?”

一只手從鬼醫的身後探出,越過鬼醫拾起案上的藥方,随後,一道沉緩的男聲響起:“……訣煙草、青羽蛇牙、毒龍天花、紫霞石、飛雲泉水、風雷芝、玄龜天目……”

陸塵遠一字不識的藥方,這人卻能從頭到尾一字不錯地念出來,“這些不都是你多年闖蕩費盡心力才收集的藥材嗎,怎麽舍得就這麽用了?”

“沒什麽,只是沒用了而已。”鬼見愁轉頭看向身後之人,“奕鴻,你不忙自己的事兒,怎麽有空來我這兒?”

奕鴻自陰影中走出,十分自然地坐在陸塵遠先前坐過的地方,他儀态端莊大方,說出口的話卻是尖銳至極:“沒用?是因為陸塵遠說的那些話?就連仙草都不要了?”

“也不全是,”鬼見愁全然無視天衍宗傳人的失禮之處,垂眸看着自己親筆寫出來的藥方,“只是……累了,想放下了而已。”

世人皆傳,鬼醫喜愛天材地寶,尤其喜愛珍貴藥材。

藥方上列出來的這些,曾經是他的心頭寶,每一個都妥善保管,藏得嚴嚴實實,絕不容任何人觊觎,

他還記得,訣煙草是他在塞外荒漠頂着能把人烤化的太陽找了十天十夜,差點被渴死凍死才找到的,

為了青羽蛇牙,他在南蠻古瘴之地呆了一個月,好不容易才尋到青羽蛇王,蛇王性烈,難以馴服,蛇毒之烈,可見血封喉,他廢了很大一番功夫,險些喪命在蛇王嘴下,這才成功殺蛇取牙,

毒龍天花只開在最為陰暗的泥沼裏,見不得一絲光,紫霞石位于長白山第一縷日光照耀之地,飛雲泉水位于人跡罕至地勢險惡之地,風雷芝只在雷雨之後才會生長出來,玄龜的行蹤更是百年難尋……

唯有這樣難尋的寶物,才能讓一個經脈盡廢的人短短一天就沉疴盡去,宛如新生。

所有這些他曾經無比珍視的東西,如今卻是只看一眼名字,就讓他從心底湧現出一股疲累,四肢仿佛被綁上了千斤巨石,沉重到想動動手指都千難萬難,

他都快要忘記了,當初的自己究竟是頂着怎樣一口氣,抱着什麽樣的念想去把這些東西找回來的。

鬼見愁眼神中彌漫起複雜難言的情緒,慢慢伸出手去,把藥方齊整地折疊起來。

無望的等待和心中的苦痛壓在他的身上,像是一粒一粒的沙,每過一日便往他的身上落一顆,一點一滴,積沙成塔,不知何時已經積聚成他再也扛不動的大山,等他回過神來,他已經被死死壓在山下,動彈不得。

他早就累了,偏生心有不甘,于是只能不上不下的吊着。

陸塵遠的話,不過是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讓他終于有個理由,放過自己。

鬼見愁長長松一口氣,仿佛有無形的重擔從他身上卸下來,整個人都透出一股帶着疲憊的輕松。

他幾步走到門口,推開門,門外春意正濃,綠意盎然。

鬼見愁一腳踏出屋,臨走之際,回身望向老神在在坐在椅子上的奕鴻,“你呢?你不也放棄仙草了嗎?又準備什麽時候放下執念?”

說罷,不等

奕鴻回答,他便拂袖離去。

“我?”

奕鴻隔着緊閉的門,從狹窄的縫隙中望見天寒山之上碧藍如洗蒼涼盡顯的無際長空。

恨別離,

求不得……

他是天衍宗傳人,博古通今,樣貌周正,武功之高整個江湖罕逢敵手,

即便是不做江湖人了,他亦能憑借一身才華去朝堂上博個功名利祿,

這世上少有他想要而又得不到的東西。

有人說,這世上無鬼魂,無神明,有人說,人死如燈滅……

他是天衍宗傳人奕鴻,天下武功盡在他手!

生死不可越,他偏生要試試,這生死的界限是否真的不可跨越!

鬼見愁說他累了,想放下,

只要他還活着一天,

他永遠不會累,永遠都不會放下!

至于仙草……

奕鴻起身,推開窗,看草地上沐玄清一邊烤着魚,一邊拿烤好的魚喂灰色的貓。

至于仙草,既已成無用之物,不如放手,拿去做個順水人情。

不過那只灰貓……

他怎麽不知道鬼見愁還養了一只貓?

而且看那只貓的眼睛,總覺得有些熟悉,他是不是在哪裏見過?

沐玄清開開心心哼着歌烤着魚喂着貓,等她回過神來準備享受勞動成果,卻只見火堆上空空如也,一條魚都沒見着,反倒是喵喵叫的那只貓吃得肚子渾圓,滿身烤魚香味。

沐玄清:“……”

沐玄清:“!!好你個小貓!吃了一條魚還不夠,居然把我所有的烤魚都吃光了,一條都沒給我留!”

小灰貓仿佛什麽都沒聽見,自顧自用前爪給自己洗臉,完事甩甩尾巴就要走,一點都不像剛才那個喵喵叫讨食吃的小可愛。

沐玄清:“……”

這年頭,連只貓都這麽精明了嗎?

還有,那些烤魚又不只是她的,是她幫陸俠士和莫俠士烤的啊!!

“啊啊啊——你個臭貓你還我烤魚啊啊啊啊——”

穹宇朝突然無能狂怒的沐玄清翻了個白眼,

讓一只貓放過烤魚,這位沐小俠士在想什麽天方夜譚的事兒呢。

酒足飯飽之後,穹宇溜溜噠噠腳步輕盈去找陸塵遠。

恰在此時,他看到陸塵遠正從屋前經過,灰貓穹宇喵的一聲撲過去,熟門熟路地攀上去,蹲在陸塵遠的肩膀上不動了。

追着灰貓跑來的沐玄清見到陸塵遠,急急停下腳步,端端正正地抱拳躬身,“陸俠士。”

“是沐小俠士。”陸塵遠笑着點了點頭,“灰貓淘氣,給沐小俠士添麻煩了。”

他隔了大老遠就看見了自家灰貓吃剩的魚骨堆出來的小山。

沐玄清趕忙把兩只手搖出殘影來:“不不不不,這沒什麽……”

陸塵遠笑了笑,便欲離開——阿影還在屋裏等他回去呢。

“那個……”見陸塵遠要走,沐玄清腦子忽然一突,沖動之下,她下意識身手拉住了陸塵遠的袖子,“那、那個……陸俠士現在可有空閑?我、我有些話想、想對陸俠士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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