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
宗門喂養的三花豬闖入當歸山禍害了靈泉,負責照顧豬的管事得知此事之後吓得臉色都白了。那可是當歸山,裏面住着的可是他們宗門最重要的小師叔。
去當歸山的路上,當值的小弟子抽抽搭搭一邊走一邊抹淚。管事的面色鐵青,壓低聲音訓斥道:“還有臉哭!要不是你昨夜玩忽職守,怎麽會鬧出這麽大的事來?”
小弟子淚流得更兇了:“嗚嗚嗚,三叔,怎麽辦?我是不是要被趕出宗門了?”他沒有靈根無法修行,家裏花了大力氣讓他進了宗門。在三叔的照顧下,能混到靈獸園照顧靈獸,已經是他人生極限了。
昨夜他和幾個雜役一同喝酒,忘記檢查豬圈,導致豬跑了出來……要是被趕出宗門,他以後可怎麽活啊?
管事冷笑一聲:“這時候你還想什麽好事?能被趕出宗門已經是天大的恩典了好嗎?”
三花豬禍害的可是靈泉泉眼,整個宗門加起來一雙手都能數得過來。這也就算了,它們還跑去了當歸山,那可是宗門最受寵的小師叔住的地方。長老們面對小師叔都不敢大聲說話,而他們養的豬不單進去了,還在裏面橫行霸道。
管事心裏苦,估計一會兒從當歸山出來之後,他得去戒律堂領罰了。
小弟子哭得更慘:“不是說當歸山的結界特別牢嗎?嗚嗚嗚嗚……”既然這麽牢,為什麽還能讓豬跑進去?
管事實在忍不了了,他擡手就給了小弟子一個腦瓜子:“好歹也是入了宗門的人,雖說不能修行,至少也得有點常識。宗門的陣法結界防的是人,是修士,而不是沒有靈智的動物!”
一通訓誡後,當歸山的結界入口已經出現在二人面前。結界上閃動着幾個燦爛的大字:內有惡蛇,閑人免進。
管事深吸一口氣,壓低聲音告誡道:“把你臉擦擦,我可告訴你,小師叔養的靈蛇不好說話,萬一它心情不好,随時都會吃了你!一會兒進去之後別亂看也別亂說話,跟着我就行了。”
弟子臉色發白,慌忙擡手擦去臉上的淚:“知道了叔。”管事沉重嘆了一聲,“和你說過多少次,在外面得叫我管事!”
說完管事轉身面對着結界行了個禮,聲音顫抖道:“靈獸堂管事管全求見。”
結界入口處靈光一閃,管全正想上前,卻見無栖緩步從結界內走了出來。
管全傻了,腦海中一片空白:小師叔祖怎麽親自出來了?完了,莫非他很生氣,要拉着自己去戒律堂找長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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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栖站定身體,對管全微微一笑,笑容中有幾分抱歉:“師侄好,靈獸堂豢養的豬多少靈石一頭?是這樣的,靈獸堂有十八頭豬折損在了當歸山,我想将它們都買下來。”頓了頓後,他從袖中摸出了一個儲物袋遞到了管全面前:“師侄看看,這裏面的靈石夠不夠?給你們添麻煩了。”
管全愣了一下:“哎?”他沒聽錯吧?小師叔非但沒生氣,還覺得給自己添了麻煩?他難道不應該問自己是怎麽當差的,為什麽能讓豬跑到當歸山來?
他都将罪魁禍首帶來了,小師叔的反應怎麽和他預想中的完全不一樣呢?想到這裏,管全下意識回頭看了看他帶來的小弟子。
就是這麽一眼,管全的心咯噔一下。只見小弟子暈乎乎地看着無栖的臉,眼睛都直了。
管全:“……”
他到底做了什麽孽,為什麽要帶這麽個蠢貨東西來當歸山?
回家的路上,小弟子傻笑不斷:“嘿嘿嘿……嘿嘿……”那就是他們的小師叔祖嗎?長得真好看啊!不光人美,心地更善良。
小師叔非但沒有追究他們的責任,還想将所有的豬都買下來。當然他們也不敢要小師叔的靈石,留下一頭豬後,管全趕緊帶着小弟子撤了。再呆下去,也不知道小弟子還會犯什麽蠢。
管全氣得鼻子都歪了:“蠢貨玩意,今天幸虧遇到的是小師叔,要是換了其他人,你小命都難保。”先不說豬的事,光是他直勾勾地看着別人的臉,對于高階修士而言就是挑釁。
小弟子暈乎乎地說道:“小師叔祖真好啊……不知道當歸山需不需要外門雜役,如果需要的話,我第一個報名。”
管全擡手又給了小弟子一個腦瓜崩:“別做夢了!就你這樣,給小師叔提鞋都不配。趕緊把豬送去膳食堂吧,下次再做蠢事,我親自送你出宗門!”
“哎嘿嘿嘿,我決定了,從今天開始好好工作!将來當歸山要是招雜役,我一定要來當差!”小弟子雙手握拳眼神堅毅,“哪怕只是給小師叔祖提鞋,我也願意!”
管全郁悶地捂臉:“随你,你別給我惹事就行。”
無栖留了一頭最小的豬下來,之前答應池硯要給他做馄饨,現在終于能将大小馄饨都安排上了。池硯心情依然很糟糕,他平攤在桌子上,一動不動像條金色的繩。
無栖順手摸了摸池硯的腦袋,安慰道:“別難過啦,一會兒做你喜歡的馄饨好不好?”
馄饨都沒能讓池硯的心情好起來,他睜開雙眼皮有氣無力地應了一聲:“嗯……”
寧知小聲說道:“完了,池硯被打擊得不輕。”其實多大點事啊,不就是新發現的泉眼被豬先泡了嗎?豬都死了,池硯怎麽還沒緩過神來呢。
無栖笑道:“沒事,他一會兒就好了。大家有空嗎?一起包馄饨?”等馄饨做好了,池硯也就恢複了。
自從入住當歸山之後,就連辟谷已久的楚十八都習慣了一日三餐。無栖做的食物雖然看着簡單,但是每一款都出人意料的美味。聽說中午吃馄饨,大家紛紛響應無栖的號召:“來了!”
然而第一關就難住了這群天驕之子,面對躺倒在地的豬,傅敬舟有些犯難:“這……”
這段時間傅敬舟吃過不少東西,也幫着處理了不少食材。可是他還是第一次面對完整的豬,這要咋整?他之前沒處理過。
這時無栖手握不悔走了出來:“放着我來。”
傅敬舟看了看金燦燦的不悔劍,又看了看死不瞑目的三花豬,心中升出了一個不妙的想法:無栖該不會是想用靈劍剖豬吧?
這個想法一出,不止是傅敬舟的表情微妙了,就連楚十八他們也傻了。楚十八摸了摸下颚:“靈劍……還能這麽用?”
修士們對于本命靈寶都愛惜得很,聽玄劍宗的弟子說,他們每天都要用一個時辰來擦拭靈劍與之對話。平時用劍也會盡心愛護,在不潔之處,盡量不出劍以免污了靈劍。
無栖竟然想用不悔來分豬?這是不是對靈劍太不客氣了。
無栖顯然不這麽認為,他快步走到三花豬身邊。掐了個法訣之後,豬身上的鬃毛被焚燒一空,變得又白又嫩。
剖開肚腹取出內髒後,整頭豬就剩下了完整的骨肉。這時無栖提着不悔圍着豬走了兩圈,随着劍光浮動,一整頭豬在頃刻間就被分割成了條理分明的肉塊和骨頭。不悔劍依然閃亮,上面連一絲血跡都沒留下。
無栖随手将不悔收入劍鞘中:“寧知給我拿籃子和盆來。”內髒也不能舍棄,池硯喜歡吃爆炒的豬雜。
衆人默默豎起了拇指,楚十八佩服道:“從沒想過還能這麽用靈劍,小師叔果然百無禁忌。”
無栖笑着将多出來的肉收到儲物袋中:“其實靈寶再厲害,也只是一件兵器,物盡其用才能發揮出它的價值。你們不忍用本命靈劍去分割豬肉,是真的在憐惜靈寶,還是放不下自身的面子?”
傅敬舟和楚十八齊齊一愣,兩人竟然同時伸手摸向了腰間的靈劍。是啊,他們的靈劍說到底只是一件兵器,即便是本命法寶,也不過是因為自己将命運與靈寶聯系在一起了。
吃肉的時候香,為什麽分割肉的時候卻嫌棄了呢?說到底還是面子和自尊作祟,覺得尊貴的修士不應該做這麽低賤的工作罷了。
然而天道之下萬物皆是蝼蟻,誰能比誰高貴?所謂的高低貴賤,不過是人們依據財富實力聲名等分出來的。
楚十八笑着點點頭:“果然跟着小師叔總能聽到一些發人深省的話。”
無栖笑道:“行啦,肉已經到位了,大家都動起來吧。早些忙完,我們早些吃馄饨!”
寧知積極地去雞窩裏面摸雞蛋,楚十八去菜地中薅了一筐鮮嫩的菜菜,傅敬舟則揮着靈劍劈柴,就連年紀最小的琥珀都被支着去拔了一把香蔥……大家熱火朝天的忙碌着,談笑聲不絕于耳。
章寧将洞府中的陣法加強了之後,無栖他們不止擁有了大卧室,還有了更加寬大的客廳和廚房。廚房中的設施一應俱全,比起之前只有三件炊具,現在的廚房可謂是鳥槍換炮一應俱全。
改造後的炊具自帶很多功能,很多事不用無栖親力親為。就比如最簡單的揉面,先前總要無栖親手揉制,現在只要加入食材,剩下的就不用他操心了。
沒多久,青白色的炊煙便從煙囪中緩慢地升起了。
今天的天氣有些陰沉,當秦修進入當歸山的結界時,天上灑下了淅淅瀝瀝的雨滴。
秦修向來不喜歡陰雨天,雨水總是會讓他回憶起一些不太美好的事。然而今天他的心情卻很平靜,從進入當歸山的範圍後,每前行一尺,他都能發現不一樣的風景。
雖然早就聽說當歸山重建了,可是當他親眼看到當歸山的變化之後,他還是驚訝了。當歸山很好,比他當年在的時候還要好。
他的小師弟在沒有人幫忙的情況下,将他挖的坑填上了。
是的,讓當歸山從寶山變成了荒山的煉丹奇才就是他,那一夜他心神不寧導致炸爐。那一炸之後,他就再也沒能站起來,當歸山也就成了他心中的一道疤。
如果不是小師弟将洞府選擇在了這裏,秦修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再踏入當歸山的地界。可是他現在不但來了,還被眼前的美景震驚了。
秦修擡眼看了看半山腰的小屋,朦胧的煙雨中,小屋冒出了袅袅炊煙。他腦海中突然回想起聖人曾經對他說過的一句話:不要小看任何一個人,即便此刻弱小,将來也能長成為別人遮風擋雨的人。
他先前覺得聖人這話是在鼓勵他,讓他好好修行,做個堅強的能為別人遮風擋雨的人。現在看到小師弟,他對這話有了不一樣的理解。
聖人說這句話的重點是:不要小看任何一個人,他們有無限潛能。
想到這裏,秦修眼神暗了暗,他摸了摸袖中的幾瓶丹藥,問了自己一個問題:他給小師弟做出的種種規劃和要求,對小師弟而言就是最好的嗎?
就在秦修低頭思考的時候,他眼前閃過了一道金光。擡頭一看,只見池硯正順着輪椅扶手向上爬。
小蛇扭了扭脖子脆生生說道:“你看完了嗎?沒看完的話等一會兒吃過馄饨再慢慢看?小栖已經在煮馄饨了,馬上就能好了。走走,我帶你去吃馄饨。我跟你說,我家小栖做的馄饨可好吃了!”
秦修定定地看着池硯,表情有些微妙:“……”
馄饨熟了,池硯心情也好起來了,見秦修一動不動,他拍了拍尾巴催促道:“傻看着幹啥呢?快走啊?我知道了,你走不了對不對?行,我來推你。”
秦修的輪椅是師弟們煉制出來的法器,只要他心念一動,輪椅就能穩穩地将他帶到想要去的地方。然而他還沒來得及反應,池硯就順着扶手爬下去了。
随後秦修就感覺到椅背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瘋狂推動,山道兩邊的樹化成了殘影,耳邊留下了呼呼的風聲和池硯嚣張的笑聲:“啊哈哈哈~吃馄饨去啦~”
自秦大長老站不起來之後,第一次體會到了飛一般的感覺。眨眼間,輪椅已經穩穩落在了無栖家的廊檐下。秦修心髒跳快了幾分,衣服上也被風吹出了幾道褶子,清風霁月的大師兄看起來有些狼狽。
池硯搖頭晃腦從輪椅後爬了出來,他大着嗓門嚷着:“小栖,我把你大師兄帶來啦。馄饨好了沒?先讓大師兄嘗嘗啊~”
秦修:“……”
廊檐外雨聲潺潺,雨滴從屋檐上連成了珠子慢慢滴落。微風夾雜着細雨吹入廊檐下,打濕了最外側的臺階。廊檐下,寧知幾人正手捧着大碗享用着美味的馄饨。
元寶形的馄饨皮薄餡大,咬破薄薄的皮子,鮮美的肉汁四濺,充盈了整個口腔。嚼一嚼,爽滑的皮子和緊致的肉餡兒在唇齒間纏綿,滿足了口舌的同時,也熨帖了腸胃。
在濕漉漉陰沉沉的天氣裏,看着圓胖的馄饨在乳白色的湯汁中沉浮是一種趣味,吃上一碗又是極致的享受。
縱然秦修已經辟谷多年,他也不得不承認,師弟裹的馄饨不亞于他曾經吃過的山珍海味。池硯說得沒錯,無栖裹的馄饨确實天下第一的好吃。
不知不覺間,一大碗馄饨已經連湯汁都下了肚,秦修感覺自己的胸腹間暖暖的,只想懶洋洋的坐着聽聽雨。
秦修将馄饨碗擱在一邊的桌子上,聽着耳邊寧知他們的談笑聲,他身體向後放松地靠在了椅背上。這時耳邊傳來了池硯的聲音:“你吃完啦?”
秦修睜開雙眼,只見小蛇圍着大碗,口中叼着比他腦袋還要大的馄饨往下咽。這一幕格外有趣,秦修不由得多看了幾眼:“嗯,吃完了。很美味。”
池硯呲溜一聲将馄饨一口咽下,他咂咂嘴:“再來一碗?”
秦修愣了一下,随即笑道:“不,不用了,我……”
池硯嘿嘿笑了兩聲:“是小栖做的馄饨不好吃?”
秦修解釋道:“并不是,而是我已經飽了。”馄饨是很鮮美,可是久未進食的腸胃吃下一大碗,也已經飽了。
池硯壓根兒不聽,他只管扭着頭招呼道:“小栖,小栖,給咱大師兄來一碗小馄饨!”
秦修啞然失笑:“你這小靈蛇,怎如此霸道?”
池硯半點不讓,他“吧嗒吧嗒”喝着湯,泛着白眼兒:“我霸道?小栖做的馄饨這麽好吃,我讓你多吃一碗就霸道了?你不讓我們出門玩耍,一個勁讓小栖化嬰,小栖說你霸道了嗎?”
秦修:“……”原來在這等着他呢。
不過他覺得小蛇說的有道理,方才他也在思考這個問題。他覺得對小師弟好的,強加在小師弟身上的,小師弟真的需要嗎?
這時耳邊傳來了無栖溫和的聲音,“別胡鬧,師兄已經用了不少馄饨了,再吃下去要難受了。”
秦修頭一擡,眼前就出現了一杯清爽的茶水。無栖眉眼彎彎:“師兄不用理會池硯,他口無遮攔慣了。”
雨越下越大,山間起了一層白色的水汽。無栖拉着輪椅向內滾了幾尺,以防師兄的衣擺被雨水浸濕。
秦修雙手捧着茶,目光放松地看向熟悉又陌生的山巒。無栖也不打擾他,收拾完鍋碗後,他悠閑地坐在了躺椅中聽起了雨。
“師弟,師兄強迫你做不喜歡的事,你會怪師兄嗎?”秦修的聲音隔着雨聲傳來便沾染了濕意,聽起來有幾分含糊,像自語又像是在詢問。
無栖笑了笑:“比起單打獨鬥,有人幫忙籌謀是一件幸福的事。師兄只不過希望我能少走彎路罷了,我能理解。”
秦修明白了他的意思,聲音中有幾分悵然:“可是,你并不需要……”
他的小師弟以金丹境界的修為,兩招制服了走火入魔的元嬰修士。在實力懸殊的情況下,還能直面魔修。這樣一個天資聰穎的人,他想做什麽該做什麽,心裏像明鏡一樣。
而他作為大師兄,卻打着為他好的旗號,對他的決定橫加阻攔。
秦修垂下眼簾嘲諷地笑了:“聖人若是在世,看到我這番模樣,定會失望吧。”他只學了聖人的行為,卻沒能領會他的深意。
難怪他會卡在元嬰境界,再也不得前進一步。
池硯:吃!
秦修:我不……
池硯:不行,給我吃!
秦修:我……
池硯:吃不下就放我們出去玩!
秦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