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受不了滾吧。”

周寂疆一字一句打字發送,然後關機放在床頭櫃上。

他閉上眼,以為自己至少會心潮動蕩一秒,畢竟哪怕是任務,那也是他追逐了許多年的星星,可是此刻他平靜極了。

還覺得好笑。

良久,他翻身下床,拿了衣服去浴室将夢裏驚起一身冷汗洗去,如洗去塵灰。

然後安然入睡,一夜好眠。

——

後來連續幾天,聊天框裏那句“受不了滾吧”孤零零呆在那裏,始終沒有回複。

周寂疆就住在了這別墅,首都市中心,富人區,一出去燈紅酒綠,熙熙攘攘繁華。

別墅很大,只有柳新綠跟他住。

柳新綠要工作,他現在已經開始接手他爸公司了,每天忙得不可開交,所以別墅偌大,白天卻只有周寂疆一個人待着。

可以說,周寂疆一個普普通通的二十多歲剛畢業大學生,沒奮鬥就過上了富家子弟的生活。

從塵埃裏扶起,他卻不大覺得安穩。

其實他高中前過的日子也與這差不多,但後來與謝庭寒決裂,已經許多年沒有這樣的生活品質。

人獲得不該有的東西,首先,會不安,會質疑自己憑什麽可以得到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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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寂疆從五歲進謝家莊園如履薄冰,那些年裏他習慣懷疑自己,習慣了去忙碌讓自己變得更好,習慣讓自己看起來好像配得上這樣優越以及高不可攀的上流環境。

他考上了國內最好首都醫科大,他也要出國進修跟最頂尖的醫學人才溝通,他以為他做到了。

可惜出國前一夜,就被狗一樣掐死,命運讓他認清現實。

“……”可哪怕認清自己不過平庸之輩,也改不掉忙碌毛病。

總結也就一句話:難得清靜,但他勞碌命閑不下來。

在一個午後,他捧着書坐在院子裏的藤椅上,看着柳新綠西裝革履走來,提出了想要出去工作的想法。

“去哪裏?”

“去a大附屬第一醫院。”周寂疆回答道,“出國前一夜車禍,沒趕上飛機,這段時間又出了新型傳染病,暫時不能出國……”

“a大附屬第一醫院是我畢業大學的附屬醫院,我老師介紹我先去實習一段時間,先賺出國進修的費用。”

“你又要去外省?”柳新綠又反應過來,皺了眉,“你還想出國去?”

周寂疆抿唇,他本來還想再隔一段時間提出國的事情……

這段時間他待在柳新綠別墅裏過得很愉快,可畢竟每個人都有他自己的人生,他總不能以朋友之名老是借住。

何況他也有他自己的理想與人生規劃。

“我去國外主要是研究一個醫學界難解的課題。”周寂疆說,“研究出來了,将有無數病患會重獲新生。”

他停頓了下,發現柳新綠一直沒有發表看法,于是盯着人神情,輕輕道:“你覺得不好嗎?”

柳新綠似乎愣了愣,“我确實不想你去。”他面無表情。

周寂疆低頭,驚訝。

柳新綠頓了下,複而笑了,随即脫下西裝外套搭在腕邊,坐在他身側輕輕靠着他的肩膀,嘆息着說:“我當然支持你。”

周寂疆并不意外,他臉上微微笑起來,邊翻動着書頁,邊低頭逗弄貓似的道:“可你的語氣好像并不想我去。”

柳新綠擡起眼皮子,目光在男人俊秀五官游離,又定格在那蒼白又形狀姣好的薄唇。

周寂疆察覺危險,不自然往後仰,卻被拉住襯衣往回扯。

柳新綠睨他道:“躲什麽呢?”

他态度自然,周寂疆反而覺得自己敏感多事,于是不好意思笑了笑,整理了下衣襟。

柳新綠斜靠着藤椅,懶懶看他把他自己包成粽子。

柳新綠習慣了。周寂疆穿衣總是工工整整,衣襟處扣子一絲不茍,将深處那片誘人白皙之地盡數掩埋。

有時候他都想撕碎那層衣料,将人皮囊之下的正經氣兒給攪亂。

可是不能。

他只能忍耐,忍耐再忍耐,看那人如從前那般離他越來越遠直到去往另一個城市。

而他就停留原地,等待那人忽而有一日萬分之一回頭的可能性。

會等到嗎?也許。

夜晚他吃完飯跟周寂疆躺在沙發上享受生活的樂趣,忽而接到一個陌生電話,不知怎麽回事他接了。

電話那頭沉默幾秒,冷不丁發出低沉沙啞聲線:“他要去a市?”

“謝頂流,您真閑。”柳新綠沒有避着周寂疆,只是漫不經心刺了一句,“這關你什麽事?”

認真看肥皂劇的周寂疆也沒轉頭,只抿唇說:“別理他。”

他聲線不輕不重,但對面好似聽見了,久久沉默。

柳新綠低笑起來,幸災樂禍。

“還記得照片嗎?”男人聲線低到不可思議,周寂疆幾乎都聽不清了,依稀能聽見電話裏說,“你說如果他恢複記憶後還會不會……”

周寂疆擡眸,似對接下來那些話表示疑惑。

在他貼近那刻,柳新綠卻直接挂斷。

俊朗青年轉過頭來,分明是已然能獨當一面的總裁了,可眼神竟然還帶着點迷茫與惶然,有點像……像高中時期那個永遠都縮在教室寝室角落的寒鴉少年。

“怎麽了?”周寂疆有點被對面人态度驚到了。

柳新綠眼神很快清明,他搖搖頭,強作鎮定,“沒什麽,被氣到了而已。”

頓了頓,他說:“謝庭寒那人是個瘋的,最近他說什麽,別信,好嗎?”

他這樣認真,周寂疆似乎說不好都不行了。

柳新綠察覺周寂疆情緒,低聲細語安撫:“我們這麽多年,你相信我還是相信他?”

“當然是你。”周寂疆毫不猶豫。一個陪伴多年的摯友跟一個完全忘卻的人,怎麽看都知道怎麽選吧?

“嗯。”柳新綠低眸,避開那淺淡溢滿信賴的眸光。

那就足夠了。

他願意當個卑劣的禽獸,瞞着周寂疆一輩子。

然後等他回頭,等待那個可能性

——

在此期間。

他只能在送周寂疆去機場那天,盯着那清瘦背影,然後在男人轉身那瞬間悄無聲息伸手,将東西塞進那截白膩脖頸。

“嘶。”周寂疆瑟縮一瞬,轉頭,邊解開襯衫扣子,邊捏出那東西,是冰涼貼,這冰涼貼好像稍微不一樣,很厚。

他低頭捏着,又笑了,“好冰……你怎麽老是搞偷襲?”

烈陽高照,柳新綠扶着行李箱,西裝革履,身高腿長,看起來幹淨利落又陽光帥氣。

他在人群裏紮眼又奪目,無數人悄悄把視線投去。

可柳新綠只緊緊盯着俊秀男人重獲光明一剎那的那精致鎖骨,又意味不明道:“可能因為我是禽獸吧。”

“別鬧,”周寂疆忍笑,又補充說,“那你也是最好那一只禽獸。”

“嗯,也足夠克制,誠實。”禽獸也無法欺騙所愛之人。

“什麽?”周寂疆沒聽清。

“沒什麽。”柳新綠目光游離在那冰涼貼上,不耐煩道,“你快走吧,等會兒錯過飛機我就把你扣下來不讓走了。”

話是這樣說,周寂疆轉身那瞬間卻又被拉住了,他轉頭順着行李箱杆看去,發現柳新綠不知道什麽時候竟然兩大長腿一跨把行李箱一勾。

二十好幾的大高個兒,團在弱小無助行李箱上,擡眸,瑞鳳眼幽怨看他:“外頭找人嗎?”

旁邊小女生被萌到剁腳,指着他跟閨蜜說:“看看看!年輕小霸總跟男朋友鬧脾氣呢!”

周寂疆拉着行李箱杆兒,明顯感覺陽光下柳新綠白皙臉頰都有點紅,這讓他想到了水晶皮的餃子。

“我不會在a市談戀愛,出國也不會。”他無奈道。

“我也沒有不讓你談戀愛。”柳新綠明顯松了口氣,輕松了點,大長腿帶着行李箱劃船晃啊晃。

“對,是我單純不想談戀愛。”

“嗯,”柳新綠滿意放過脆弱行李箱,下來,大氣揮揮手說,“你走吧。”

周寂疆将信将疑轉身,這次倒也沒有再被拖住行李箱杆兒了。

他進機場安檢,不太習慣回眸望了眼,那西裝革履身高腿長的俊朗青年背着身子打電話,皺緊眉頭,似乎心情不渝。

“什麽?他一個歌手不搞專輯不搞正業,跑去錄綜藝……”聲音隐隐約約。

周寂疆聽不見。大概是忙工作吧。

每個人都有他自己的那條路,他心無旁骛轉回頭,準備前往另一個城市。

只是那片冰涼貼太重,從脖頸掉了下來。

裏面夾着一張照片也随之飄然落地。

周寂疆低眸看到什麽,身體戰栗。

照片裏,仍舊是夢中那昏暗壓抑的書房,只是黑色厚重窗簾破天荒拉開了。

春天的寧靜夜晚,月光疲倦躲進了黑沉雲層裏,不願再睜眼看人。

在那蜿蜒濃密的樹影下,便有幾顆星星暈暈沉沉夾雜其中,還有……

兩個黑發少年,貼在窗邊,彼此吸引親吻。

安檢員低頭去撿,先是一愣看了看周寂疆又是瞪大了眼。

那一個黑發少年很熟悉,正是那年夏日炎炎,蟬聲熙熙攘攘之時,一首《斑斓》就一夜爆紅的少年歌手。

而現在,這個少年歌手褪去青澀,已然成長為舞臺上當之無愧頂流,在歌壇如星星耀眼,清冷又奪目。

那是顆讓人不敢靠近以及遐想的星星。

“……”

周寂疆短暫失神,随即避開安檢員探究訝異視線,伸手要接過那張照片。

可是被伸來那只骨節分明的手搶先了。

周寂疆盯着那手翻轉又露出掌心剛褪去痂的淺粉色疤痕。

然後耳畔傳來低沉沙啞又帶着綿綿缱绻的嗓音:“周周。”

周寂疆剎那晃神,他的記憶似乎被這熟悉嗓音拉回到很遠很遠以前,那個只有樹葉沙沙作響的春天夜晚。

他單膝跪辦公桌前,接受那黑發少年傾身一吻,清冷中帶着龍舌蘭的味道,涼中帶苦,清烈灼熱。

彼時,軀體上傷口還隐隐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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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這幾天太忙沒時間登號,現在回來了,謝謝寶子們記得我mua!感謝在2022-05-85 35:04:04~2022-05-20 85:04:3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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