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寧修雲的心情剛剛跌落到谷底,窗戶邊又響起了禮貌的輕叩聲。

他略一挑眉,

從桌邊站起,走到窗前把窗棂打開。

簡尋這次禮貌極了,沒有硬闖,他踩着窗檐外的一小節磚瓦,站在那裏,隔着一段距離等他。

寧修雲附身擁抱了他,側頭貼着簡尋的肩膀,輕嘆一聲:“怎麽這麽晚才來啊。”

簡尋怔愣片刻,發覺修雲似乎有些情緒低落,有種淺淡的無力感萦繞在他身上,讓簡尋整個人都跟着緊繃了起來。

他試探性地伸手輕撫着修雲的脊背,這是他唯一想到的能表達安撫的動作。

“抱歉,是我來晚了。”

兩人雖沒有約定時間,但簡尋也知道,這種時候自然要順着修雲的意,只管道歉就是了。

簡尋踩在牆壁邊上,身後就是懸空的三層樓宇距離,附近的幾處房屋遮掩之下,很難被外人察覺。

他們兩人像極了暗中偷情的野鴛鴦,相會的時間都要選最不惹人注意的,悄悄地來,悄悄地走,總也無法光明正大地牽着手走在街上。

簡尋想到前夜裏和叔父的交談,忍不住攥緊了手。

總有一天他會讓修雲飛出醉風樓這座囚籠,去看更自由的天地。

今夜是他為此準備的小驚喜。

修雲享受着他的安撫,懶洋洋地靠在他身上,卻十分敏銳地問:“你有心事?”

簡尋動作一頓,并不隐瞞,他問:“我想……帶你去城郊看看,我有重要的東西給你。”

“嗯。”修雲輕輕應了一聲好,什麽也沒問。

簡尋松開他之後自己倒有些猶豫了,他說:“來回路上都匆忙,需要策馬,你若是吃不消就……”

“我可以。”修雲搖了搖頭,示意他不必擔心。

“好。”簡尋點頭應聲,雙臂環住修雲的腰,略一使力便将他從屋裏撈了出來,倒真有幾分采花大盜的樣子。

簡尋牽了馬匹拴在了附近,他背着修雲飛身下樓,兩人趁着夜色策馬出城。

江城的守軍一如既往地好收買,看在簡尋兵營主簿腰牌的份上,今夜守城門的小卒還大發慈悲地少收了些。

馬車實在太慢,恐怕沒辦法短時間內走一個來回,簡尋只能選擇對寧修雲這種養尊處優的人來說不太友好的方式。

簡尋甚至在馬鞍上加了一個軟墊,生怕路上颠簸,讓修雲受不住。

寧修雲坐在簡尋身後,雙手環住簡尋的腰,好像把全身心都交付給了這個人。

他不問目的地,不問緣由,簡尋說要帶他走,他便同意了。

寧修雲曾經在馬術上也算頗有天賦,他病重之前常年健身,身材雖然不算健美,但也是很健康的類型,比這具身體走一步喘三喘的樣子強多了。

除了後來因為遺傳病纏綿病榻,寧修雲從來都沒覺得自己身體這麽虛過。

他怕自己提了獨立策馬,最後又堅持不到目的地,那可就丢人丢大發了。

寧修雲暫時還丢不起這個臉。

好在帶着他的人馬術極佳,缰繩拉得極穩,也不知是馬兒太過溫馴還是策馬的人技術太高,寧修雲甚至沒有劇烈颠簸得感覺,比坐馬車的時候還舒服不少。

兩人出了江城一路向南,很快到了一處莊子上。

這處莊子位于江城外南山腳下,面積頗大。

深夜裏借着月色,修雲勉強能看出莊子上有十幾處房屋,邊上有百畝良田,稻田裏葉浪随着夜風蕩出波紋,很快就要迎來豐收。

馬匹在稻田前面停下,不遠處正站着個脊背佝偻的老人,手裏提着一盞煤油燈,見簡尋帶着人下馬,這才将手裏的油燈遞給簡尋,道:“公子,你要的東西都放在”

“謝謝姜叔。”簡尋道了一聲謝,一只手接過油燈,另一只手回身伸到了修雲面前。

神情似乎還有些忐忑。

修雲一挑眉,不曉得這人為什麽仿若私奔的事都做得出來,一到這種時候又赧然起來。

他将自己的手放在簡尋掌心,帶着老繭的粗粝皮膚被缰繩摩擦得火熱,讓修雲這種體寒的人一觸碰到就覺得妥帖。

簡尋攥緊他的手,帶着他在田間穿梭,最終來到一處草場前。

長夜寂靜,月亮與繁星依偎,照着曠野之中兩道妄圖抛卻凡塵俗世的影子。

修雲跟在這人身後,不太在意他要帶自己去哪,鬼門關都走過一遭的人,哪裏會計較那麽多。

但等到看到這片草場,修雲是真的有些驚訝了,他往前試探性地走了一步,腳下的土質明顯十分硬挺,底下說不定還有南山蔓延下來的岩層,以這貧瘠的薄土,的确沒法向旁邊那樣栽種糧食。

但簡尋明顯沒有浪費這些東西。

草場邊上有幾排馬廄,一眼望去一排陰影,看着像馬,可有些又略顯奇怪,可能是些其他走獸。

修雲沒有時間仔細觀察,簡尋就從草場邊上取了一個包裹,牽着修雲的手走到草坪中央。

簡尋把罩着的麻布掀開,底下是一個寬大的紙簍,一團微弱的熒光散落出來。

——是一小群螢火蟲。

星星點點的光亮從紙簍中四散而去,争先恐後地飛往天地之間,擡頭一眼,滿天繁星近在眼前,似乎伸手便能握在掌心。

就在這螢火之間,簡尋從衣袋裏拿出一個小匣子,遞到修雲手中,他語氣鄭重地說:“我家在江城有些祖産,除了城裏的幾家鋪子,還有這處莊子,每年收成不錯,雖比不上江城的勳貴,但也衣食無憂,這些是地契,現在交給你了。”

“……你知道的,我不需要這些。”修雲欲要把遞到面前的匣子推回去,卻被簡尋按住了手。

他聲音有些低落,似乎藏着些難以啓齒的慚愧。

真到了這個時候,簡尋才深刻發覺,自己如今多麽弱小無能,連和修雲白日相見都做不到。

如今的他,怎麽好意思開口向對方許諾,怎麽好意思提起下聘的奢望。

他甚至覺得自己似乎和話本子裏騙了銀錢要上京趕考的窮書生沒有任何區別。

所以他整理了自己的全部身家,都捧到了修雲面前。

“但我想給……”

修雲覺得有些好笑,他輕嘆一聲。

他怎會看不出,這人是起了私定終身、長相厮守的意,但不知是何原因,卻不點明這事。

據說大啓朝也有男子出嫁的先例,但寧修雲沒想到自己也會有親身經歷的一天。

可既然對方不願明說,寧修雲也不問,全當沒有那一回事。

他只覺得還好簡尋遇上的是他,否則家底都要被別人騙光了還不自知。

寧修雲從不在意身外之物,這些東西他不會收下,他也無法給出任何承諾,但至少今天,現在,此時此刻,這個人他不想放手。

他的蕭郎,真可憐啊,遇上他這個自私的薄情鬼。

寧修雲倒是沒有想過,若非遇上的是他,簡尋這個人或許一生都未必會沾染情、色二字。

片刻後,修雲無奈地問:“若是今日我不同意前來呢?”

這一切的布置豈不都要付之東流。

簡尋說:“本就是我心血來潮……哪有逼着你跟着受苦的道理。”

修雲深深地看着他,半響才吐出一句:“不苦。而且很甜。”

簡尋迷茫着擡頭,便覺得視線中的人好似湊近了些,接着唇上一陣冰涼的觸感讓他猛地睜大了眼睛。

修雲含住男人幹澀的唇瓣,忍不住用牙尖撕扯了幾下,男人卻被他大膽的動作驚得有些不知所措。

“你……”嘶啞的聲音沒能成句,便被修雲打斷了。

“張嘴。”他輕聲說着,生澀卻強硬地将舌尖長驅直入,纏綿開始的一瞬間,兩人都忍不住輕微戰栗。

他們擁抱在一起,修雲的手抓着簡尋的肩,簡尋寬大的手掌按在修雲後腦,兩人貼得更近了。

簡尋學習能力很強,十幾秒之後便反客為主。唇齒厮磨之下,呼吸帶着熱度,情絲在兩人之間糾纏蔓延。

這是寧修雲兩輩子第一次和人親吻,青澀而熱切,他從未想過和人唇舌交纏也會是如此情動的事。

他甚至分不清兩人吻了多長時間,總之等到分開的時候,簡尋在他揶揄的目光下挪開了視線,這次卻撐着沒有放開他。

幕天席地,這裏委實不是個

适合親密的地方,寧修雲舔了舔牙尖,放棄了繼續撩撥的心思。兩人只是互相依偎着,任憑急促的心跳聲在長夜裏背着主人悄悄靠近,慢慢平複着呼吸。

“還有一事我要向你坦白。”簡尋擁着他,頰側貼在修雲發間,悶聲道。

寧修雲餍足地應了一聲:“嗯?”

他懶散得不想動,快要在簡尋懷裏化成一灘水,略想了想,知道對方想說什麽,無非是一直隐藏到現在的真實身份,邊做出洗耳恭聽的姿态。

就聽對方緩緩說道:“我本姓簡,單名一個尋字。”

簡……尋?

這個名字如此熟悉,幾乎瞬間就将寧修雲關于原書的回憶勾了起來。

新隆二十一年,太子寧遠死于南巡歸朝途中,而刺殺他的人,便是未來君臨天下的新朝帝王,簡尋。

寧修雲緩緩睜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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