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無法坦白
無法坦白
莆園卧室第一次出現于周顏眼前,門推開後是沉悶的灰白色塊,沒想過後來會在這裏度過漫長時光。
她的身體摔在床墊,上下颠了颠,像過篩時彈起的小綠豆,很快被裴昇壓在身下,實實地壓着,按進床榻的重量陷出一個淺坑。
不到一分鐘的時間,周顏飛速解碼裴昇每一個動作的意義,在被抱着上樓的過程中,驚慌消退成羞赧。
裴昇的床只有他的氣息,周顏陷在裏面,她知道自己被團團包圍了,她忽然感到慌張,像走鋼絲的人失手打翻了平衡杆。
試圖說點什麽叫停,周顏為他身上的氣息害怕,仿佛會被他吞掉。
嘴剛打開,開了一扇自投羅網的門,裴昇把頭低下去,令她所有的話全變成短促氣聲,一聲聲從鼻腔擠出去。
接吻不是第一次,但裴昇的吻似乎比從前更燙,越來越接近燃燒的溫度。
耳邊的聲音因缺氧而朦胧,身體察覺布料撕|裂的動靜,震動才轉化成模糊的聲響,傳進她已經失靈的耳朵。
平凡的白色棉布款式,裂成皺巴巴的長條,可憐地跌到地毯上。
每一個動作都很兇,像憋了很久,緩慢洩着勁兒。裴昇不說話,只扼住她的下巴,堵住她的呼吸,吻成緊緊相吸的兩塊磁鐵。
周顏在他絕對主宰之下,身體開始不受控地抖,蹭亂裴昇價格不菲西褲。
皮帶金屬扣碾着她的小腹,從冰涼磨成溫熱。
周顏發出小貓似的嗚咽,臉頰掀起猛烈的紅。
“想讓我進去嗎?”裴昇低聲問,貼在她臉側耳語。
半晌沒得到回應,只看見周顏濕紅的眼眶,水霧濛濛要落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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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昇決定慢吞吞地和她算賬。
“怎麽不回答?”
周顏大約是羞恥,腳趾蜷縮着。衣服亂得分不清頭尾,在她身上歪歪扭扭挂着。
“有心無力?”他拉長聲音,每個字緩慢地念出來,臉隐在背光處。
“不、不是……”周顏感受到危險,心虛地否認。
“試試看,我是不是有心無力。”
枕邊的手機亮起,裴昇冷靜地點開鬧鐘,設定好五分鐘的定時。
那張從容的臉,被手機光亮強調放大,無比清晰晃在周顏面前,白日裏謙和俊朗的線條,暗成幽深曲折的欲|望回路。
裴昇關上手機,臉上的光暗了一層。再關閉卧室燈,光又暗一層,視覺一層層被剝奪。
“別怕,第一次,我定時五分鐘。”裴昇點開計時,緩緩接觸她。
周顏發出險些壞掉的哭聲,細長的音調,像一串猝然斷開的珍珠項鏈。
她抽氣,一陣筋攣,像一塊搖搖晃晃的米豆腐,半透明的顏色,盛在盤子裏,木筷子輕輕一戳,無聲碎成幾塊棱角雜亂的。
裴昇盡量收着力氣。
“不舒服嗎?”裴昇問她。
不是反問,而是一次認真的詢問,觀察周顏的反應變化。
她像逐漸收緊的橡膠管,嗚咽着說不出話。
裴昇頓了頓,低聲笑她,“看來是舒服的。”
手機鬧鐘響起,五分鐘已經到了。
裴昇摘下眼鏡随手一擱,沒心思管它落在床頭櫃或地毯上,嘴俯下去,停在她身下,吻她。
“你不要……嗚……”周顏伸手推他的腦袋,摸到他修理過的短發,紮在手心密密麻麻的癢。
“為什麽不?”裴昇的聲音有點含糊,“你看起來還是很餓。”
于是她哼哼唧唧地哭,在床上低低喘氣,粉紅的鼻尖正可憐地翕動,冒出幾顆筋疲力竭的汗珠。
拿濕毛巾幫她清理時,周顏眼皮沉得睜不開。她在困倦中卸下防備,不再把胳膊橫于小腹,攔住肋骨下方的小小刀口。
裴昇用指腹輕輕去碰,一塊突兀的堅硬紋路,這是她自尊心背後的小秘密,裴昇不打算挑破。
第二天清晨,周顏收到一盤桂花糕,旁邊附有一張淡藍色便簽。
“耽誤你采花的計劃,這是歉禮。”
她獨自坐在莆園,一張空曠的餐桌旁,日上三竿的時候,必然見不到裴昇。房子裏的人好像早已習慣她,吃的喝的合她口味。
園丁剪花時特意跑來問她,“這幾朵開得不夠大,是否要剪下來?”
周顏驚訝地噎住,她想這種事務應該不由她裁決,但對方的眼神分明等她說話,像等一個審批通過的印章。
若通過回憶,周顏會發現,類似被承認被重視的細節其實不少。最早的一兩年裏,他們交往的過程不算轟轟烈烈,但能咂摸出戀愛的感覺。
和裴昇度過的第一個冬天,空氣時常霧蒙蒙,江城習慣刮風,早晨或晚上擡頭看,樓宇之間漏出的天空,是寒冷的青灰色。
裴昇衣櫥的顏色很單調,到了冬天,白色幾乎從他身上滅絕。他常穿黑色的大衣,不同品牌的黑色大衣,氣味也和夏天不同,是衣物保養的熏香,混合嚴冬霧氣清淩淩的味道。
衣服上沒有雜色,他的皮膚也一貫沒有雜色,因此手背出現一塊淤青時,顯得格外紮眼。
淤青很小一塊,邊緣散開,像一滴墨在水中,正中間一點不起眼的結痂,一晃眼更像淺褐色的痣。
“你的手怎麽了?”周顏問他。
她坐在裴昇對面,一間他們常來的餐廳。裴昇拿着玻璃杯喝檸檬水,袖口滑下來,那枚淤青便落到周顏眼中。
“噢……白天挂了水。”裴昇不以為意,扯下袖口,“有點感冒,怕影響工作進度。”
就這兩句,令周顏印象深刻。她見過工作狂,但沒見過裴昇這款。
這天以後再去找他,聽見他的辦公室裏傳出說話聲,嚴肅而沒有起伏的聲調,周顏不敢輕易敲他辦公室的門,又不想孤零零泡在休息室,她麻煩秘書準備一把椅子,坐在牆角的位置等。
周顏認為自己是知分寸的,撞見前來造訪的駱珲,他驚訝于周顏坐在一把簡陋的椅子上,突兀地等在牆角,那兒怎麽看也不該是她去的地方。
“周小姐,你怎麽坐在這裏?”駱珲指了指緊閉的木門,“直接敲門進去啊。”
“不太好吧。”周顏不挪窩,沖駱珲擺了擺手,“不想打擾他。”
駱珲便笑,眼中有調侃,“怎麽會是打擾。”
“快到年關了,他最近也許工作壓力很大。”周顏确信,她的語氣千真萬确,“前幾天他有些感冒,為了不影響工作,特意去挂水……”
“什麽?”駱珲的臉上寫滿匪夷所思,“你說昇哥因為感冒去挂水?”
“以前在部隊拉練,崴傷腳踝連眉頭都不皺的人,因為小感冒去挂水?小感冒怎麽可能耽誤他的工作進度。”
駱珲對這種情況聞所未聞,目光停在周顏身上,愣了幾秒,忽然意味不明地笑了,“哦……是這樣,昇哥确實很謹慎。”
周顏倒雲裏霧裏,聽不懂駱珲的啞謎。
幾天後在下課的路上,吹了點冷風,周顏弓着背一陣噴嚏,陳懿笑着把她輕輕推遠,裝作嫌棄她:“最近鬧流感,你別傳染給我。”
呼嘯而過的風聲裏,周顏猛然回過味來,腦袋裏錯綜複雜的回路終于連上,浮現一個極有可能的選項——裴昇怕傳染她,在填滿的行程裏,硬擠出兩個小時,去醫院的輸液室打針。
這種猜測聽起來是天方夜譚,配合駱珲當天欲言又止的神色,又顯得邏輯自洽。
後來日子長了,周顏在回憶裏翻檢,發現不知哪一天起,讓她覺得自己可能被愛的細節,靜默無聲地消失了。
她與裴昇沒有真正争吵的時候,僅有一次別扭的小小冷戰,裴昇知道她通過了研究生的複試,學生的身份又多加三年。
“從備考到現在,近一年的時間,你都沒打算告訴我,直到有結果了才單方面通知我?”裴昇仿佛是生氣,周顏不太确定,她從未見過裴昇生氣的樣子。
有一些小小的苦衷,周顏無法向裴昇坦白。大三實習時,用人單位對她的能力十分滿意,離轉正只差臨門一腳,她提交的所有材料裏,有一份入職體檢,需要交代自己的既往病史。
主管把她喊進辦公室,面對面坐着,周顏看見桌上攤開她的體檢報告,心一下兒提起來。
“不是歧視,但是我們這個行業需要體力,戶外工作本身就有風險,你的身體狀況……我說實話,不适合這一行。”
周顏腦袋暈乎乎,勉強跟着點頭,目光飄到窗外,水泥色頹喪的窗臺,一堵牆接着一堵牆,世界沒有出路。
必然的,周顏只能選擇繼續讀書。不願放棄職業生涯,不願放棄她與裴昇的關系,讓畢業的那一天無限推遲,如同讓關系結束的那一天無限延遲。
她翻來覆去,為她那顆腎,唉聲嘆氣快變成祥林嫂。周顏怨過,後來怨得自己也厭煩了,想過對裴昇坦白一切,怯懦讓她緊閉雙唇。
事情便任由裴昇誤解,在他那裏演變成,讀研是為了拖延畢業的日子,變相拒絕與他步入婚姻。
周顏想了又想,無話可說,她對此感到疲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