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章
第 26 章
江承總是溫柔的,毋庸置疑。
即便是在昨晚那樣壓抑的氛圍中,葉晚夏的一滴眼淚就讓執着的人松了手。
她落荒而逃,躲進自己的小房子,陪着夜晚失眠。
葉晚夏有很多負分項。
她可以毫無負擔地告訴班主任,說自己家裏窮,希望老師能幫她隐瞞自己拿了Z大獎學金才能念大學的事,要是有同學問起,就說她出國了。
她可以我行我素的三餐饅頭配免費湯飯,只去結實有錢的大學同學,使勁兒安利自己的各項技能,一天榨出48小時來賺錢。
她可以在江承看不到的地方,活成狗樣。
但絕對不能讓江承看到。
他喜歡她,他會不舍得,會難過,會替她疼——葉晚夏不希望,江承這樣肆意張揚的人,被她絆住腳步、被她囚在悲憫之下。
她想堂堂正正地站在江承身邊,簡單地、獨立地、幹淨地、體面地站在江承身邊。
他是光,她希望自己能是一朵肆意的向日葵,而不是濘泥不堪的土,掙紮着越滾越髒。
但好像老天總愛和她開玩笑。
她在努力奔跑,那些麻煩也在努力奔跑——好不容易甩開的距離,因為一時疏忽就被追上了。
天光漸亮,卻怎麽也照不進內心。
葉晚夏揉了揉酸脹的眼睛,爬起來準備上班。
只不過接下來的幾天,她本能地躲開江承。
提早半小時出門,拖延半小時下班,确定隔壁的燈沒亮,大步流星地回家;隔壁的燈若是亮着的,就去在人來人往的廣場瞎蕩兩小時,直到熱鬧散去,燈光漸滅,才偷摸着回家。
一到家就拉上窗簾,遮住所有光亮;有人敲門都使喚Demo去見,好在都是外賣快遞——安安全全地避開江承一個禮拜。
又是一天周六清晨。
葉晚夏早早起來化了個淡妝,準備去參加徐詩雨的單身派對——富家小姐的單身派對,在她父親送她的成年禮——一座小島上舉行。
葉晚夏為了搭個順風游艇,決定趕工作人員早7點的游艇——當然,或多或少也有點、周末早起不會撞見隔壁鄰居的意思。
她看着鏡子裏心虛的自己,不由失笑。
也不知道在怕什麽,江承要是真的記得喝醉酒的那些事,不可能一點反應都沒有吧……
不可能沒反應的吧,除非真的不在意了……
葉晚夏擦着面霜的手頓住,糾結的心思又偏了。
小小的一個腦子,兜兜轉轉太多。
“唉。”
葉晚夏拍拍臉,把所有麻團都塞進一個小盒子裏——那是藏着過往所有甜蜜、喜悅的記憶匣子——對現在的她來說,這點小糾結,也是種帶着甜蜜的酸澀記憶。
真是夠卑微的。
葉晚夏蹑手蹑腳地打開門,拉開一條小縫瞅了一眼走廊的動靜,這才偷偷摸摸地出門,按下電梯。
早上6點的電梯來得很快,她安全進入,目光瞥了眼江承家門的方向,同時按下關門鍵,随後才按下一樓。
電梯門緩緩閉合,葉晚夏靠在一旁深深呼吸。
啪——
骨節分明的大手攔在門上,重新打開的電梯門後站着葉晚夏躲了一周的男人。
江承面色如常,伸手一揮。
“早”字甫一出口,葉晚夏已經像只兔子似的從他身邊“嗖”地飛走。
安全通道的門呼啦啦地響,某人一氣呵成下樓跑的動作又急又靜。
電梯門再次閉合,被擋在口子上的江承又撞開。
江承失笑地踏進電梯,等電梯門再次閉合時,他又突然伸手攔開電梯,走出去:“看樣子,确實早了點。”
他在走廊安靜待了十多分鐘,方才重新按亮電梯、下樓。
*
葉晚夏趕到碼頭順利和徐詩雨單身派對的工作人員接上,一路吹着海風遠航。
許是鹹濕的海風夠兇,把葉晚夏亂七八糟的思緒都吹散了——她很快就和工作人員打成一片,順便向這家國際知名的營銷團隊取取經,上了島也一直幫忙布置現場。
直到夜幕降臨,賓客越來越多,工作人員陸續退場,忙了一天的葉晚夏恍恍惚惚才意識到,她好像是來參加派對,不是來工作的。
她抓了抓臉,思考着這會兒還要不要再繞去小島入口做個來賓登記,就聽到不遠處傳來男人罵罵咧咧的聲音。
“裝什麽啊,跳鋼管舞的會是什麽正經人?幾個男的,踩高跟鞋穿皮短褲上臺表演,搔首弄姿的,不就是為了錢——喏,我有的是錢,讓你跪下來給我舔鞋是你的榮幸!”西裝革履的男人從懷裏掏出大疊鈔票往擋在最前面的小男生身上砸去。
小男生看起來不過二十出頭,燈光照耀下的身材卻是極好的——瘦而健,每塊肌肉都有很漂亮的輪廓,一看就是專業的舞者。
小男生大概是沒受過這種辱罵,掄起胳膊想和對方探讨一下武術。
出于職業本能,葉晚夏一個健步過去把人攔下,一手抓着小男生的手把人控住,一邊轉身對西裝男微笑:“這位先生,這次請來表演的都是專業學院出來的專業舞者,尤其是剛剛站在你面前的這位,三年前以專業第一的成績考進全球頂級的藝術學院——他的天賦是您用錢都買不來的。”
“人家都不介意給你這種庸俗的人欣賞舞姿,你怎麽好意思用金錢侮辱人呢。”葉晚夏輕描淡寫,卻說得對方面紅耳赤,“再說了,鋼管舞舞者怎麽就不正經了?他每一次擡腿時的肌肉張力,堪稱藝術——在座的衆人都覺得欣賞、驚豔,怎麽就你覺得是搔首弄姿——有沒有一種可能,是您的水平夠不上這樣藝術?”
西裝男大腦一熱,擡起手中的酒杯就朝葉晚夏砸來——
葉晚夏随手抄起餐桌上的堪比手臂的粗壯酒瓶往男人眼前一掄——恰到好處的威脅,擦着對方的太陽穴堪堪劃過。
揮酒杯的西裝男晚了半步,被葉晚夏突如其來的酒瓶吓得趔趄後腿,撲通摔在地上,酒杯撒了自己一身。
對方狼狽不堪地愣在原地,葉晚夏戲精上頭地假裝緊張:“啊呀呀!真是不好意思,不過聽說單身派對上的酒都自帶祝福,也許今晚這酒一澆,您以後會變得稍微……嘴巴幹淨點。”
“你!”西裝男反應過來,怒不可遏地起身,直接喊來自己的女伴要把葉晚夏這個看起來就不是上流人士的家夥趕走,然而他的女伴,早在此人拽拉小男生搞三搞四丢臉的時候跑遠了,西裝男只能喊保安,“這種不三不四的人,一定是偷偷溜進來的!趕緊帶走!”
“嚷什麽嚷什麽呢!”人群自動分開,徐詩雨踩着仆人随行鋪的紅毯隆重登場,過來就一把摟住葉晚夏,對着那西裝男沒好氣道,“這可是我費了老大勁請來的大媒人,我才要問你是哪位?我有請你來參加我的單身派對嗎?!”
西裝男沒見過葉晚夏,但自然是知道徐詩雨的,此刻撞上小島的主人,低頭認錯也不是,就這樣走了也沒船,屬實是尴尬了。
他的女伴這會兒也躲不住了,一路小跑過來給徐詩雨道歉,說聯系了人馬上就走。
徐詩雨大手一揮:“送兩個救生圈,讓這兩人立刻走。”
葉晚夏壓了壓脖子,低聲笑:“過了啊。”
徐詩雨勾肩搭背,搖頭道:“得罪你不要緊,關鍵是你背後還有個江承,這人要想以後還有的混,這海啊,他今天必須得下。”
葉晚夏實在是受不了,按着徐詩雨的肩膀:“誇張了!江承都已經……”
“表嫂!”西裝男和他的女伴被請走,被晾在一旁的小男生主動開口,躍躍欲試,“你朋友真酷,介紹介紹啊!”
這會兒麻煩被遣散,葉晚夏才看清男生的模樣,意外發現,對方和江承竟然有幾分相似,她看了眼徐詩雨。
徐詩雨立刻會意,擡手戳了戳葉晚夏,笑得狡猾:“葉晚夏——我的大媒人;韓……”
“韓時!姐姐好,我叫韓時!是姐姐朋友的老公的表弟。”小男孩表達喜歡的時候,眼睛都是亮的。
葉晚夏看向徐詩雨,伸手和對方握了握,徐詩雨憋着笑意,主動拉開韓時緊握不放的手:“行了你,知道你身材好,但在姐姐面前,還是得低調點,懂嗎?”
徐詩雨“姐姐”兩字說得刻意,還朝葉晚夏瞥了眼,韓時秒懂,打了聲招呼,帶着自己的朋友去換裝。
葉晚夏好笑地揉了揉自己的手心——真的是握得很緊啊。
“怎麽樣,長得有點像江承吧。”徐詩雨想起這件事就覺得好笑,“我老公知道我以前暗戀江承,一度跟我說他表弟不喜歡我,見家長的時候讓我避着點——我還真是等到婚禮定下來那天才看清表弟長什麽樣。”
葉晚夏笑了笑,回了句:“确實像,所以這會兒你老公放心讓他來參加你的單身派對了。”
“嗐。”徐詩雨無語道,“說是讓韓時過來跳個鋼管舞鎮鎮場子,其實就是找了個小監控。”
葉晚夏哈哈笑了起來,完全沒想到徐詩雨未婚夫那樣書香氣質的人會做出這種事情——不過感情嘛,就是會讓人變得不一樣。
徐詩雨又湊過來撞了撞胳膊:“诶,跟你說哦,韓時家裏人一直反對他學跳舞,你剛剛那一通發言我看啊,是把小孩拿捏住了,他要是真追你,你可不能告訴江承,是因為我的單身派對啊。”
“咳咳咳。”葉晚夏剛喝進嘴的酒差點沒咳出來,“我比他大多了,不可能吧……”
“今年大四,虛歲21。”徐詩雨轉身也想搞杯酒,一腳踩到地上的鈔票,“這咋辦?”
葉晚夏“唔”了聲,蹲下身把錢都收拾起來,遞給徐詩雨:“算我的份子錢。”
徐詩雨一把接過,笑罵道:“真夠摳的啊,葉晚夏。”
其實葉晚夏早在微信轉了份子錢,但徐詩雨沒收,說是她這個大媒人用不着,但這會兒有現成的份子錢,不送白不送嘛。
“哈哈。”葉晚夏笑道,“本來想給那幾個男生的,賺錢不易嘛,但你一介紹,我就知道人家根本不差錢,還不如給我當份子錢了。”
“不愧是你。”雖然以前覺得葉晚夏這個情敵過于礙眼,但真的加入江承後援會,跟着葉晚夏一塊兒學習了一陣子,大家都對這個發憤圖強、總是燃着無窮鬥志的女超人心生敬佩,是真的打從心眼裏覺得——葉晚夏和江承,絕配。
徐詩雨笑了笑,拉近葉晚夏小聲劇透:“一會兒的小游戲千萬別錯過了,最終獎品價值五位數,你個財迷絕對喜歡。”
葉晚夏一早過來幫忙布置,要不然也不會提前知道表演鋼管舞的小朋友的信息,對接下來的游戲安排她也有一定的了解,無奈笑笑:“那游戲得雙人參加吧?怎麽着,你這個主人翁要跟我一塊兒贏你自己的獎品嗎?”
徐詩雨推了葉晚夏一把:“裝,你就裝!”
葉晚夏不明所以,好笑道:“我裝什麽啊?”
徐詩雨拿出手機,點開江承跟她的私聊界面:“我男神,終于要為了你、破天荒頭一次來見我們這幫老同學了。”
除此之外,手機屏幕上,一個六位數的大紅包格外顯眼。
紅包備注是“我和晚夏的份子錢”。
敞亮的月光,洋洋灑灑地鋪了一地浪漫,迎着夏天的風,将暖暖的心意送入心懷。
遠處海灘,一路傳來此起彼伏的低嘆聲。
有熟悉的人:“擦,江承你總算露面了。”
有不熟悉的人:“好帥,我暈了。”
也有故作鎮定的人,看着簡單着裝的男人,一步一步向她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