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宿世緣分
宿世緣分
侯北靈睜開雙眼，感覺哪裏不對勁。
時隔百年，後背傳來一陣溫熱。
“怎麽回事？”
“誰？”
伴随着單字驚愕，侯北靈視線升高并旋轉了半周，隔開樹林的小溪清澈見底，波光粼粼。
“你能聽到我說話？”侯北靈激動得聲音走調。偶然有一兩靈感強的人能夠感覺到自身後背發涼，但從來沒有人能夠聽到她的聲音。
宿主眼睛餘光瞥見自己的背緊貼着一個人，大叫：“快從我身上離開！”
侯北靈試着轉頭，腦袋轉了半分後不能再動，使勁向前，身體紋絲不動，只得深深嘆氣攤手。“抱歉，辦不到。”
宿主反手去抓，只摸到了自己的背。他又盡力扭動脖子，只看見侯北靈頭頂的烏黑秀發。他又側身靜立，斜視溪水，可溪裏只有一個倒影。“你是鬼？”
“我是背後靈。”侯北靈盡力将眼珠子往眼角送。溪水倒影中的宿主身穿青灰衣裳，戴着鬥笠，幾縷頭發慵懶垂落将側臉遮了三分。雖看得不太真切，卻不妨礙她心頭猛然一震。新的宿主竟與崖底被她砸死的那個孩子有幾分相似。
“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邪鬼退撒，邪鬼退撒！”
“別念啦，沒用。”
宿主凝視戴着黑手套的雙手，嘀咕：“難道是因為我殺人太多以致被惡鬼纏身？”
“我不是惡鬼。”侯北靈抗議，“你叫什麽名字？”
“向乾……糟糕！”順勢就回答了的向乾捂住嘴巴，萬分懊悔将名字告訴對方，他曾聽說有的惡鬼會通過名字詛咒人。
侯北靈确實雙眼一亮，激動道：“我知道了，你是他的輪回轉世！”
“誰的輪回轉世？”
“呃……”侯北靈頓時有些尴尬，“百年前我跳崖不幸砸死了一個男童，他也叫乾。”
向乾眉頭緊皺，“不對。若真有百年輪回，被你砸死的男童今年才出生，而我二十有三。”
一條小魚跳出水面，又沉入水中。
侯北靈不想深究，“你們的名字都有乾字。”
“名乾的人不說一千，至少也有一百，你為什麽偏偏找上我？”向乾始終不能接受，心中另有猜測，顫音問：“你叫什麽名字？”
“侯北靈。”
向乾嘟囔，“倒不是我殺過的人。”
侯北靈郁悶，“別糾結了，就當緣分一場。”
向乾皺眉，“和鬼的緣分嗎？”
侯北靈咋舌，“我又不會吃了你。我被罰替人擋來自背後的攻擊三千四百七十七次贖罪，等我替你擋下最多三次攻擊後就會離開你。”
“沒有必要。我是殺手，從來都是我在背後對人發起攻擊。”向乾打定主意，“我還是找位大師超度你，讓你早日轉生吧。”
“等等！殺手容易被過河拆橋，留有良知的更是。”
“良知？你說我？”向乾從未放過任何一個目标。
“根據我的附身經驗，宿主大多是善人，雖有行惡使壞，但都抱着某種偉大信念。” 侯北靈端詳起天空中的魚鱗雲，“想來老天爺也不會讓我助纣為虐，守護惡徒。”
向乾搖頭，“只要出得起價錢，無論是誰我都會殺。”
“你殺一次人收多少銀子。”
“十兩。”向乾淡淡回答。
“十兩？”侯北靈被口水嗆到，連拍胸脯。“我知道了，一定是你收費太實惠。”
向乾倒是認為十兩價格公道，畢竟他有一雙被雙頭蛇咬過的特殊毒手，殺人不太費勁。近距離，雙手可往目标皮膚暴露的地方随便招呼，一息呼吸不暢，兩息四肢無力，三息七竅流血。中距離，運功催發，以手招風送出，對方吸入毒氣，口吐白沫倒地。如果目标身處他無法看見，無法接近的地方，也可以通過觸摸器皿、衣物或滴血食物下毒，銀針沒法驗出他的毒。若是目标找人試毒，他也可以降低毒的濃度，讓它毒不死人，但可以用作引出毒蛇的媒介。
“這麽實惠，生意很不錯吧？”
“沒有。”已然冷靜的向乾轉身，檢查了一下魚餌後往溪裏甩出魚線，砸出清脆叮咚聲。“大家認為殺手的酬金與能力匹配，我只收十兩，便算低等殺手，所以一個月就一兩單，去湊人數的時候比較多。”
“那你漲價呀？”
“樹大招風。”向乾的臉蒙上一層陰影，聲音變得柔和。“我的義父曾是天才殺手，暗殺了許多大人物，最後被同行和仇家聯合設計。雖然保住性命，卻也半死不活，病痛纏身。”
時隔多年跟別人提起養父，回憶接踵而至，向乾凝視着溪水，繼續說：“養父本來不想讓我成為殺手，可是他只會殺人，而且我被蛇咬得了一雙毒手，注定只能成為殺手。所以，他教我低調知足，小心接單，不留禍患。”
魚兒咬鈎，向乾沒有提竿。“義父還說讓我不要放棄尋找治療毒手方法。”
一雙毒手除去殺人，終究不便。一不留神就可能奪走別人性命，為此向乾刻意與人保持距離。別人也認為他頗為危險，難以親近。所以，他總是孤身一人。如今想來，他好久沒像今天一樣說這麽多話了。
向乾提竿，魚兒已經掙脫。“可惜十年依然一無所獲。”
侯北靈默默聽着，沒有插話。
“背後靈，你還在嗎？”
“在。”
“如果沒人在我背後捅刀，你是不是會一直跟着我？”
“按理來說是的。”侯北靈挑眉，調笑道：“嫌棄的話，或許你找大師超度我呗。”
“你想被超度嗎？”
侯北靈摸着下巴思忖，“強行超度說不準會直接煙消雲散，我還是好好贖罪等待輪回吧。”
向乾少與人接觸，接單不留手尾，迄今為止從未有人找他發難，更別說暗算。說不準侯北靈得等他離世才能繼續贖罪之旅。他想讓能夠毫無顧忌相處的侯北靈陪他說話，卻沒想留她一輩子。
魚鱗雲染上了溫柔的橘色。
向乾問：“你生前有沒有什麽遺憾？或者現在有沒有想做的事？”
“這話怎麽聽着還是要超度我？讓我了結遺憾，早日成佛？”侯北靈輕笑，她猜到了向乾的心思，便也不客氣。“請你帶我到崖底，拜祭那位乾兒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