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主播開麥了?!]

[草這是什麽男神音?我骨頭酥了。]

[媽的好撩,太犯規了吧。]

顧朝松開鼠标,擡手扶了下耳機。

傳進耳朵的聲音比從前采訪視頻中少了些厚重磁性,顯得更利落幹淨。

但還能聽出是Age,當年被稱為男神音都是胖子的代表人物,眉清目秀的微胖界帥哥。

操縱貓咪走過去補掉絲血的藍BUFF,顧朝敲鍵盤打字:謝謝哥哥。

“沒事。”歲寒淡淡應了一聲,視線掃過彈幕。

有人認出他的聲音,正在屏幕上瘋狂刷“Age”的名字。

他喉嚨有點幹,拿起水杯喝了一口,索性關閉直播軟件。

[???]

[?????]

[主播掉線了?]

于哥把平板遞過來,給顧朝看黑掉的直播間屏幕:“一言不合就下播,Age也真是挺任性的?”

顧朝彎起桃花眼笑了一下:“他以前就這樣。”

Advertisement

當時顧朝還在讀書,偶爾刷英雄聯盟比賽的視頻,但凡輪到Age接受采訪,出現頻率最高的彈幕就是:“你為什麽這麽狂?”

還有人給他P成了聯盟裏的上單英雄:祖安狂人蒙多。表情包底下配着蒙多的标志性臺詞:Age想去哪就去哪、Age比你強壯得多、Age覺得你是個大娘們……

“顧總,你要不要加Age的微信?”于哥問“錢都砸了,不可能就打一把游戲吧。”

“哦,我還真是這麽想的。”顧朝說。

于哥:“……顧總,有錢咱也不是這麽花的啊?”

顧朝托着腮想了想:“等這局打完,我問問他。”

“對了,幫我約下袁平野,我有事要找他談。”

“好的。”

游戲中,歲寒的放逐之刃大殺四方,半小時不到就結束了這一局。

退出結算界面,回到隊伍房間裏,他看一眼屏幕右下角的時間,在語音裏問:“還打嗎?”

離和方醫生約定的時間還有三小時,可以再打兩盤游戲。

[朝朝又菜又愛玩:你下播了?]

“嗯,不想播就下了,要是沒玩夠可以再陪你玩兩局。”

[朝朝又菜又愛玩:我可以加你的微信嗎?]

歲寒懵了一下。

他解鎖手機屏幕,打開微信,拇指滑過上方通訊錄。只有不到三十個人,一半是不記得什麽時候加的微商。

“行,你微信號發給我。”歲寒說。

聊天界面很快跳出一串字母和數字,他照着輸入進去,搜索到對方的個人信息。

名字一欄沒有字,只有一個小太陽的符號表情,旁邊顯示出藍色的性別标識。

男的?

歲寒挑了下眉,視線落在左側的頭像上。

照片背景裏的建築像是在英國,街道行人很少,一眼就能看到透明雨傘下穿拼接襯衫的男生,他杏金色的碎發微微遮住桃花眼,笑起來卧蠶非常明顯,有一點混血氣質。

這張照片過于養眼,看着像網圖,應該不是本人。

按下申請添加好友,歲寒邊在語音裏說:“你頭像挺好看的。”

[朝朝又菜又愛玩:我也覺得!]

沒兩秒,好友申請通過。歲寒給對方填寫完備注,便收到消息。

[朝朝:我下午有點事,先不玩了。]

[有事微信說。]

後面跟着個比心的小表情。

歲寒無意識牽起唇角,回個“好”,關閉了游戲。

-

兩個小時後,他在襯衣外添了一件灰色毛線衣,穿上洗得發白的淺藍牛仔褲,出了家門。

衣服是去年買的,現在穿在身上寬松得不像話。

扯了下袖子,歲寒把黑色口罩拉上去,掩住被風吹得發疼的臉。

與此同時,顧朝把盛咖啡的白瓷杯放到辦公室桌面,在一側的黑色皮質沙發坐下來:“袁教練。”

袁平野顯得有點局促,搓了搓手:“顧總找我來有什麽事?”

“我記得你以前是Age的教練,聽說他是被你發掘進戰隊打職業的。”

沉默片刻,袁平野才點了點頭:“嗯,Age……是難得一見的天才選手。”

“能和我說說他的事嗎?”

“怎麽了?”袁平野擡眼看向顧朝“我前幾天聽BKC的人說他簽約了檸檬TV,是要做什麽調查嗎?”

“算是吧,不過我個人對他也很感興趣。”顧朝接着說“Age是我最喜歡的選手。”

被簽來LR以前,袁平野曾聽說過這位新老板的一些小道消息。

他之前在英國讀書,很喜歡玩游戲,還曾想過去打職業,結果被家裏斷了經濟來源。半年多以前才回國接手公司的業務,後來收購了這個萬年陪跑的戰隊。

願意花大價錢簽來袁平野和另外兩個隊員,說明這個老板确實對LPL的職業選手有一定了解。

“但是,Age已經退役了。”袁平野說。

出于保護,他沒有告訴顧朝自己有歲寒的聯系方式,早上還給他發過消息。

“我想把他簽回LR。”顧朝說“昨天表演賽我和Age打過,我覺得他狀态沒有下滑。”

袁平野一愣,目光垂下來。

提前半個小時,歲寒就到了咨詢室門口。

正好目前沒有其他人,方醫生讓他進來,起身去沏杯熱茶:“來這麽早,你先坐。”

“好。”

“你瘦了很多,我差點認不出來了。”

歲寒把毛衣寬松的袖子卷上去,坐進沙發:“我也差點沒認出來。”

方醫生打量着他說:“不過精神看起來還不錯,最近睡得好嗎?”

“還是晨重夜輕,醒得很早。”

頓了頓,歲寒又說:“但是比去年好多了。”

“一年前,Age是求着我們放他走的。”袁平野嘆了口氣,後背塌下來“Age骨子裏是很驕傲,但其實沒有表現出來的那麽狂妄。我剛帶他進戰隊打比賽的時候,他還只是上高中的年紀……”

“有做夢嗎?”方醫生問。

“嗯。”歲寒阖上眼簾,睫毛耷在蒼白的皮膚上“偶爾會夢到以前的事,夢到教練、隊友,夢到我在比賽場上。”

袁平野:“當年為了打職業,Age離開家跑到陌生的城市,沒有人可以依靠。剛到俱樂部時,是我和替補隊員尤昊接待的他,所以Age把我們當成最信任的人。”

“可沒想到,尤昊會做出那種事。”

顧朝蹙起眉:“他做什麽了?”

“他找Age借了一大筆錢,之後就消失了。而且不知道從哪裏借了一堆網貸,擔保人填的是Age的名字,每天都有幾十通電話打進來找他讨債。”

袁平野低下頭,兩手交叉放在膝蓋上:“就在那段時間,Age在老家的爺爺重病,急需一大筆治療費,他掏不出來,急得跪下來挨個求我們借錢……籌夠錢回去的路上,他老家的親人打電話到俱樂部來,說老人家已經走了。”

顧朝神色微變。

“過了一周,Age才從老家回來。我們開始都很擔心,但他表現得像個沒事人一樣,誰也不知道他關在房間裏崩潰地哭,整夜整夜睡不着覺。”

“要不是看見抽屜裏的藥,我們都不知道他一個人去看了醫生。”

歲寒把沙發靠背往後調了一些,仰頭看着咨詢室的天花板。

起初他去三甲醫院的心理門診科咨詢。醫生初步診斷為抑郁狀态,開了一盒草酸艾司西酞普蘭,建議他去精神專科醫院做全面檢查。

後來在當地的專科醫院做完問卷、一系列檢查,拿到明顯異常的腦漲落分析報告,被确診為抑郁症。

嚴重程度醫生沒有明說,通常情況下他們希望給患者好的心理暗示。醫生告訴他,抑郁症并不罕見,按醫囑吃藥,定期複查,還是能夠正常生活,不要有太大的心理負擔。

袁平野:“Age能說會笑,也還能和我們正常地聊天,如果不說,沒人能看出來他生病。可是他吃的藥有一定副作用,除了食欲減退、嗜睡,偶爾還會腰背酸痛、手抖……那天訓練賽,Age犯了一個嚴重的失誤,原本能完成的擊殺卻被人反殺。”

“Age告訴我,他原本想好的一套操作打不出來了。”

為擺脫副作用的影響,歲寒擅自停了藥,導致原本稍微得到控制的病情急轉直下,徹底爆發。

一年前,他第一次來到咨詢室時,也是這樣望着雪白的天花板。

“偶爾吃了藥,情況稍微好一點,能和他們溝通。可一發病,我就被抑郁情緒淹沒,集中不了精神,難受得沒法說話,只想一個人躺着。”

“身邊的人都小心翼翼,生怕哪句話說錯了刺激到我……我不想讓他們也這麽累。”

走進咨詢室前,歲寒以為心理咨詢師會對患者進行勸導,但整個過程中,方醫生更多的是在傾聽。

這樣也好。

那天正好是新歷的元旦,離開咨詢室時,他看見路上燈火通明。禁止燃放煙花的城市裏,只有大廈側面的LED燈屏變換出焰火盛景。

方醫生送他出來,道別時很溫柔地輕聲說:“元旦快樂,不快樂也是可以的。”

袁平野:“那件事以後,Age變得很自卑,最重要的親人生病過世,卻什麽也做不了,訓練賽中頻頻出現失誤,很可能在賽場上葬送全隊的勝利。看他這樣,我都忍不住想發火,可是Age已經連自己的情緒都照顧不好……我們不忍心再苛責他了。”

顧朝低下頭,喝一口瓷杯裏的咖啡,其實連水面都沒有碰到。

沒有人出聲,辦公室內陷入壓抑的沉默。

“我用了半年時間,來接納現在這個不夠優秀的自己。”歲寒捧着熱茶嘬一小口,慢慢地說“現在漸漸适應了一個人生活,半個月前簽了直播合同,每天播四個小時,夠開銷一段時間了。”

方醫生微微颌首,露出點笑容:“我兒子也看游戲直播,方便透露房間號嗎?”

歲寒不小心被茶水燙到,抽了張紙巾,邊擦毛衣邊說:“檸檬TV搜索Loser,就能找到。”

愣了一下,方醫生問:“為什麽叫這個名字?”

“哦,是一首歌。”歲寒說。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