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歲寒被折騰得筋疲力盡了,靠着牆布,瘦削的手指無意識攥住地毯柔軟的絨毛。

他稍微動了一下,察覺腿間黏膩的痕跡,喉結滾動,眼皮垂下來。

顧朝摸索到丢在地毯外的遙控器,重新開啓熒幕,借着這點光看清歲寒泛紅的眼睛。

歲寒體質不好,這點顧朝是知道的,早些時候他打職業,雖然不像現在這樣消瘦,也是滿身的傷病。

顧朝不想在這時候逼他做決定,站起身,打算去拿一條幹淨的浴巾,忽然聽見身後傳來一聲極輕的:“嗯。”

他動作稍頓,轉回頭:“嗯?”

歲寒張口,又閉上,在微弱的光線中點了點頭。

是對顧朝剛剛那兩個問題的回應。

顧朝是明白的,慢慢慢慢彎起了眼睛,但偏偏還想趁Age難得狼狽的時候逗逗他,于是懂裝不懂地問:“什麽?”

歲寒瞥他一眼,站起身,提上褲子淡聲說:“我走了。”

完美演繹了渣男的角色。

顧朝趕緊抱住他,發現歲寒身體有些晃,還在輕微地顫抖和喘息,知道自己剛剛把他欺負狠了,軟下語氣說:“哥哥我錯了,別生氣。”

歲寒擡手揉他頭發。

借着這點光,顧朝看清對方眼睛裏是有笑意的,便也笑起來,又問了一遍:“哥哥很喜歡我,是不是?”

“嗯。”啞了片刻,歲寒繼續說“喜歡,很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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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朝把臉埋進他頸窩,胡亂地蹭,然後在這樣親昵的肢體接觸中,歲寒被什麽東西頂到了。

他懵了一下,顧朝也意識到,往後退開來,無辜地眨了眨眼說:“我去放熱水。”

便轉身進浴室。

歲寒往外邁一步,除了痛,還有些什麽東西往下流淌的異樣,想了想,動手把牛仔褲脫下來,免得弄得更髒。

他穿着毛線衣走進浴室時,顧朝把一條幹淨的浴巾挂在壁鈎上,浴缸裏的水已經放到一半。

歲寒踩進去,慢慢地在溫度正好的水裏坐下來。

顧朝蹲下身趴到浴缸邊,用手背墊着臉瞧住他。

歲寒眉眼染上點笑意,湊過去一些,伸手揉顧朝的頭發。

毛線衣的衣袖掩住半截手掌,極輕地拂在顧朝睫毛上,他眨了下眼,忽然整個耷拉下來,有點點委屈的樣子。

“怎麽了?”歲寒問。

顧朝搖搖頭:“哥哥先洗吧,我出去了。”

然後就起身離開了浴室。

歲寒大概明白他在郁悶什麽。

他因為身體弱,而且吃的藥物有一定欲望減退的副作用,需求不那麽強烈。

至于顧朝,以前還好說,一旦碰過了,至少短期內在這方面的念頭都是極其強烈的。

在浴缸裏泡了會兒,清洗幹淨身上的痕跡,歲寒拿浴巾擦拭着水漬走出去,換上顧朝給他準備的睡衣。

等到顧朝也洗好出來,躺上床時,時針已經指向淩晨一點了。

歲寒躺進被窩,聽到“啪”地一聲輕響,燈滅了,房間內又暗下來。

連通陽臺的窗簾是深色的,密不透光,很适合睡覺。他聞到還未揮發的沐浴露的香,往自己這邊湊近一點,又湊近一點。

歲寒笑起來:“你在做什麽?”

顧朝頓了頓,伸手過來牽住他的,然後稍微用了點力,把人帶到身邊,擁進懷裏。

略帶克制地親了親他的臉,顧朝輕聲說:“睡覺。”

“好。”

歲寒閉上眼,竟然很快地睡着了。

不知道為什麽,躺在顧朝懷裏,他卻做了一個很遙遠的夢。

多年前,他和隔輩的親人住在鄉下,爺爺的院子裏種着新鮮的蔬菜、綠色的絲瓜藤蔓爬滿木架子,垂下兩顆沉甸甸的果實。

長得最好的那一顆,老人家總是舍不得吃的,那天不知怎麽拿來燒了菜,送到隔壁的鄰居家。

聽說是有個男孩子被家裏人送來鄉下調養身體。

當時歲寒正處于叛逆期,整天偷跑去網吧玩,被爺爺逮到,少不了一頓毒打。

鄰居家的嬸嬸撞見他被攆得滿院子跑,攔下老頭子給出了個主意,讓歲寒不上學的時候就幫忙去照顧他家裏那個生病的孩子,正好對方是從城市來的,有手機,還帶了一臺電腦,都可以借來玩。

于是歲寒每天吃過飯就跑到隔壁,在那個小孩屋裏玩電腦,偶爾給他端個水,喂個飯,權當是交的網費。

不知道他得的什麽病,聽說是動過了大手術,渾身打滿繃帶,裹得宛如木乃伊,整日躺在床上。

玩英雄聯盟的時候,歲寒經常能感覺到對方在後面眼巴巴看着。

調養了有大半個月,病號終于能勉強開口說話。他跟歲寒說的第一句話是:“哥哥,我可以看你玩游戲嗎?”

于是歲寒在電腦前給他添了一張椅子作觀戰席。因為用着人家的電腦,歲寒也對他格外照顧,偶爾對方問起關于游戲的問題,都會很耐心地解說。

選英雄和皮膚時也會問對方想看什麽。

如果他現在直播有當初一半的耐心,大約觀衆都會以為世界末日要來了。

偶爾給病號喂飯時怕對方無聊,歲寒會打開英雄聯盟的比賽直播。

也就是那時候歲寒聽他說,喜歡這個游戲,喜歡冠軍之刃,想成為職業選手去贏比賽。

但因為動過大手術,左手內部的神經受到永久性損傷,這對他來說基本是不可能實現的願望。

當時歲寒摸摸對方頭頂的繃帶,說等自己拿了冠軍,把獎杯帶回來送給他。

兩個人還拉過鈎。

但是沒多久,病號就被家裏人接走了,也再沒回來過。

後來歲寒要離開家去打職業,爺爺是極力阻止的,鎖上了院子的鐵門,顫顫巍巍地拎着棍子把他打了好一頓,仍沒有攔住。

當天夜裏,他就翻牆溜出去了,什麽也沒帶,只揣着遙遠的夢想,和一個小小的承諾。

TE戰隊奪冠當晚,千萬人為他尖叫歡呼。

那天歲寒走出賽場,看見人頭攢動,無數燈牌寫着他的名字,在黑夜中搖晃,熠熠閃光。

再後來發生了那件事,緊接着歲寒又得知爺爺病危的消息。

老家的親人說,臨終前兩天,爺爺還拔掉了醫院的管子跑到網吧去找他。

而他縱使曾站上了那麽高的山峰,在這一切發生時卻無能為力,甚至沒趕得上見老人家最後一面。

之後很多個日夜,那些搖晃的燈牌,曾經的榮譽,都成了他的夢魇。

歲寒不敢想爺爺是帶着怎樣的心情離開人世。

他跪在漆黑冰冷的棺材前,承認自己是個失敗者。

兀地睜開眼睛,歲寒控制不住喘息,額頭上密密麻麻滲出冷汗。

有只手在他背後輕輕地,一下一下拍着。

“做噩夢了?”顧朝輕聲問。

過了很久,他慢慢平複了呼吸,擡眼看見床頭櫃上沒有時鐘,才出聲問:“幾點了?”

“不知道,估計沒到三點。”

歲寒疲倦地閉上眼睛:“顧朝。”

顧朝輕輕幫他順着背:“怎麽了?”

他張了張口,卻說不出來,胸口沉悶地鈍痛,只好翻過身,蜷縮成一團。

顧朝坐起身,拉開了窗簾。

外面天色是黑的,夜還很長。

後背被溫暖的手掌一下一下輕輕拍着,歲寒不知不覺睡過去。

再次醒過來時,天已經亮了。

他睜開眼睛,察覺顧朝的手仍在背後輕輕拍着。

回過頭,他發現顧朝手雖然在拍着,眼皮卻快撐不住了,困得像是随時要睡着,忍不住笑出很輕的一聲:“你怎麽不睡覺?”

聽見他的聲音,顧朝睡意散了些,揉揉眼睛,湊過來在他臉上親一下。

顧朝抱住他,聲音很輕,帶着點困意:“哥哥,我可能體會不了,也不能替你承受這些。”

“但我會陪你等到日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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