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章
第 12 章
夏季最後一場雨落下，秋天似乎來得更快一些。
最直觀的感受是不會半夜嫌熱蹬被子了，拂面的風裏也少了炎炎夏日獨特的青草香。
聞青将地裏長好的蔬菜瓜果摘下來，連着雞舍裏的雞蛋一起抱進家裏。小雞已經長成了大雞，每天吃的東西更多了，但還是沒找到門路賣出去。她又沒有殺過雞，便留着它們繼續喂着。
手裏剩下的銀兩也不多了，聞青的心也仿佛和秋風一樣，越吹越涼。
聞青決定再買一點肉帶回來腌好，确保能度過這個秋天，就不再去鎮上了。這幾天的勞動值聞青都換成了蘿蔔洋蔥這些冷天也能活下來的蔬菜，剩下的全換成蠟燭木板，能撐一天是一天。
幸好之前買過一件厚絨袍，到時候屋子裏點個火爐，也不怕冷了。
鎮上行人開始穿起薄衫，聞青買好東西徑直準備回家，卻遇見了敕柔老爺。
“聞姑娘，這些天怎麽都不見你來？”敕柔老爺笑眯眯的。
“天氣變涼了，往來一趟不方便，就少來了。”
“不過聞姑娘，你一個人住着，要是有什麽急事也不方便。”
“多謝敕柔老爺關心，一切東西我都收拾妥當了，不會有不方便的。”
聞青此話一出，敕柔老爺頓時一句話被憋住，噎得滿臉通紅。
提步要走時，聞青看見了不遠處背手而立，遠遠看着自己的延牧。
他身邊的妹妹已經穿起小襖，而他卻穿着一身茜色武袍，腰間束一條烏青雲紋腰帶。這樣一看，倒确實有些公子的樣子。
聞青懶得琢磨為什麽他今天忽然換了身衣裳，一心只想回家。倒是延牧跟過來：“聞姑娘怎麽見到我就走？”
Advertisement
“不打擾您正事。”他甚至少有地束起了頭發，聞青怎麽不知道今天他肯定有要事要辦。
延牧妹妹卻跑過來，拉着聞青的手道：“聞姐姐，我們一起去玩吧。”
“延華，休要無禮。”聞青能感覺到延華悶悶不樂收回手，她笑着寬慰道：“今天我有事，你玩得盡興就好。”
延華也看見聞青手裏提的東西，只好作罷。延牧與敕柔老爺也不再挽留。聞青回去路上還納悶今天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嗎？
收拾好一切，聞青便又閑了下來。石桌石椅上已經覆了層薄薄的細灰，聞青擦幹淨後，便端了杯熱茶坐在屋前臺階上，一邊喝茶一邊眺望遠處的景色。
一個下午很快就磋磨過去，晚上聞青清點了一下手裏還剩的錢，應該能把這個冬天撐過去。如果能把雞賣出去的話，這個冬天就能過得更滋潤了。
正要睡時，聞青突然聽見外面萬千馬蹄響徹原野的聲音。她頓時心神無措，心想這裏并不是交界處，不該有外寇來犯。
聞青趕緊吹滅屋內蠟燭，偷偷打開窗戶，從一條縫裏偷看。
只見早已泛黃的草原上不知從哪裏冒出來一列長隊，男女老少高矮胖瘦都有，不像是兵馬，更像是逃難的人。
可他們渾身并不髒亂，聞青還看見他們燃起篝火烤肉煮酒，吃開心了還圍着篝火跳起舞。
聞青疑惑不已，又不敢擅自出去，只能暗自祈禱雞舍裏的雞不要發出聲響，不要讓他們看見隐藏在山頭這邊黑暗中的小木屋。
幸好雞群只是窩在一起，不時發出些迷迷瞪瞪的聲音。聞青短暫地放松一會兒，她很想收拾東西馬上跑到鎮上，至少那裏還有将士駐守。
可自己辛辛苦苦搭建出來的小院就孤零零的留在這裏，如果那些人發現，不知道自己的小院還能不能完好無損。
聞青猶豫的瞬間，那邊已經有人瞥見遠處沐浴在朦胧月光下，周圍菜地籬笆齊全的小屋了。
只見幾個健壯男子抄起長弓，一腳蹬上馬背，長鞭一甩，幾匹駿馬疾馳而來。
聞青吓得手腳冰涼，連忙從廚房後門逃。可萬裏挑一的烈馬轉眼間已經來到木屋旁，看見倉皇逃走的人影，馬上的壯漢大喝一聲：“站住！”
聞青哪能聽他的，雙腿倒騰得更快了。
“再不停下我就放箭了！”聞青想起那把長度快有自己高的長弓，立刻吓得腿一軟，就此停下。
身後踢踏馬蹄聲傳來，一男子道：“你是什麽人？”
聞青回頭求爹爹告奶奶似的雙手相握：“各位好漢，我就是住在這的普通老百姓，求求你們放了我吧。”
他們沉默的瞬間，聞青心裏都設想了自己被俘虜後的結局，但他們只問了一句：“你不是奸細？”
聞青立刻擺手：“我不是，我真不是，我就是普通人，住在這種點菜。”
男人們對視一眼，還是決定先将聞青帶回去。
聞青雖然沒被五花大綁，但也不敢在這麽多人眼皮子底下跑掉。來到隊伍裏，聞青才看見，不少馬匹上駝着的都是生活用品，有幾個小孩子看她的眼睛都是亮閃閃，甚至主動遞給她一塊烤餅。
聞青不敢吃，就站在原地聽候發落。抓自己回來的男人和幾個女人在一起商量了一會兒，其中的女人就過來向她說：“姑娘來坐坐吧，是我們誤會了。”
坐在篝火邊喝了口熱乎奶茶，聞青才感覺自己冰涼的全身活了過來。經過交談，聞青得知一行人因戰亂從邊境遷徙而來，想投靠北疆國，但沿路都有鄰國奸細監視他們，路上損傷不少，在這種偏遠之地見到陌生人，自然警惕些。
他們五官都生得深邃立挺，幾個小孩子第一次見到與自己長相不同的聞青，不由得湊在她身邊，手指偷偷點了點她柔順筆直的長發。
細看起來，一行人臉頰手臂确實有些細小傷痕，隊伍中甚至還有腿腳不便的老人，和受了傷的壯漢。
抓她回來的男人向她道歉：“對不住啊小姑娘，是我的錯，來，我敬你一杯。”男人将杯裏的酒一飲而盡。聞青見狀也喝完杯裏的熱奶茶。
放下杯子，聞青主動說：“我也沒什麽好東西送，家裏喂了幾只雞，如果各位不嫌棄，我送給各位嘗嘗。”
衆人連聲拒絕：“這怎麽行。”聞青已經起身：“我馬上回來。”一邊往回跑
幾只大公雞不知道天降變故，聞青還帶上一些調料，跑回隊伍時，他們正往篝火上串羊肉。
聞青想将綁好的公雞送給他們，又覺得自己送個活雞不太禮貌，抽了刀又不知道從哪裏下手。
最後還是一個女人接過她的刀：“姑娘，有你的心意我們就已經很感激了，不如留下來吃頓飯吧。”
小孩子們湧到聞青身邊，大大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她，聞青頓時就妥協了。
這頓飯說是盛宴也不為過了，不僅有許多烤好的羊肉牛肉，聞青碗裏的奶茶都沒有停過。要不是她不敢喝他們壺中的烈酒，衆人只怕要拉着她喝一晚上了。器具也都是極好的，碗邊鑲金，碗身描金紋。
聞青心中疑惑，看來他們并不是普普通通的百姓，就算因戰亂逃亡，也不至于流落至此。
因此聞青留了心眼，婉拒了他們留自己睡帳篷的請求，幫忙收拾了東西要走。
然而等她剛進屋關上門窗，聞青敏銳地聽見似乎有馬蹄聲遙遙傳來。她以為是那些人跟上來了，但從窗戶縫裏偷看，竟是幾個騎着駿馬悠悠趕去帳篷篝火邊的人。
那些人似乎不願意讓人發現，都披了深色鬥篷，但聞青眼尖，瞥見了為首一人直挺挺的背影和那人竟如此相似。
他身後的人也讓聞青覺得十分眼熟，想來想去，這不正是今天見過的延年嗎？
但是他們深夜來此，還特意換了件不引人注目的披風又是為何？
聞青小心翼翼地換了個角度偷看，只見那些人騎到帳篷邊，起先還有壯年男子拿着長弓警惕他們。但雙方不知交談了什麽，收弓的收弓，放行的放行，自此重歸寧靜。
這時候聞青已經困得厲害，見他們并沒有要過來的跡象，聞青便把大門和後門堵好，窗戶也關嚴實後，裹着被子睡着了。
塞上的風吹了一夜，第二天聞青被雞舍的動靜吵醒，想起自己還沒喂食，便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了。
那群人竟然還在原地，一位婦人去河道洗東西時，瞥見了這邊的聞青，笑着打了聲招呼：“姑娘早啊。”
聞青不好意思直接問為什麽一行人不再遷徙了，就拿了一籃子菜跟着在旁邊洗，一邊和她聊天。
婦人先道出聞青的疑惑：“我們本來想去那邊鎮上，可是沒有通關令，也沒有我們落腳的地方，就只能留在這了。”
聞青安慰道：“這裏也挺好的，要買東西也不需要進城，城牆外還是有些村鎮和推車商販。”
兩人又聊了兩句，聞青準備回去時，婦人說：“姑娘，那棟房子和周圍的院子是你搭起來的嗎？”
那一瞬間聞青瘋狂腦補今晚就有人搶房子還把自己趕出去的場景，她膽戰心驚說話時掩藏震驚：“是啊呵呵呵……”
“姑娘真是了不得，肯定很辛苦吧。”婦人瀝幹手裏的果子，頗不好意思地說，“實不相瞞，我們剛來這裏，以後長居在這，還有很多不知道要準備的，不知道姑娘願不願意。”
婦人頓了頓：“冬天要來了，不知道姑娘願不願意幫我們建起來一個可以長久生活的地方。”
聞青沉默，但心裏卻是洶濤駭浪。
聽前面幾句話她還以為今晚就要收拾東西走人，但沒想到她會提出這個要求。
“當然可以當然可以。”聞青忙不疊答應，反正最近也确實沒什麽事要幹。
婦人掏出一塊銀幣，想交給聞青：“我們不會讓姑娘白受累，我們會給姑娘報酬的。”
聞青的目光完全被手裏這塊沉甸甸銀閃閃的銀幣吸引去了——
這些人果然不是普通人，誰普通人一給給這麽多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