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平王

第9章 平王

9.

養孩子是件大事,沈讓自然是深思熟慮過的。

姜家空有爵位,并無權勢,景安侯夫妻兩個整日忙着結交站隊,根本沒空理會姜毓寧這個被扔到京郊的二房庶女。

而明雪園這邊,幾乎是空置的,僅有的十幾個仆從也都是老弱病殘,完全不足為懼。

他已安排了自己的人過去,那些舊人,自會盡數換掉。

将這小姑娘留在身邊一事,不會有任何人知道。

沈讓坐在床邊,看着小姑娘半張臉陷入軟枕之中,乖巧恬靜,不自覺勾了勾唇。他倚住身後的欄杆,閉眼假寐。

晨起回來後,他就一直在書房同手下議事。

當今太子是東宮嫡出,又得建昭帝偏愛,幼時就被冊立東宮,至今已有□□年了,按理說,朝堂早該穩住了。

可偏偏太子不成器,反而是朱貴妃所生的五皇子沈謙聰慧穩重,甚得人心。

兩派整日勾心鬥角,沈讓身處局中,步步小心謹慎,也只有在這天真不知事的小姑娘面前,才能讨得片刻寧靜。

但也沒有歇太久,兩刻鐘後,他就睜開了眼睛。

還有太多事等着他處理。

離開前,他淡聲吩咐:“好生伺候你們姑娘。”

竹葉和竹苓對視一眼,恭敬福身,“是。”

樊肅就等在聽風小築外,見沈讓出來,立刻迎上去,“公子,平郡王來了。”

沈讓點點頭,“請他到書房談。”

平郡王是建昭帝的堂弟,早在建昭帝還只是個皇子時,就跟在建昭帝身邊,後來在建昭帝登基後,執掌金吾衛,官拜上将軍。

但随着建昭帝在位越久,對諸位兄弟就越疑心。

平郡王很識時務,自覺辭去職位,回家當一個不問世事的閑王。

沈讓養在平郡王府這些年,基本沒見過這位皇叔幾面,不是在秦樓楚館尋歡作樂,就是在郊外別莊跑馬賭錢。

如今世人再提起平郡王府,也只有荒唐醜聞。

但沈讓知道,擺在平郡王書房的那柄青鋒劍,日夜擦拭,未落過半點埃塵。

本是掌軍之才,卻被蹉跎多年,平郡王是顧及他和建昭帝間的兄弟情分。

可建昭帝卻将他膝下獨女送去和親,生生将人送上了死路。

後來,平郡王就成了沈讓奪嫡麾下的第一個支持者。

他雖無權無兵,卻是真的上過戰場的将軍,沈讓在他身上學到了許多,無論是帶兵打仗,還是為官處事。

“皇叔。”

沈讓步入書房的時候,平郡王已經等了有一會了,正端着茶發呆。

平郡王很少會主動來找他,沈讓知道他定是有要事,他揖了個禮,坐到平郡王旁邊,“皇叔,可是有什麽事?”

平郡王回過神,放下茶杯,從懷裏掏出一封密信,遞給沈讓,“是平州傳來的消息,老烏骨烈王駕崩,新王登基,朝局不穩,相鄰的北燕趁火打劫,眼看就要撐不住了。”

沈讓展開密信一目十行,冷笑道:“烏骨烈求封妙貞為王後……看來,他們是想繼續瞞下去了?”

沈妙貞畢竟是大邺派去的和親公主,不到一年就香消玉殒,實在說不過去,因此,她的死訊一直被壓着。

上京還都不知道這個消息。

沈讓則是從藺池那裏得知此事的,藺池在邊境出生,走南闖北多年,在烏骨烈也有些人脈。

後來,他和平郡王也都派人去探查過,證實了這一消息。

算起來,如今沈妙貞已經過世一年多,烏骨烈仍舊壓着她的死訊不發,無非是有求于

大邺罷了。

平郡王恨聲道:“烏骨烈王在這時候請封王後,只是為了提醒咱們,他們和大邺是姻親友好,想請大邺出兵,幫他們把北燕蠻子趕出去。”

“可憐我兒妙貞,生時沒能享福,死了也不能安寧。”

沈讓看他雙眸沉痛,問:“皇叔是想借這次出兵,去看看妙貞?”

明知女兒已逝,卻不能讓她入土為安,平郡王這個做父親的好不容易尋到機會,哪還能坐得住。

就算不能帶回女兒屍身,他也想知道她葬在了哪。

難怪會親自過來一趟,沈讓能體會他的心情,卻還是嘆道:“皇叔,這很難辦。”

平郡王又何嘗不明白,他遠離軍中多年,以現在的名聲,不可能再領兵,但畢竟是涉及到女兒生死的大事,思來想去還是來找沈讓了。

他是看着沈讓長大的,知道女兒的事也一直是沈讓心裏的疙瘩。且他雖年輕,但已經很有手段,或許能有法子。

半晌,沈讓仍是搖了搖頭,“皇叔,若是您親自去,我是一點辦法沒有。”

平郡王臉色一白,沈讓接着道:“但是,我可以代您去這一趟。”

沒想到沈讓會這麽說,平郡王一愣,“阿讓,你……你才多大?”

沈讓卻是深思熟慮過的,“如今太子和老五争鋒,太子有皇上支持,老五有朱氏一族,兩人實力相當,多半是個生死局。我沒必要在這時候插一腳,不如遠離朝堂,在軍中積累一番。”

便是當今大邺重文輕武,但到最後一步,還是要靠軍隊兵力。

平郡王也是武将出身,如何不懂,他思慮半晌,點了點頭,“正巧你現在還不起眼,皇上和朱氏都不會把你放在眼裏,這時候離京,也是個好時機。”

話雖如此,要如何不引人注意的辦成此事,也需好好商量。

這一商量就商量到天黑,連擺在桌上的晚膳都沒顧得上用。

沈讓将剛剛寫好的幾封信一一封好,對平郡王說:“我叫人把飯菜熱一熱,皇叔吃完再走吧。”

平郡王看看窗外天色,已能隐約瞧見月亮,他擺了擺手,回拒道:“太晚了,不留了。”

見他如此,沈讓也沒再多留,他親自将人送上馬車,才又回到書房,把剛剛的幾封書信交給樊肅,囑咐他一一分發出去。

“是。”樊肅接過,又命人将涼了的晚膳撤下,重新換一席來。

用完晚膳,緊繃的神經也松快了些,滿身的疲憊後知後覺地湧上來,沈讓看着桌上還有幾封沒有處理完的文書,難得生出幾分懶意。

“來人。”沈讓吩咐道,“我要沐浴。”

因着沈讓一向是廢寝忘食的,每日在書房的時間最長,因此離着書房不遠,就有一間寬敞的浴房。

沐浴完,沈讓換上了一身松快的寝衣,披着外裳往書房去。

從這裏回書房,只用穿過一道長廊,長廊兩側春色盈盈,繁複花枝逶迤曲折,輕掃過他的手臂。

沈讓撥開花枝,穿過一扇庑門,卻看見姜毓寧停在一株垂絲海棠下,看樣子是在等他。

應當是已經沐浴過了,小姑娘散着頭發,沈讓穿着一身藕荷色寝衣,立在滿枝海棠下,看上去十分單薄。

後面還跟了一個滿臉無奈的竹葉。

沈讓微愣了愣,走過去,問:“你怎麽在這?”

如今雖已入了春,卻并不暖和,尤其是晚上,尚有涼意殘存,沈讓看姜毓寧腳上只穿了一雙薄薄的寝鞋,不知道剛從哪過來的,竟然被打濕了大片。

似是有些委屈,姜毓寧垂着腦袋不說話。

沈讓累了一整日,沒耐心再哄孩子,他擡手吩咐竹葉,“帶她回去。”

一聽這話,姜毓寧立刻擡頭,她蹭了兩步拉住沈讓的袖子,一雙大眼睛像是浸了清水的葡萄,清泠水潤。

“哥哥,我不想回去。”

沈讓不由得擰起眉,“有人欺負你?”

“沒有。”姜毓寧連忙搖頭,只是她看上去實在可憐,像是被人遺棄在路邊的小狗,可信度不高。

沈讓只好将人抱起來,揮手讓跟着的竹葉先回去,然後直接将人帶去自己的書房,他坐到書桌後的太師椅上,讓姜毓寧坐在桌面上,兩只小短腿耷拉到沈讓身上。

姜毓寧有些不好意思,蹦跶着想下來,沈讓将人按住,“先說,為什麽大晚上跑到這兒來?”

他看了看牆角的漏刻,已經快到亥時了。

姜毓寧抿抿嘴巴,小聲道:“我害怕……不想自己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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