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角落的儀器被擡到溫故身邊。

破破爛爛的衣領被解開,露出深邃的鎖骨和蒼白細膩的胸膛,幾根電線跟吸盤一起連上他的心髒部位,這讓他十分緊張,忍不住用力掙動了一下手铐。

宋海司很淡定:“別緊張,不疼。”

張堯的嘴角抽了抽,對于總巡查哄小孩兒似的舉動不敢恭維。

但讓他意外的,少年躁動的目光奇跡般地被安撫住了,嘴角壓得平直,分明是在努力壓抑情緒。

一名巡查員按下了開關,儀器發出充能似的蜂鳴,很快,屏幕上出現幾個數值,他每隔五秒就往本子上記錄一次。

“15。”

“86。”

“329……上升太快了!”

審訊室的氛圍陡然緊張起來,宋海司直起身體,張堯的額頭一下子就見了汗。

“995!”巡查員大聲請示,“總巡查,還繼續嗎?”

“繼續。”宋海司指尖微縮,聲音卻依舊平靜。

“1361!2190……7520!”接連報出幾個數字,巡查員突然大叫,“儀器快撐不住了!”

審訊室內已經彌漫開一股淡淡的焦糊味,宋海司站起來退後兩步:“可以了。”

檢測儀器的電源被直接拔掉,屏幕上的數值停在“15504”,随即暗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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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堯和另外兩名巡查員同時松了口氣,再不停下,儀器估計要報廢了。

太可怕了!怎麽會有污染值這麽高的污染物,他們三年前抓住的那個最難對付的,污染值也不過才兩千出頭!

這得……多強大啊?

他們相互對視一眼:真不愧是能徒手拆同類的厲害角色!

宋海司謹慎地看着溫故,見他一臉緊張和茫然——主要是茫然,緊張大概是因為看到在場的人都緊張,所以也跟着緊張。

“對不起……”他覺得自己好像闖禍了,難過地低下頭。

“給他換副手铐。”宋海司瞥了他一眼,命令巡查員,“S級。”

轉身離開了審訊室。

張堯發現他的臉比以往都黑,不敢觸黴頭,就畏畏縮縮地跟着。

宋海司突然停下,他差點撞上他的背。

“總巡查?”

“啓程,把污染物押回泰川。”

“押回去?”張堯心有餘悸,“這麽厲害的污染物,如果他同時是污染源攜帶者的話,帶回去會不會太冒險了?”

“押回去!”宋海司加重語氣重複了一遍,轉身回了自己的休息室。

-

巡查處本次任務圓滿結束,啓程回城,還收獲了一枚S級的被污染人類,由宋海司親自看押。

他不确定那個號稱能禁锢住一切污染物的S級手铐到底有沒有用,也不确定那個爆了檢測表的污染物會不會突然翻臉,所以只能最大程度提高警戒。

雖然,他同樣不确定,污染值為一萬以上的污染物,污染值具現化後到底有多大的破壞力。

沒有記載。

溫故被乖乖押上車,對人類的敵意視而不見,反而對車子産生了濃厚的興趣。

在司機不小心壓到車喇叭後,他居然笑了兩聲。

宋海司被這聲短促的笑音搞得揚了一下眉毛,司機也咧了咧嘴,從後視鏡裏看了一眼漂亮到不像話的少年,劍拔弩張的氛圍随之變得舒緩。

的确,這個被污染者沒對他們表現出過任何敵意。

接近傍晚,冷風持續從北方的污染區橫貫而出,吹散了車裏沉悶的空氣。

巨大的引擎轟鳴聲打破山區的沉寂,一隊越野車拱衛着兩輛運輸車行駛在崎岖山路上,車上載着體量龐大的微型光束炮。

越野車減震不錯,雖然路況不好,但坐在車裏還算平穩。

突然,宋海司感覺地面似乎有些搖晃,但很快又消失了,快的像是錯覺。

“張堯。”他提醒了一聲。

與此同時,張堯手腕上的污染探測儀發出警報,最大程度的,拼了命似的在鳴叫。

“卧槽好多!”他瞪大眼睛報告,“總巡查,這規模……是污染潮!”

小小的圓形屏幕邊緣擠滿了象征污染物的紅點,他們居然不知不覺中被包圍了。

不需要宋海司再開口,張堯按住耳麥大叫:“全體注意,污染潮來襲,準備應戰!”

說話間,大批污染物飛速靠近車隊,它們猙獰的樣子清晰可見。

人類處境不容樂觀。

紅得發亮的餘晖灑在林中,把穿梭其間的污染物們映照得光怪陸離,它們像是漫天卷地的肮髒潮水,流淌過的地方,樹木全都被染成了黑色。

幾十年前,人類世界常常能見到這樣的景象,人們唾棄它,恐懼它,憎恨它,為它賜名:污染潮。

氣浪如同狂風一般卷起地上的落葉,幾輛越野車加足馬力,逆向沖入怪物群,同時升起厚重的裝甲護板和重型機槍。

子彈傾瀉而出,強大的火力讓他們像是一架架戰争絞肉機,所過之處血肉橫飛。

巡查員們做過無數次模拟演練,能應對各種各樣的狀況,然而,這次的污染物實在是太多了。

它們前赴後繼趕來,火力覆蓋不到的角度,一只身體龐大的污染物用身體撞向最近的一輛車,巨大的沖擊力讓它半邊身子連着內髒飛了出去,而那輛車在半空翻滾了幾圈,倒扣在地上時,四個車輪還在打轉。

周圍的怪物一窩蜂湧了上去,緊接着,從破碎的車窗裏持續傳來撕心裂肺的慘叫,令人不寒而栗。

張堯壓抑住聲音中的顫抖:“總巡查,光束炮準備好了!”

宋海司指了一下怪物群裏底朝天的車子,張堯的眼睛頓時紅了。

随着他一聲令下,一道亮白光束照亮天際。

溫故渾身發冷,張了張嘴,不理解地看向他堅毅的側臉。

他為什麽要殺死自己的人類同伴?

戰圈不斷縮緊,最後,巡查員們以總巡查官的車子為圓心結成了一道銅牆鐵壁,沒有污染物可以突破他們用生命築城的防線,他們需要拖延時間,等待最近的巡查處和軍隊的支援。

在無數炮彈爆丨炸和野蠻嘶吼聲中,突然出現了一絲不和諧。

宋海司的目光逡巡車窗外,恰好看到一枚榴彈炮在怪物群中爆開,尚在抽搐的怪異斷肢混着泥土被巨大的沖擊力揚飛出去。

不對勁。

他皺起鋒利的濃眉,剛想提醒張堯提高警戒,突然聽到身旁傳來一個有些怯懦的聲音:“解開我吧?”

手铐限制住了溫故的能力,讓他感覺整個人都軟綿綿的,他剛剛偷偷試過,沒法提起力氣,更別說像從前一樣追着污染物滿地跑了。

他是真心想幫忙,聲音帶着鼻音,因為他很難過。

污染潮果然跟媽媽講的一樣,會殺死很多人,污染很多人……

宋海司瞥了他一眼就收回視線。

“張堯,注意監測鳥類污染物。”

“是!”張堯看看手腕上的監測儀,又從前風擋玻璃看了看頭頂,可什麽都沒看到。

大地突然晃動起來,從一開始的輕微震動到瘋狂震顫,車身連接的部件發出刺耳的呻丨吟。

影影綽綽的夕陽倒影裏,墨綠色的龐然大物破土而出。

一朵妖冶的紅花猙獰地怒放在怪物頂端,邊緣的鋸齒像是一張怪獸的巨口,厚厚的花瓣仿佛吸飽了血液。

車子被巨型食人花頂起來,車身傾斜,眼看就要從十幾米高的高空墜下,可下一刻,兩條巨大的綠色觸手刺穿最高等級的防彈玻璃,幾乎塞滿整個駕駛室。

“噗嗤——”

司機的胸膛猛地被一條粗壯的藤蔓貫穿,随着痛苦和死亡驟然來襲,他的眼球凸在眼眶之外,血沫從大張的嘴巴裏湧出來,如同開閘的洪水,連慘叫聲都被堵住了。

藤蔓從椅背透出,粘着血液和內髒混合物,剛好停在溫故面前幾公分的地方,腥味撲鼻。

他的手指緊縮了一下。

在污染區長大的他,對于死亡和殺戮并不陌生,這樣的場景并不能觸動他的神經,但,幾分鐘前,死去的這個人才對自己笑過,他很友善。

坐在副駕駛的張堯幾乎是同時被藤蔓纏住上半身給拖出了車窗,碎裂的玻璃割開了他灰色的制服,割破他的皮膚,然而,他一聲沒吭,還用不知道什麽時候掏出來的手丨槍朝花蕊開了幾槍。

汁液迸濺,然後,他就被卷進了食人花裏。

地面上傳來一聲驚叫,溫故依稀記得,聲音的主人好像叫奚風光,雖然沒正式打過招呼,但他的态度也很友善。

車子下滑的趨勢減緩,它被巨大的綠色藤蔓纏了一圈,正被送往食人花深淵似的巨口,而且,在藤蔓的巨大力量下,車架開始變形。

溫故看了眼旁邊的宋海司,他眉頭緊皺迎回他的視線,他沒從他的表情裏看到任何波動,只有無盡的森冷氣息蔓延開。

溫故的手铐晃出一陣細碎的響:“放開我吧?”

他沒放開他,反倒攥住手铐中間連接的鐵環,然後半轉身體一腳踹開變形的車門。

“跟我跳下去。”命令的語氣。

溫故感覺他的手很涼,帶着點濕冷感,像是剛剛從初春時節冰雪融化的小河裏拿出來。

他低低地“哦”了一聲,被宋海司強拉着,從高空縱身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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