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宋海司在長條桌上插了個位置,恰好在溫故對面,阮圓婷和瞿盛的中間。
奚風光對大BOSS的到來簡直受寵若驚,給他填好幹淨餐具,又殷勤地盛了碗南瓜土豆湯,然後又一次推銷起他那加了冰糖的玉米餅。
宋總巡查官的到來讓足以掀起屋頂的音量恢複了正常。
工作以外的時間裏,他不是很嚴苛的人,大家雖說談不上拘謹,但也還是會盡量注意自己的形象。
作為在巡查處內部跟宋海司最親近的人、外加今天的地主,奚風光雙肘撐住桌面,笑眯眯地問:“總巡查,您這是才下班嗎?”
“嗯,處理點事。”宋海司今天的态度勉強能算作親和,擡手示意了一下,“玉米餅不錯。”
“早知道您來的話,我就在湯裏加點牛奶提高一下熱量。”奚風光給他分了塊油汪汪的煎蛋餅到盤子裏,“您多吃點這個。”
這是個不及時補充熱量和糖分就會死的人,是真正意義上的會死,他曾經因此發生過一次嚴重休克,奚風光當時被吓個半死,那之後,總是下意識關注他的身體狀況,每次一起吃飯都恨不得把他當豬養。
宋海司卻完全不為所動,只專注吃完盤子裏的東西就直起身體表示用餐結束,仿佛跟其他人隔了一層看不見的煙火氣。
他靜靜盯着對面的溫顧,一語不發。
溫顧:“!”
身體立刻下意識繃直,連碗裏的湯都不香了。
張堯覺得總巡查應該是想回家了,通常他們巡查處集體活動時,他最多也就是象征性地露個面就離開。
他剛想說“我送您回去”,不料宋海司卻站起來走向露臺方向:“你們聊,我出去透透氣。”
張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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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風光的家位于一棟十二層建築的中部,六層往下燈火通明,從六層開始的樓體上半部分,徹底融入黑沉沉的夜中。
不止是這棟樓,所有的高層建築都是如此,原因很簡單,主城的現有人口住不滿幾十年前遺留下來的大量房屋,為了避免使用電梯,統治區規定,六層往上統統視情況作為囤房物資的倉庫。
這棟樓原來是個精致的小高層,跟旁邊的雙子樓形成H形結構,五層是H廊橋的頂部,被兩側的住戶分別瓜分,裝修成很大的一個露天陽臺,一直沿用至今。
不得不說,奚風光是個十分細心的人,無論是工作上,還是生活上。
宋海司環視露臺上那一大片金色的太陽能星星燈,再次佩服他的閑情逸致和苦中作樂的能力,也正是因為這一點,他才請他當污染巡查處的行政秘書。
露臺上視野很好,四區和三區的一大半都看得清清楚楚,這時正是萬家燈火的時候,星星點點的暖色燈光點綴着城市的夜晚,讓這座孤零零矗立在荒野上的堡壘顯得分外安寧。
宋海司深深呼出一口氣,恨不得把一天的煩躁都吐出來。
他一整天都在通過網絡和通訊在葉雷那邊據理力争,陸茲并不是那麽容易妥協的人,好在,因為許少校的異變讓她有了軟肋,最終還是宋海司贏了。
他很累,給陸茲發過去最後一部分資料後,只想回家睡一覺,但鬼使神差的,他竟然開着車轉進了通往奚風光家的路。
畢竟肚子餓着,聚餐這種活動裏肯定有熱騰騰的飯菜,他想。
“哇,好漂亮!”身後忽然傳來溫故的聲音。
宋海司回頭,就看到他不知什麽時候也來到了露臺上,正仰頭看着頭頂密密麻麻的星星燈。
他笑着,笑的很開心,像是發現了新玩具的貓,踮着腳去撥弄一顆顆小燈,那些細碎的光瀑映入他清澈的眼眸裏,像是星星灑在無波的湖面上。
雖然很想摘下來挂在自己家裏,但學會了分寸的溫故也只是摸了摸,收手的同時,剛好視線就跟宋海司撞到了一處。
他自然而然地沖他笑了一下,随即想到什麽似的,突然板起了臉,就連宋海司問他“吃飽了嗎”,也權當沒聽到。
他往前走了幾步,讓自己離宋海司更近一些,然後在後腦勺上摸了一把,好像是想薅什麽東西,結果薅了個空。
但這沒影響他接下來的動作。
他的右手使勁抓了幾下頭發,然後用力甩了甩,徹底變成了雞窩頭。
梗着脖子,就看到宋海司的眼底劃過一抹異樣,他猜,這一定是變相的鼓勵。
于是,他勾起嘴唇,極盡誘惑地露出一個笑容。
他自認為在阮圓婷身上學到了人類求偶行為的精髓,殊不知,宋海司看了他這幅樣子還以為他要異變,搭在身後欄杆上的手已經按到了腰間的槍柄上。
溫故依舊認真。
下一個動作是什麽來着?
對了……
為了抛出像阮圓婷一樣誘人的眼波,他憋得滿臉通紅,硬生生憋出了兩只眼睛一大一小的效果,然後,他嘴唇微張,像要吃人一樣伸出長長的舌頭舔了一圈。
完成了整套動作的溫故很得意,今天他要幹一件大事:跟宋海司成為情侶!
但好像,宋海司無動于衷,看向他的目光還有點警惕。
溫故苦惱,不确定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硬凹出的造型也不知不覺收起來了。
宋海司握緊槍柄試探:“溫故?”
“嗯?”溫故看向他。
剛剛一番神操作把他們的距離拉得很近,他不得不仰起頭才能看到宋海司的臉。
看到他跟以往一樣清澈的目光,宋海司這才放松了些:“你剛剛在幹什麽?”
“誘惑你。”
“……”
宋海司放開槍柄,低頭看他。
線條平滑的臉一如既往的純真,微微嘟起的嘴巴仿佛在述說着心裏的困惑,剛剛被舔過的唇瓣在明亮燈光的照射下顯出罕見的嫣紅色澤。
宋海司問:“為什麽?”
溫故:“我想跟你當情侶!”
宋海司被他震得好幾秒沒說出話。
那些令人頭皮發麻的動作,居然是在勾引自己?
回想起他青澀拙劣的技巧,宋海司整個人都要扭曲了:“誰教你的?”
“瞿盛和阮圓婷,剛剛他們就這樣……”他頓了頓,“哦,不對,還少了一步。”
“跟少幾步沒關系,溫故……”還沒等宋海司說完,唇邊就被柔軟地碰了一下。
他整個人如遭雷擊,表情管理罕見地失效了,本能地推開貼上來的身體。
想罵人,卻看到溫故睜着一雙亮晶晶的眼睛,正充滿期待地看着自己,于是罵人的話就卡在喉嚨裏,怎麽也吐不出來。
偏偏,當事人還不知死活地問:“我學的怎麽樣?”
宋海司憋了半天:“……不錯。”
“真的?”溫故一下子精神了,“那你被我誘惑到了嗎?”
宋海司盯着他的眼睛,冷聲:“沒有。”
溫故咬了下嘴唇,失望後又重燃希望:“那你願意跟我成為情侶嗎?”
宋海司強忍着心裏的情緒,深呼吸一口,說:“想都別想,你最好先搞清楚情侶究竟是怎麽回事。”
溫故的肩膀顯見地耷拉下去,宋海司搖頭從他身邊走過,打算離開。
在進門前,他頓住腳步,側頭警告:“別什麽都學,會害了你。”
由于沮喪,溫故回答得漫不經心:“哦,好的。”
突然有一股火氣沖到了宋海司的腦門,他猛地轉過身:“明天自己去城管所報道!”
“城管所?為什麽又是城管所?”溫故大驚。
“《主城居民行為法則》第41條,公共場合做出不道德行為,參加社會勞動三天作為懲罰。”
“什麽?什麽法則?我沒背過!”
“不管背沒背過,你違法了。”
又來了……
為什麽人類有那麽多的法則和規則啊?
溫故氣憤地挑起字眼:“這不是奚風光的家嗎?也算公共場合?”
宋海司指了指頭頂晦暗不明的夜空:“算。”
“……”溫故又問,“我怎麽不道德了?”
宋海司指自己的嘴巴:“以後不許再做這種事,對別人也不行。”
溫故:“我……”
宋海司:“還有,剛剛的事你要是敢對別人說半句,就去掃一輩子街好了。”
溫故:“……”
他在露臺上發着呆,看着宋海司修長的身影出現在街道上,又看着他的車子離開街區,才狠狠蹭了幾下自己的嘴唇。
感知力超強的他能感覺到,上面還殘留着另一個人的氣息。
呸!
-
第二天一早,張堯再次陪溫故去城管所領掃帚。
張堯一直問他怎麽又惹到總巡查大人了,溫故牢記宋海司的警告,對昨晚的事閉口不提,後來被問得沒轍了,擡高聲音嚷嚷了一句:“鍛煉身體!”
張堯終于意識到情況不對,閉上了嘴。
等到了城管所,接待的負責人驚訝:“怎麽又來了?”
換來張堯一陣幸災樂禍。
溫故無力。
今天被分到的還是昨天那把他剛放回去的掃帚,溫故蔫兒蔫兒地拖着老夥伴走出城管所的大門,在衆人的指指點點中,打算上張堯的車。
突然,右邊街道響起一片混亂的鳴笛聲,路不寬,一輛車很嚣張地從正常行駛的車流中間擠進來,在張堯踩下油門後,“吱嘎”一聲停在張堯車子的外側,硬把他攔了下來。
張堯罵了一聲,探頭一看,驚訝:“研究所?”
他看了眼溫故:“他們不是要把你抓去做活體研究吧?”
吓得溫故汗毛都豎起來了,差點當場進入戰鬥姿态。
“逗你的!”
“……”捧着大掃帚坐後排的溫故氣得踹了一腳椅背。
旁邊的車門打開,下來一個戴眼鏡的同齡人,他禮貌地敲了敲張堯的車窗。
“請問,溫故在嗎?”
“我去?真是找你的!”張堯再次回頭看了溫故一眼,降下車窗。
雖說是找溫故,但研究所的人還是選擇跟張堯交涉,顯然知道他才是管事的那個。
“你好,張堯,我是研究所的研究員徐醒,緊急情況,我們剛剛有一個樣本跑掉了,是很珍稀的昆蟲系魚類污染物,需要溫故的幫忙。”徐醒話說的很急,但能看得出是個溫和得體的人,他補充,“哦對了,我們所長已經跟總巡查打好招呼了,他允許我們臨時借調,你可以聯絡求證。”
泰川又不是什麽龍潭虎穴,溫故也不是能輕易被人拐走的小菜鳥,有什麽可求證的?
張堯擺擺手:“不用,需要多調點人來麽?”
徐醒也不客氣:“那就有勞了!”
張堯朝副駕駛位置擺頭:“上來,坐我的車,方便溝通情況。”
徐醒讓研究所的司機把車開走,上了巡查處的車。
張堯重新發動車子:“在哪兒丢的?”
“五區,二十三街,運送樣本的車子發生故障,低溫室斷電,它活了,然後就沖破車廂,飛了。”
“飛了?”張堯把車往五區開,“不是魚類嗎?”
“……不是說了昆蟲系嗎?我看着它飛的,它有翅膀,類似蜻蜓,你知道蜻蜓吧?”
張堯搖頭:“不知道。”
徐醒:“。”
他切換了目标,轉頭跟後座的溫故打招呼:“你好,溫故。”
溫故把掃帚抱得緊了些:“你好,徐醒,我知道蜻蜓,它的身體很漂亮,是發亮的藍色,像是礦石一樣。”
污染區裏他能對上號的生物不多,恰好蜻蜓就是其中一種,還是徐西霜教他的。
徐醒像是遇到知音一樣,滔滔不絕:“那你見到的可能是樂仙蜻蜓,它确實很漂亮,我們今天丢失的那只污染物,體內發現了錐腹蜻的基因,這兩種蜻蜓的顏色有點像……”
張堯擡手在他面前揮了揮:“說重點,污染物不可能飛出保護罩,我需要知道它的詳細數據。”
“數據?”徐醒流利地回答道,“哦,它身長59厘米,體重2.4千克,基因每2小時自動重組一次,鯉魚跟蜻蜓基因完美融合,你知道嗎?這簡直是個巨大的突破……”
張堯再次打斷他:“我要戰鬥數據,污染值和活躍度!”
他不在乎他們的研究數據和研究結果,他只關心對付它需要做什麽準備。
這次,徐醒掏出了本子,翻了好幾頁,才讀道:“污染值151,β細胞53個,活躍度3級。”
“有什麽特殊能力?”
“因為它總是在自動基因重組,所以……”徐醒有點歉意地說,“正因為這樣,我們才把它作為研究對象。”
“照片呢?”
“因為它總是在自動基因重組,所以……”徐醒虛弱地說,“沒有照片。”
有也沒用。
張堯無奈地搖搖頭,把耳朵上的通訊器調到公共頻道:“全體注意,有C級污染物從研究所逃逸,污染值不高,具體能力不詳,外形大概介于蜻蜓和魚類之間,你們不會連蜻蜓都不認識,對吧?半小時前它會飛,一個半小時後也許會變幻形态,請謹慎排查!”
“明白!”“收到!”
張堯又問:“有誰在五區嗎?”
通訊器裏傳來阮圓婷清脆的聲音:“張哥,我在!”
“二十三街等我!”
“是!”
車子拉響警笛,呼嘯着穿過街道,最後停在五區二十三街,溫故有點驚喜,因為從這裏能看到蛋糕師德維特住的那個別墅群。
阮圓婷沖他招手:“小可愛,你來啦?”
“嗯!”溫故露出一個勉強的笑,昨晚宋海司離開後,他就覺得她的态度很奇怪,現在這個笑就更怪了。
他轉身避開她的視線,看到路邊停着一輛帶有研究所标志的白色廂式車。
被頂部的破洞拉扯,方方正正的車廂少許扭曲變形,車邊站着一個中年人,身上穿着沒來得及換下去的白大褂,一臉焦躁不安。
徐醒見到他,就像老鼠見到貓:“蔔博士……”
蔔博士不耐煩地揮揮手,大步走到張堯面前:“張巡,全靠你們了!請一定把它幫我們找回來,這說不定關乎人類的未來!”
大帽子扣得張堯一個哆嗦。
“盡量,我們盡量!”他這會兒也像老鼠見到貓,難得謙遜,“那我們立刻開始工作,可以吧,蔔博士?”
蔔博士退到一邊,把主場交給巡查處,然後把幾名負責運送樣本的研究員拉到一旁低聲說話,看神态應該是在沖他們發火。
車廂門變形無法打開,張堯帶着溫故爬到車頂,從那個跟人腰差不多粗的洞裏往裏面看。
裏面的儀器和器皿被打翻在地,不知名的藥水潑灑出來,略有些刺鼻的氣味從洞裏飄出來,溫故不适地皺了皺鼻子,接着,身邊的張堯就打了個噴嚏。
“什麽味啊?”
“不知道。”
張堯也沒指望他知道,他只要能找到肇事逃逸的污染物就夠了。
“怎麽樣?找得到嗎?”
“我試試。”
有了上次的經驗,溫故輕輕閉上眼。
體內的污染能量在意念的驅使下緩慢流淌,身邊漸漸出現無數條看不見的透明絲線,被不知名的東西牽引着伸向四面八方,整座城市仿佛變成了一張巨大而毫無規則可循的蛛網,每一根絲線都是生物個體獨一無二的氣息,它們有粗有細,代表着那個生物最近一段時間的行動軌跡。
他找出了自車裏延伸出的那根,它迎着太陽的方向斜斜插入雲端,在氣流的影響下微微晃動着,随着時間的推移,逐漸變得不穩定起來。
溫故睜開眼,問張堯:“我能用藤蔓嗎?”
張堯肯定:“不能。”
溫故指了下污染物消失的方向:“它飛了,我怎麽追?”
張堯:“……開車?”
溫故:“來不及了,快消失了。”
張堯:“什麽快消失了?”
溫故沒時間解釋,背上猛地射出兩條藤蔓,攀住路燈杆就蕩上了高空,靈巧的像只猴子。
張堯大驚,大聲提醒:“喂!第36條!”
“我去多掃三天街——”溫故的聲音遠遠傳回來,人早就沒影了。
第一次親眼見識到溫故本事的阮圓婷湊到張堯身邊,整個人處于懵的狀态。
“哇!太帥了!”她睜大眼睛感嘆,“張哥,同樣是污染物,差距也太大了吧?”
“呵呵!”張堯冷笑,“多謝提醒,差點忘了我也是污染物了!”
阮圓婷呲起小白牙:“所以,我們現在怎麽辦?”
“還能怎麽辦?當然是定位他的通訊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