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二十五回

“我還真不知道你居然如此胡來。”望舒冷着臉從旁邊玉兔手裏拿過一塊膏藥,直接拍在了琵琶的手上。聽到她一聲痛呼,望舒才略微緩和了臉色:“我讓你去皇城,不是為了讓你直接和他對上的!”

“可是我就是對上了呀,你看他都把我家姑娘給拉上了,我不去救那還是人麽。”

“你家姑娘?這鬼怪還是不是你知道的那個人都難說!”望舒細細地看着琵琶的手,手上則是拿來了一個鑷子,慢慢地将其中的一塊柳木碎片夾了出來,疼得琵琶一哆嗦。望舒使勁拉了一下琵琶的手,再度慢條斯理地抽了一小根弦出來。

琵琶恨不得直接在廣寒宮的地上打滾,十指連心簡直讓她痛不欲生。偏偏望舒一臉“讓你記着這痛才好”,下手更是快速:“你自己應該知道,那鬼不是你的人。這麽巴巴的送上去,是不是嫌棄自己活太久了連西游也扛過去了,厲害得很?”

“可是黑山……”

“別和我說,你不知道妖怪的情劫是什麽。”

琵琶啞口無言,任由着望舒給自己處理傷口。過了好一會兒,琵琶才擡起頭:“我是不是做錯了什麽?”

“嗯?”

“你看,我信錯了人,把自己搞成這樣,綠水的神智都散了……”

“每個人都是這麽來的,別以為就你自己很委屈很凄慘。”望舒看了琵琶一眼,用一塊紗布幫她把手給包了起來:“你別忘了,我師傅死了,天庭要重建了,一個實力強橫的老妖怪,打不得動不得,只能依舊讓我執掌月宮。外面不管不顧塞了一堆不知道哪兒來的蠢兔子,還有個以監視之名的樵夫。”

“然後過了那麽多年,望舒的名字都忘了,本事也忘了,只叫我嫦娥,弄得好像我活了兩個量劫,都是靠臉。”

琵琶忍不住笑了一聲,還沒真正笑出來就扭曲了臉。望舒慢條斯理地放開了紗布:“我沒說完,別笑。”

“望舒你太霸道了我內心戚戚焉,小鹿亂撞……”

“行了閉嘴吧,再誇我我也不會娶你。對了,知道為什麽我讓你去麽?”

“為什麽?為了讓我見識一下?”

“因為楊蓮有膽子有心計,而你,只有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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琵琶只覺得膝蓋一疼,偏偏面前的美人着實美麗,讓她生不起氣。

“你要補補腦子,也要好好的想想以後應該怎麽做。楊蓮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也明白要如何去做。你只有目标沒有一二三,怎麽成?”

琵琶默然不語,等到十根手指頭都包好了,才擡頭對着望舒笑:“我這樣和染指甲似的。望舒你知道不?以前我和阿優也這樣染指甲。”

“互相染指甲,抵得過那眼皮子淺的幾百年道行?”

比不過,當然比不過。琵琶低下頭,突然就感覺鼻子一酸,視線模糊一片。

她當初救下阿優,确實好奇過為何她身上沒有因果。小倩是因為救了秦廣王阿修而被一筆抹消,她呢?

自然是也有人幫她一筆抹消了。琵琶當時沒有提,也沒有說話。現在想起來,若非當初黑山和阿優去攔住法海的時候阿優對着法海動了手腳,如來又憑什麽會附在法海身上呢?若非她知道自己的動作去了哪裏,法海或者說如來,又怎麽會挑好了時間來找自己呢。

望舒看着琵琶,心裏莫名一軟,忍不住還是給她扔了只兔子抱着。琵琶摸着兔子軟軟的毛皮和溫熱的身子,好不容易憋回去的眼淚瞬間就憋不住了。

“望舒娘娘,琵琶她……”

“哭着呢。”

望舒關上門走出來,看着有些坐立不安的黑山,還有跪在一遍不說話露出原型的阿優,臉上多了一絲嫌惡:“你還留着她?就不怕她直接通知了那貨,然後把我這兒也拆了?能把人間皇宮都滲透了,這小鬼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這……”

“弄死,不要我說第二遍。或許我的話有些不對,那就換種說法。”

望舒的眼睛眯了起來,看着黑山表情冷漠:“讓她魂飛魄散,或者說,你想救下她,然後讓琵琶死不瞑目。”

黑山感覺自己的手在發抖,對着阿優怎麽也下不了手。他喜歡阿優,喜歡她和他吵嘴。對琵琶,他又是發自內心地尊敬和愛戴。

“我……我不想殺她,我也想……”

“世上豈有兩全的事情?真不知道你這麽多年怎麽修起來的。既然你不動手,我幫你。”望舒直接一道月華朝着面前劈了下去,阿優一點聲音都沒發出便化為了飛灰。黑山看着面前這一幕,手甚至于來不及抓住阿優身上的最後一抹灰塵。他抖着嘴唇看着望舒,一瞬間也不知道應該怎麽辦。呆愣了良久,最終還是無力地跪在了地上。

“不想跟着她,就走。她要做的事情,比你想象的更加可怕。”望舒如同什麽都沒做一般收回手,看着玉兔清掃着剛才阿優跪着的一塊地,臉上露出了一點微笑:“你這種妖怪,還想跟着琵琶的話,就要狠下心。”

“可是,為何要做到這般地步!”

“因為她要的你連想都不敢想,一點魄力也沒有,還想成為‘靠山’?想得太美了吧?”望舒伸手挑起了黑山的下巴,掃了一眼外面正在砍桂樹的吳剛,臉上輕蔑之色一閃而過,重新又面無表情:“我還當你有多厲害能夠讓雙玉護着你,看來,也不過如此。”

說完望舒直接下手一推,将黑山推至廣寒宮後,一道月華砸下來,硬生生把黑山逼回了原型。

“思過吧,順帶讓你明白自己的斤兩。也讓你好好想想,一個如來怎麽可能不會對你下手。真以為他念佛吃素了,就是佛祖?想不清,就也別起來了。”

琵琶整整地望着廣寒宮外突然冒出的群山,慢慢走了出去。看着站在一邊一身白衣的望舒,琵琶手上摸着兔子的毛,一下一下地也當是平緩自己的心緒。等琵琶調整好态度開口的時候,聲音不是一般的艱澀:“我要做的,會讓所有人感覺到不可能的事情,對麽?”

“我以為你已經明白了。沒有錯,而且你也同樣需要付出代價。”

“那麽望舒,我問你,我沒了一切,沒了我所引以為傲的東西,還有什麽能夠讓我去做那件事情?”

望舒不理琵琶略帶着一絲恨意的語氣,任憑一個妖怪身上修為盡失,差點就被打回原形,手裏法器全碎,也會有恨意的。更何況這種恨意不是對着她本人,而是對着那個人。

“有些時候我都要覺得,你随手布下一子,就足夠翻盤。這種本事我可沒有,看看三界,也就當年那會兒的妖師做的影影綽綽。”望舒難得撇了撇嘴,看着日升月落了整整三次:“你救了一個人,去找那個人。”

“秦廣王,謝修。或者說,并不是謝修,而是那位。”

望舒看着對方,擡起手又放了下來,冷漠的臉柔和了許多,甚至于還有了一絲笑意:“琵琶,我本來也不是什麽柔軟的人,當初後羿都還是我殺的,更不用說曾經那位什麽天蓬了。有時候我明白你的選擇,有時候卻又不明白。”

“望舒,你見過截教弟子。”

“嗯,我見過。”

“那麽,截教教義是什麽?”

琵琶拍了拍兔子的腦袋,把它放在了地上,看着自己包的嚴嚴實實的手,随手就把紗布給拆了。看着上面一道又一道,幾乎把整個手都給廢了的傷痕,笑得很是痛苦:“截教教義,為了蒼生,截取一線生機,是為截教。”

“現在截教已經不在了,很久。”望舒強調了一下“很久”兩個字,十分之想把面前這個看起來都有點不對了的姑娘扔去地府找阿修,可是卻怎麽也動不了。

“當初他曾經和我說過,我是他的一線生機。他呢,又何嘗不是我的?不然我怎麽會活到現在,在這種狀況下還活着?”

琵琶笑容依舊痛苦,聲音卻無比溫柔。這種溫柔和對着二郎神故作的嬌軟和柔媚不同,發自內心而又無比欣喜:“因為,他還在。”

“你應該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了。”望舒的笑意不見,伸手直接抓住了琵琶的肩膀,聲音甚至于有些顫抖:“他和所有的人一樣,已經成為過去了。和以前的人,以前的事一樣随風而散!”

“我是他活着的證據,所以……”

琵琶輕輕撥開了望舒的手,一步一步慢慢後退,直到站在廣寒宮的邊緣,對着望舒笑得更加燦爛。

“望舒,你一直都沒有忘記曾經,所以你只能被局限于做自己心裏的望舒,只能成為了嫦娥,甚至于在天庭還有被傳言和玉帝有一腿。整年只在廣寒宮,裝作一副花瓶的樣子當成一個擺設,做他人眼裏的嫦娥。你是如此,本應該掌管萬物生息繁衍的百花如此,七仙女也是如此。你們都知道你們在做什麽,不在乎他人的目光,我很羨慕。”

“不過我現在也明白了,我不能做一個旁人眼裏的謝雙玉,我只是一只蠍子精。”

琵琶往後一倒,直接從九天之上掉入地府。望舒怔怔地看着琵琶的方向,蹲下來抓着被琵琶放掉的那只兔子,感受着它溫熱柔軟的皮毛,突然留了一滴淚。

所以,我們都不如你啊,最後一次讓我叫你一聲雙玉吧。日後,你便是琵琶,只是琵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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