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三十三回

茫茫黑夜,幾乎看不見陽光。整個大殿被黯淡的紫色光芒籠罩,絲毫不見曾經的肅穆莊嚴,反而有了種詭異妖豔的感覺。觀音掙紮着從一片廢墟之中爬了出來,身上潔白的道袍變得泥濘不堪,原本幻化出來的女相徹底消失,配合着手中沾上塵埃的玉淨瓶,顯得格外狼狽。

“菩薩,還好麽?”

看着眼前的手,觀音搭了一把才站起來,看着同樣狼狽的旃檀功德佛露出一個苦笑:“事到如今,還有什麽好不好的呢。”

“靈山已經亡了,也不知道這無天到底是如何出來的。”旃檀功德佛焦急地念了一聲佛號,和觀音互相攙扶着坐在了一個山洞裏面:“此處有一些禁制,我看着眼熟卻也不知道如何破解。”

“禁制……”

觀音沉吟了一下,感覺腦袋裏面閃過一絲線索卻無法抓住,只得同樣在外圍坐了下來調息。如今的靈山已殁,他幾乎搜遍了整個西天也找不到一絲活口,只有身邊的功德佛不在靈山中的幾位使者羅漢尚存。想到這裏,觀音臉上露出了一絲苦笑,他當初沒有成佛,倒是便宜了如今的自己。

“功德佛先行調息吧,不知是否聯系的上您的幾位弟子?”

功德佛睜開眼睛,聲音毫無波動:“找不到,要是我是無天,第一個幹掉的肯定就是我家那只潑猴。”

“淨壇倒是在外躲過一劫……”

“菩薩,無天不是我們能夠對付的。”旃檀功德佛的聲音裏多了一絲警告,他雖然十世轉生,到最後也沒有恢複曾經金蟬子的記憶,但是腦袋裏還是明白了一些東西的。而且他說的略有所指,并不是“無天是如何來的”,而是“無天是如何出來的”。只是加了一個字,卻能讓對方相信自己對此也毫無察覺。

真的毫無察覺的話,也不會帶着觀音來到這個最危險,但是卻最安全,自己主動暴露了的地方了。旃檀功德佛閉上眼睛輕輕念了一聲阿彌陀佛,他那潑猴怎麽可能死在西天?要死也死在花果山。

觀音無奈,他所知道的并不比功德佛多,或者說可能反而更少一些。雖說在西天已久,但是他始終看不透如來。曾經他和如來也算得上是同輩,但是到了這西方,卻成了上下屬。也不知道是作孽,還是真的比不過……

閉上眼睛同樣念了一聲佛號,觀音不再去想曾經的事情了。那些都過去了,何必再來思考呢?

只不過這個山洞……确實有些奧秘,不知道是不是藏着什麽能夠讓無天消失的法寶或者東西。

修整了一晚,觀音也無法對這個山洞繼續探索什麽,他和旃檀功德佛首要的事情便是召回在外的羅漢金剛共同商量辦法,以免造成更多的損失。最後看了一眼那個山洞,觀音在旃檀功德佛不慌不忙的催促中選擇離開。旃檀功德佛笑了笑,同樣轉身離去,卻在門口留下了一枚蟬蛻。

師姐,就算我沒恢複記憶,也曾經是金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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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孫猴子日夜再度趕回西天,不過也不算特別快,兩個人特意做出一副緊趕慢趕但是速度不夠已經盡力的樣子,硬生生和尋他們的觀音還有旃檀功德佛錯過了。琵琶看着西天的輪廓,拉了孫猴子一把。兩個人隐匿身形與氣息,慢慢地找到了當初多寶帶着琵琶的那件靜室。

琵琶對着熟悉的禁制笑了笑,擡手便解開了。不管是多寶,如來,還是無天,似乎他們對這裏總是懷有一份留戀在。孫猴子有些好奇,觀察着四周的時候突然踩到了什麽,撿起來一看卻是一根做成了桃花樣式的發簪。

“這是……”

“當年我用這個紮了如來,然後再狠狠地蟄了他一下。”琵琶的眼裏多了一絲懷念:“然後我就成了蠍子精,聽到這個故事感受如何?”

“比我當年在他手上撒尿還寫到此一游爽多了。”

“……你惡不惡心啊!”

琵琶一臉嫌棄,看的孫猴子撓了撓腦袋,讪讪地把那根發簪遞給了琵琶。琵琶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選擇拿着發簪,然後對着鏡子插在了自己盤好的發髻上。

“這也是老孫我一直不明白的地方了。”孫猴子看着琵琶的樣子摸了摸下巴,四周環顧了一圈之後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下意識地擡起腳摳了兩把,看到琵琶的眼神才放了下來,依舊忍不住選擇剝指甲:“你為什麽一直梳着婦人的發型?以前我第一次看到你你就這樣,後來我倒是明白,裝別人家老婆嘛。但是現在你怎麽又梳成這樣了?”

“就不允許我自己覺得已經嫁人了麽?”琵琶哼了一聲,愉快地将發簪的角度調整了一下,對着鏡中的自己滿意微笑:“你這個單身猴兒,怎麽會了解我的心情?”

“你嫁了誰?你師父?”

“猴兒,你覺得有什麽不對的麽?”

“……”

不對的多了去了。孫猴子改剝指甲為咬指甲,看着琵琶穿着一身白展現出人間所說的“未亡人”的樣子,滿臉的疑惑和糾結。

“你喜歡他,那個你和我說是多寶不是如來的多寶。不過你一碗孟婆湯都下去了……也相當于前世種種死,怎麽就……”

“我想活着,雖然已經在地府上了生死簿,但是我還是想要活着。”琵琶很是随意地給自己貼上了一枚花钿,對着孫猴子笑:“師弟給了我一樣東西,你拿好。”

“我拿着?這什麽玩意兒要我拿着?”孫猴子翻來覆去地看手中的黑色蟲殼,想着旃檀功德佛十世之前是金蟬子,突然就明白了:“這玩意兒,蟬蛻,有啥用?”

“你收好就知道有什麽用了。”琵琶合上自己的首飾盒,看着這個洞府裏的東西,慢慢地附身把綠水放在了一邊:“準備好了麽?”

“反正都是去送死,誰先誰後有什麽不一樣。”孫猴子吊耳當啷地站起來,手一揮将自己身上的袈裟扯了下來,一臉的遺憾:“可惜我披風沒了。”

“我有床單,你要不要借用一下?”

“……滾滾滾,老子自己有自己的辦法。”

孫猴子随手把袈裟系在脖子上當披風,身着鎖子黃金甲,腳踩藕絲步雲履,手中十萬八千斤的定海神針,然後用空着的那只手使勁撓了撓後背。

“這兩天都跑路沒怎麽搭理,快幫我看看是不是長虱子了。”

“孫猴子你這是存心來惡心我的是吧?自己琢磨去!還有你這些裝備多少年都沒洗了……”

“都要開打了還琢磨裝備幹淨不幹淨,到時候血‘茲啊’一飙出來,還是要洗,管那麽多幹嘛。”

“……”

你能打,你有理,小女子拜服。

琵琶冷着一張臉走出門,看着身後依舊威風凜凜的齊天大聖只覺得他有時候不願意透露姓名是正确的選擇,以免這位在所有小孩心中的英雄從此以後只落得一個“整天抓虱子摳腳的猴子”的印象。孫猴子則是笑容滿面,肩膀上夾着定海神針,兩只手吊在上面一副郊游的樣子。兩個人沒有用飛的而是慢慢地往前走,一路走到了大雷音寺的入口。

“當初我和師傅也是這麽走進來,然後取到了真經。”孫猴子難免有些喋喋不休,說着自己曾經的輝煌臉上還帶着笑:“我當時覺得可真榮耀,然而現在居然要去殺了佛祖,嘿嘿,簡直越活越過去了。”

“你當年想要比佛祖強,現在反而不想了?”

“別刺激我,我還想以後再來個‘想當年’呢。”

看着大雷音寺內部站着的人,對方一身黑袍,頭發并沒有盤成道士的樣子,也沒有徹底剃成光頭,反而是散着頭發給人感覺有種名士的樣子。琵琶手中的是自己的三股叉,身邊穿的金光發亮的齊天大聖,只覺得自己現在當真如同為民除害的英雄。

可惜這英雄只是想要為了自己,而不是為了蒼生。

琵琶輕輕笑了笑,手上三股叉時不時閃過一層藍色的光芒,和整個大殿的紫光倒是相配。而後面那位渾身閃着代表正義的金光,則有些太過于耀眼了。

“真是美麗而又刺目的光輝啊。”無天贊嘆了一聲,輕輕拍了拍手:“注定問鼎天下的人是我,你們卻來阻止我。也不知道你們是太過于大無畏,還是只是想要結束自己的生命。”

“可惜兩者都不是,我來,只是要你死的。”

“至于我,我來只是覺得,這西天金光燦燦的,比現在這樣好看多了。”

無天看着面前兩個微微一笑,他并不是不在意眼前的兩只妖怪,正相反,他最在意的,就是眼前的這兩只妖怪。

一個成為妖,任性妄為但是卻恪守教義,上天入地為自己求得一條生路。一個成為佛,不尊戒條嬉笑怒罵全憑心意,卻總是站在最前,以好鬥為由,憑心而戰。

如此對手,豈不快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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