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星星點點》

《星星點點》

落在頭頂的那只手陌生卻熟悉。

陌生的，是力度與大小，熟悉的，是不變的溫柔。

幼年時期，有那樣一個人，最喜歡捏夏星的臉，最愛觸摸他的小卷毛。

這樣的觸碰甚至多于當年照顧他的父母。

兩年多的相處，讓年幼的夏星産生了一份濃濃的依賴。

蘇習像是稱職的哥哥，護着他、寵着他。

以至于在離別以後，哪怕夏星去過各種各樣的地方，見過形形色色的人，卻再也沒有遇見過像蘇習那樣待他的人了。

這只手掌的溫度，在歲月更疊中漸漸沉澱下來，給20多歲的夏星帶來了新的觸動。

宛若夏末的一縷清風，流露出一縷眷戀的溫柔。

夜色暗湧時，臉頰兩邊的紅暈悄然而至，甚至染紅了耳廓。

夏星感到莫名，垂眸間，似乎聽到風聲，聽到了躲藏在風中的、紊亂的心跳。

——

那只手收回了，夏星的心髒也仿佛空了一瞬。

還沒來得及抓住這種未知的情緒，蘇習的聲音便貼近了：“星星，你原來的自然卷呢？”

這句話把夏星定在了原地，黑羽般的睫毛不受控制般顫抖起來，那沒有聚焦的目光盡數散落在地面，他固執着，始終不肯擡頭看向面前的蘇習。

蘇習斟酌着朝前邁了一步，盯着眼前人不自覺咬住的下唇，剎那間洩了氣，他沒有再問，只是停在原地靜靜等待。

路燈忽明忽暗，像是年久失修般，掀開了夏星那顆空落落的心。

夏星局促地捏着指尖，用力到指尖泛白。

沉默良久，他終于開了口，一字一句地吐出：“沒了，沒人喜歡……”

這樣低落的語氣裏，滿含着無力與自卑。

像是被一只手攥緊了心髒，蘇習疼得幾乎喘不上氣。只是短短幾個字，便讓他呼吸困難。

——

蘇習迫不及待地反駁：“怎麽會星星，我喜歡，我那麽喜歡，你怎麽能忘記……”

反駁的話還未說完，蘇習眼睜睜看着男孩渾身一顫，僵硬地蜷縮着身子蹲了下去。

他慌亂不已，連忙曲起腿、伸出胳膊，把男孩牢牢圈入懷裏。

在這個無聲的夜裏，蘇習只能聽到夏星低低的哽咽。

他不清楚發生了什麽。

他譴責自己，不該亂問的，都是自己的錯。

“蘇習……你為什麽現在才出現，如果你早點出現就好了。”

“蘇習，我什麽都沒有了……爸爸媽媽都不要我了，我沒有家了，曾經的朋友也因為我的離開而失去聯系了……明明以前大家都一個勁地誇我的卷毛好看，為什麽？”

“為什麽一切都變了她說我惡心，他說我頂着一頭卷發誰也不像……他們找不回自己的孩子，他們更不要我了！”夏星的情緒滿是苦澀與悲痛，刺得蘇習也疼了起來。

“我纏着繃帶，拖着沒有恢複好的身體去了一個全然陌生的城市。我是個異類，沒有家人、沒有朋友，班上的同學以為我什麽都不知道，私底下議論我的身世，他們根本什麽都不懂，明明我也是受害者……”

夏星終于擡起了頭，蘇習只能看到他通紅的眼，幹涸的淚痕還挂在臉上。

夏星緊緊攥住蘇習的衣袖，仿佛又積攢了勇氣：“蘇習，你知道嗎？我好長一段時間都不敢照鏡子，裏面的人好陌生，他冷冰冰地看着我，他逼着我行動。所以我去了，我親手剪斷了頭發。”

“再後來，鏡子裏的那個人沒有出來過，但是我再也留不了卷發了……”

這些話說的斷斷續續，但蘇習都聽懂了，他的男孩在他缺席的那些年，其實過得一點兒也不好。

——

蘇習的心髒似乎淌滿了血，疼得他直不起腰。

黑夜裏，連風都是冰冷的，吹在人身上割得生疼。

路燈徹底報廢了，咔的一聲，滅了最後一絲光。

溫度驟降的深夜，樓下只剩兩個人，雙雙蹲在地上，一人緊緊護着懷裏的另一人。

錯失的那些年，化作了蘇習抹不去的痛楚。

餘下的這些年，他哪也不去。

夏星留在哪裏，他的夜空就在哪裏。

那熟悉的手心，正輕輕撫着夏星的後背，溫柔的嗓音也落了出來：“星星，無論你是記憶裏的模樣，還是現在的樣子，那都是你。愛你的人會一直在，我也，一直在。”

話音剛落，蘇習感覺懷裏的人顫抖得更厲害了，待他回過神來，夏星已經把那顆亂糟糟的頭深埋在了自己胸口，而胸口的布料，沾染了酸澀的氣息，只剩下一片濡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