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姜绫當然不會真的要打斷葉無燼的腿，畢竟她還想好好呆在兇黎谷，不願惹禍上身。
可她這一吓唬，在其他惡靈眼裏，成了“打情罵俏”。
“原來谷主是欲擒故縱？”
“嗯。看着像。”
“哎呀，肯定是因為兩人分離十年，對方現在才來找他，所以谷主想試試他是不是真心的。”
“對對，一定是這樣的！”
姜绫聽到這些議論越來越離譜，哭笑不得。
要怪就怪她長了一張人畜無害的臉，說威脅人的狠話也看上去一點也不兇狠，甚至還有些嬌。
姜绫用咒術把葉無燼丢出兇黎谷後，朝圍觀的惡靈們擺了擺手：“散了吧。”
惡靈們三三兩兩地離開，有的繼續巡邏，有的則回琉璃境。
芫華飄到姜绫身旁，挽起她的手：“走，我們也回去吧。”
“嗯。”
之後的幾天，風平浪靜。
姜绫樂悠悠地曬着太陽，撸着寵物小夜兒，心裏則盤算着等有小妖進谷做買賣，她再買些可以逗貓的玩具。
小夜兒是一只黑體異瞳的惡靈貓咪。
它和普通小貓一樣，粘人、懶惰、嗜睡。可姜绫發現，今天它有點反常，總是朝着某個地方死盯着或是哈氣。
姜绫仔細看過，小夜兒死盯着的或是哈氣的方向，沒有任何人或者惡靈。
這讓她有種不詳的預感。
果然，當晚小夜兒便被竊走了。
五年前，姜绫馴服這只實際年齡比七伯還大的惡靈貓咪後，就在它身上種下了咒術。只要小夜兒離開琉璃境，她就能夠有感應。
自從成為寵物，小夜兒的作息便和姜绫一致，晚上必定睡覺，不會到處跑，更不會離開琉璃境。
因為它也喜歡自己生前毛茸茸的樣子，而不是半透明、飄着的、無法舔毛的惡靈貓。
感應觸動下，姜绫瞬間驚醒。
她起身點亮房間四下一看，小夜兒果然不在它的貓窩裏。不過她在小夜兒身上種下的咒術還在。
姜绫立馬起床，循着咒術釋放的痕跡，去找小夜兒。
有本事進入琉璃境，能夠在她身旁竊走小夜兒的人必定不一般，但那人卻故意留下小夜兒身上的咒術，像是故意要引她去救。
一念及此，姜绫便猜到了“小賊”是誰。
果然，當她來到兇黎谷的邊緣，看到了一手拿着酒壺，一手拎着小夜兒，還朝她笑的葉無燼。
姜绫生氣了。
他不是正道之光、天之驕子嗎？怎麽還用這種手段，還痞壞痞壞地笑！
姜绫上前要奪小夜兒，葉無燼則側身一避，巧妙避開。
小夜兒氣得四只腳亂踢亂抓，朝他哈氣，它脖子上挂着的一串尖牙幼齒也跟着發出沙沙的響聲。
姜绫忍着怒火，問道：“你為什麽非要見我？”
葉無燼收起笑容，正色道：“我要帶你出谷。”
帶我出谷？前一世沒這劇情啊。
離譜。
姜绫轉念一想，難道這一世的他算準了我是個壞人，所以提前找上門？他知道在兇黎谷裏殺不死我，所以在谷外做了陷阱，引我出谷，然後殺了我？
葉無燼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又道：“我只是請你随我出谷，不會傷害你。”
姜绫看他的表情，倒是有幾分的真心實意。
“我不會出谷。”她道。
葉無燼看了眼姜绫身後灰蒙蒙的山霧和陰森詭谲的枯樹，很是不解：“為什麽不出谷？”
看得出來，他的潛臺詞是，你是人，為什麽要住在這種鬼地方。
前一世出谷後的遭遇，姜绫還記憶猶新，她脫口而出：“我為什麽要出谷？谷外沒有好人。”
葉無燼合了合眼，淡淡道：“也是。”
姜绫：“？”
這是正道之光該說的話嗎？
兩人雖然隔了一小段距離，但姜绫明顯聞到葉無燼身上散發着淡淡的酒氣，摻着桂花的清香，凜冽中帶着一分熾熱。
姜绫向他伸出手：“把小夜兒還我吧，不論你說什麽我都不會出谷的。”
葉無燼抿着唇，內心掙紮了許久，終于松開右手。
将氣到快要爆炸的小夜兒立馬撲倒姜绫的懷裏，可憐巴巴地“嘤”了一聲後，還不忘回頭朝葉無燼惡狠狠地哈氣。
姜绫抱着小夜兒，轉身正要回琉璃境，忽聽身後傳來一聲脆響。
“啪！”
是瓷器落地碎裂的聲音。
姜绫回頭一看，發現是葉無燼的酒壺落地，碎成了幾片。
葉無燼一手捂着心口，一手撐地，半蹲着，表情非常痛苦。
“你怎麽了？”姜绫問道。
葉無燼動了動唇，卻沒有說出一個字。可就在兩人相視的一瞬間，姜绫明顯感受到了他的痛苦——渾身像是斷骨抽筋一般。
姜绫以為他是吸入了太多兇黎谷內的瘴氣才會有這樣的反應，忙道：“你快走吧！再呆在這裏會沒命的！”
話音剛落，葉無燼已經倒在地上，渾身抽搐，臉上沒了一絲血色。
姜绫不忍看他這身負劇痛，奄奄一息的模樣，也怕他死在兇黎谷內，承虛門會來找她麻煩，便跑上前，想施咒為他清除瘴毒。
可是，沒有任何用處。
他的痛苦，難道不是因為瘴氣的毒？
沒來得及多想，葉無燼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他已然氣若游絲，但手掌的力度不減，艱難地說道：“跟我去……”
姜绫氣笑了。
大哥你的命都要沒了，還惦記着帶我出谷呢！
誰料，葉無燼話到一半，竟沒有繼續說下去，他那原本因為五髒六腑和筋骨的劇痛而擰在一起的五官漸漸舒展開來。
他疑惑地看着姜绫，好一會兒才松開手。
姜绫雖然不明白為什麽會這樣，但當她被葉無燼抓住手腕的那一刻，明顯感覺到他的痛苦似乎在慢慢消退，轉而又感應到了他那如釋重負又糾結困惑的情緒。
葉無燼深吸了一口氣，低聲說：“多謝。”
姜绫：“？”
葉無燼又道：“既然你不肯跟我出谷，那我就留下，與你一起呆在這裏。”
姜绫：“？？？”
他是正道男主，我是終極反派沒錯，但我這一世沒做過錯事啊，為什麽還糾纏不放，非要找機會殺我呢！
前一世被罵“魔域妖女”“嗜血魔頭”的姜绫只覺欲哭無淚。
她故作嚴肅道：“這裏是兇黎谷，是活人勿進的萬鬼窟，不适合活人，更不适合你這樣的正道修士。”
“呵，正道修士？”葉無燼聽到這個詞，仿佛被刺到一般，扯了扯嘴角，“我倒覺得，沒比邪魔外道好幾分。”
姜绫看他說話時的表情，真是比谷裏的惡靈還邪。尤其是說到“正派修士”這幾個字時，倒比她更像是個憎惡名門正派的大反派。
這是為什麽？難道她前一世聽到的關于葉無燼的傳聞都是假的？
葉無燼看出姜绫仍在猶豫，便又說道：“我保證，絕對不會傷害你們任何人。”
姜绫不語，她擡眼恰好看到他背在身後的皓蒼劍。前一世，她就是死在這把劍下，魂飛魄散。
雖然這一世的葉無燼有些莫名其妙，但換個角度，若他在兇黎谷內待厭了，又發現她确實沒打算禍害人間，說不定哪天就出谷、放棄殺她了呢。
終于，姜绫點了點頭：“好吧。”
葉無燼前來兇黎谷之前，就已經聽說過，這是一個陰森可怖、惡靈鬼怪出沒的地方，所以荀衍長老在得知他要前去兇黎谷時，将卻邪劍贈與他，助他斬妖除魔。
剛到兇黎谷時，他也覺得這裏是令人毛骨悚然的“萬鬼窟”。
可當他進入兇黎谷的谷心後，才發現這裏竟是另一番天地。
琉璃境內有白牆綠瓦的民宅，有繁花盛開、草木繁茂的花園，有各種類型的店鋪、小攤，甚至有夜夜笙歌的樂坊和熱鬧非凡的夜市，堪比人間的繁華小鎮。
更神奇的是，原本宛若鬼魂的惡靈們在琉璃境內皆是人的模樣，不僅衣冠整齊穿着考究，而且态度平和，與凡人竟無二致。
前幾天為了盜走小夜兒，葉無燼在姜绫所住的這座三進三出的宅子周圍偷偷蹲過點。
他發現這宅子裏除了姜绫、芫華和扶桑之外，還有一衆惡靈仆人。
宅子的後院花圃裏種着他從未見過的奇花異草，還有一棵琉璃色的樹。
一路上遇到幾個仍在“夜生活”的惡靈，他們對姜绫非常友善客氣，但對陌生人葉無燼卻是避而遠之。
姜绫帶葉無燼回家後，讓還沒睡的家仆騰出一間客房，然後低聲說道：“今晚你暫時睡在這兒，明天再給你找個空房子。”
葉無燼卻搖了搖頭：“不必麻煩，我就住在這兒。”
“行吧，我困了，你自便。”
姜绫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抱着小夜兒回房了。
家仆以為葉無燼是未來的“谷主夫人”，飛快地收拾出了一間離姜绫卧室最近的客房，請他入住休息。
葉無燼四下打量，這客房裏的用品一應俱全，而且都是全新的，這令他更添了幾分好奇——幾乎與世隔絕的兇黎谷怎麽同外界獲得物資的？神奇的琉璃境又是何時出現的？
他洗漱完躺在床上，不由得淺淺一笑，心想，有這般世外桃源，難怪姜绫不願跟他出谷了。
重生三年來，他接觸的人、經歷的事都沒有任何改變，怎麽唯獨這“魔域妖女”姜绫和兇黎谷與前一世的記憶完全不一樣了呢？
葉無燼翻了個身，背朝着窗外，面色倏地冷了下來。
雖然姜绫變得不同，但他們之間古怪的“聯系”卻還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