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葉無燼沒有告訴過任何人，他是一位重生者。
他重生在三年前。
那時，葉無燼剛過十七歲，為了挽救門派危機，機緣巧合下，拔出封印千年的昆吾劍，一舉擊退了所有入侵者，卻身負重傷昏迷數日。
正是這一戰，令他少年成名，從承虛門中的佼佼者，一躍成為了修仙界年輕一輩人人豔羨和崇拜的修士。
而原本就是第一修仙門派的承虛門，因葉無燼和昆吾劍而名聲更盛。
重生後，葉無燼發現周圍的一些事物都沒變，旁敲側擊下，他确定，除了他之外，沒有第二個重生者。
前一世的他在蘇醒後，立即投入到掌門交代的各項任務中。
但這一世，他卻将自己關在了門派的藏書閣裏，整整半年。
門派裏的師兄弟們都說，葉師兄一定是因為獲得昆吾劍的力量，悟出了新的修行之法，所以待在藏書閣裏找與修煉有關的資料。
事實上，并非如此。
葉無燼雖然從未親眼見過姜绫殺人，但世間流傳，來自兇黎谷的“魔域妖女”姜绫殺人如麻、嗜血成性，她身上有蚩尤血脈、魔神之力，不出百年便會擾亂六界秩序，令人界生靈塗炭。
所以，溫玄光作為承虛門的掌門，要求他帶着師兄弟們在姜绫變得更加強大之前，将她殺死，拯救蒼生。
作為掌門親傳弟子，葉無燼自然照做了。
他與姜绫對峙的那一戰，是他倆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交鋒。
卻成了他重生這一世的執念。
明明是勢均力敵的兩個人，明明還未分出勝負，為何會變成同歸于盡？
明明他們是在此之前從未見過面、從未有過任何接觸，為何他在瀕死的那一刻，看到他和她身上連着一根古怪的金色的線？
葉無燼很想知道，這根連接着他倆魂魄的“金線”究竟是什麽。
可是他尋遍了承虛門的藏書閣，甚至九州大陸所有書鋪，都沒有找到答案。
他曾經也懷疑過，會不會是姜绫在他身上種下的蠱或是魔族邪術，但仔細想來，可能性非常低。
重生三年，葉無燼找不到他與姜绫會有“金線”相連的原因，便想方設法要消除這種聯系。
為此，他找了許多古籍，做過很多嘗試，甚至讓自己原本的“病”變得更重。
終于熬到二十歲，到了承虛門允許弟子離開九州大陸的年紀，葉無燼當即決定前往兇黎谷，尋找姜绫。
可就在發病時與姜绫觸碰的那一刻，他才恍然，他倆之間的聯系并沒有消除，如果再次相殺，必然還是一樣的結局。
——沒想同歸于盡，卻不得不同歸于盡。
雖然他原本的計劃是帶着姜绫回承虛門，讓見多識廣的掌門和荀衍長老幫忙找出他和姜绫之間有“聯系”的原因。
可姜绫不肯離開兇黎谷，無法，那就他留下，先在兇黎谷中找答案。
一想到這個傳說中的“魔域妖女”，葉無燼眉頭不由得蹙起。
前一世的她是個嗜血魔頭、殺人不眨眼的瘋子，可經過這幾次觀察，只覺得她并沒有傳言這麽壞。
難道是後來發生什麽事令她黑化，性情大變？
房內彌漫着淡淡的冷香，葉無燼翻了個身，沒再多想，沉沉地睡去了。
第二天清晨，窗外有幾只鳥飛過，傳來清脆的啼聲。
葉無燼睜開雙眼，迷迷糊糊的一瞬間，差點以為自己正身處某個主城的高級客棧裏。
因為周圍的一切，窗外怡人的景色，實在是與“萬鬼窟”這個令人聞風喪膽的名字太不相配了。
他走下樓，有個妙齡女子走來，她朝葉無燼行了個禮，說道：“葉公子，谷主已經為您準備好了早膳，我帶您過去。”
“多謝。”
葉無燼跟着女子走去膳廳，他看得出，這女子雖有人的模樣，實則是個惡靈。
他問：“請問姑娘怎麽稱呼？是姜绫的朋友？”
“我是谷主的家仆，叫我阿琪就行。”
葉無燼又問：“阿琪，這地方是什麽時候建成的？”
阿琪聽過關于葉無燼的傳聞，以為他是未來的谷主夫人，在關心谷主的事情，便直接答道：“您是問谷主的宅子嗎？是谷主在創造琉璃境的半個多月後，用靈力建成的。”
“琉璃境也是因為她創造的？”
“是啊，谷主可厲害了，她那會兒才十歲呢就喚醒了琉璃泉的力量，創造出了這個琉璃境，又用了半年時間将琉璃境改造成現在這般模樣。”
說話間，阿琪一臉的崇拜，似乎一提到姜绫，就打開了她的話匣子：“琉璃境裏的一切，都是谷主創造的。”
葉無燼有些震驚——沒想到姜绫竟有如此大的靈力。
阿琪引着葉無燼在餐桌前入座，繼續道：“谷主還在兇黎谷邊緣開了一道聯通妖界的幻門，讓那些游走于人界與妖界的妖族商人與我們貿易。”
“因為谷主，我們才能重新獲得生前的模樣，日子也變得有意思極了。”
突然，他們後方傳來一聲厲喝：“你同他說這麽多做什麽！”
阿琪轉身見扶桑迎面走來，立馬道歉：“對不起，扶桑大人……”
扶桑已經聽說了姜绫和這個陌生男人之間的傳言，本以為是個來找茬的，但見姜绫留下她，便也以為是姜绫指腹為婚的對象，心中對他的不滿更甚。
他一臉不快地看着葉無燼，冷聲道：“雖然不知道你有什麽企圖，但若你想動什麽壞心思，我絕不放過你。”
葉無燼笑笑：“我沒有惡意，只是随便問問。”
“哼，那最好。”
扶桑顯然沒打算和葉無燼多說話，他轉身離開，走到膳廳門口時朝兩個男仆命令道：“看着他點。”
“是，扶桑大人。”
葉無燼并不在意扶桑這擺明了的敵視，他看了眼桌上的菜，臉上泰然的表情立馬有些繃不住了。
這哪是早膳？盤子裏那五顏六色的、有着各種花紋的菌菇明顯不是正常人吃的，就差寫上“有毒”兩個字了。
阿琪見葉無燼沒有動筷，直接道：“這些菌菇沒毒，就是可能會拉肚子，不過拉個兩三趟就好了。”
葉無燼：“……”
阿琪又說：“我們谷主也吃這個，不會死的。”
你們谷主是有自虐傾向？
葉無燼正想編個理由推辭，卻見姜绫的寵物突然躍上了餐桌。
這只異瞳黑貓顯然還對葉無燼作為拐走他的事耿耿于懷，氣呼呼的朝他哈了一口氣，然後擡起爪子，一把将那盤菌菇打飛。
阿琪還未來得及阻止，盤子就已經“哐當”一聲落地，碎成了幾瓣。
黑貓這才昂着頭，滿意地離開。
“啊，對不起，”阿琪立馬收拾地上打碎的盤子和落了一地的菌菇，連連道歉，“小夜兒本來很乖的，不知道今天怎麽發脾氣了，我再重新給您做一份。”
葉無燼取出辟谷丹，說：“不必了，我不用吃飯。”
阿琪喃喃道：“太可惜了，本來還以為終于有人可以陪谷主吃飯了呢。”
葉無燼問：“你們谷主在哪兒？”
“不知道，谷主早就出門了。”阿琪答道。
葉無燼猜對方是有意躲着他，便沒多問，索性也離開了宅子，在琉璃境中閑逛起來。
不論在什麽地方，八卦消息總是傳得最快的。
琉璃境裏的惡靈們已經知道了葉無燼這號人物，也知道了他是姜绫留下的，對他的态度便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從驅逐，變成了友好。
葉無燼知道這些惡靈誤會了他和他們谷主之間的關系，索性将計就計，向這些不知真相的惡靈們打聽消息。
可幾番打探下來，徹底颠覆了他的認知。
——這姜绫真的是想老死在兇黎谷，對人界沒有半點興趣。
她甚至教惡靈們：人類都是壞蛋，千萬不要去人界。
難道，真的是後來發生了什麽重大變故，令姜绫不得不離開兇黎谷，與世人作對？
姜绫一連躲了葉無燼半個多月，她找各種理由避而不見，實際上在不遠處暗中觀察。
他發現這個男人是真的有耐心，每天不是在琉璃境的街上到處逛，就是坐在她宅子後院的花圃邊，盯着她種的奇花異草，一看就是幾個時辰。
雖然他老老實實的，沒有多餘動作，甚至将佩劍卻邪和昆吾都放在房間裏，不随身攜帶，但姜绫依舊沒有放下戒心。
她覺得，葉無燼是故意在放煙霧彈，制造乖巧的假象，實則想趁她不備，将她殺掉！
這天，姜绫抱着小夜兒，在樂坊的二樓包廂裏聽歌看舞。
歌姬和舞姬的水平極好，而且隔三差五會有新的曲目，所以樂坊中總是人滿為患。
姜绫的耳力好，在聽歌的同時，還聽到了隔壁包廂裏惡靈姐姐們的閑聊。
“我們谷裏，扶桑的樣貌算得上數一數二，可現在有了那葉公子，立馬把扶桑給比下去了呢。”
“哎，本來以為谷主會和扶桑大人在一起，沒想到啊……半路殺出個程咬金。”
“你們有沒有發現，最近扶桑臉色特別差，像是要吃人的樣子。”
“可不嘛，誰都看得出來他喜歡阿绫。”
“你們說姜绫會選誰？”
“哎呦，都是美男，太難選了。”
“論長相論氣質，那葉公子是我幾萬年來在六界裏見過最好看、最有魅力的，可是，咱們扶桑也不差啊，而且還跟谷主一起生活十年，陪着谷主長大，那情分可不是葉公子能比的。”
“有道理！”
“太難選了，不如兩個都要吧，哈哈哈！”
姜绫：“……”
她撓着小夜兒的下巴，忽而心生一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