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當晚,姜绫輾轉反側,難以入睡。
她越想越覺得葉無燼所說的話并非沒有道理,谷外的妖怪和鬼煞反常的異動,定然是和戰溟有關。
可他們的目的是什麽呢?
是為了竊取兇黎谷內魔神的力量?還是為了阻止魔神再度現世?
若是後者,騷動的應該是神界、仙界和想要功名的修仙門派吧……
姜绫起身望向窗外。
一連下了幾天的雪,地面上、屋頂上皆是白茫茫一片。許是雪地難行的緣故,熱衷于夜生活的惡靈們也都極少出門了。
她披上狐皮大氅,悄聲走出了房間。
當她路過葉無燼住的客房,發現他的房間裏竟有光亮透出。
這麽晚了還不睡?
姜绫故意放輕放慢腳步,從虛掩着的窗縫往裏看——葉無燼竟在專心致志地畫符。
因為兩人相隔的距離較遠,姜绫看不清葉無燼畫的是什麽符,但她決定先不打草驚蛇,繼續往宅子外走去。
實際上,葉無燼也已經發現了姜绫漏夜出門,似是要往琉璃境外走。
他下意識地又畫了一道跟蹤符,可剛要捏符施咒,便打消了主意。
葉無燼覺得,他面前的姜绫與傳聞中的魔域妖女截然不同,而且她的靈力也遠超他的想象。
在兇黎谷內貿然行動,絕非良策。
若有不慎,會讓他的計劃夭折。
如此一來,她身上的秘密、他們之間産生聯系的原因,他就永遠無法知道了。
葉無燼收起符紙,輕功躍出窗外,悄然跳上房頂。
他看着姜绫離開的方向,眉頭微擰,她去那兒做什麽?
兇黎谷內的風雪很大,姜绫戴起大氅的帽子,腳踩在厚厚的雪地上,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
她疾步走到石塔下,原本白皙的臉頰已經被寒風刮得通紅。
猶記得十歲那年,她剛進入兇黎谷的內部區域時,初見這座石塔便覺得很有趣。
因為這石塔只不過形狀似塔,實際上只有兩米多高。
粗看石塔上繞着一圈圈的枯枝,實際上這些枯枝是由石塔內部生長起來,然後從石塔上的一個個洞口伸出,纏繞在石塔的外部。
姜绫跪在石塔前,扒開白雪,雙手掌心貼上冰涼的地面。
她合上雙眼,能夠感受到地底深處的魔神力量。就像芫華一樣。
前幾年的魔神力量還很弱,不用心感應幾乎察覺不到,不過最近這兩年,地下的這股力量越來越明顯,現在感覺幾乎呼之欲出。
看來,戰溟破關真的提前了。
可是為什麽呢?
夜風冰冷刺骨,鵝毛大雪落在姜绫的身上,幾乎将她變成一個雪人。
石塔下的地面微微顫動,一下,又一下,好似強而有力的心跳。
這時,她感覺身後有什麽在靠近,轉身一看,原來是芫華正向她飄來。
芫華拍落了姜绫身上的雪花,說道:“阿绫,前段時間在兇黎谷外活動異常的妖和鬼果然沒有離開,他們只是後退了幾分。”
“看上去,确實像是準備伺機而動。”
姜绫在得到葉無燼的提示之後,深覺戰溟若是破關失敗,極可能是和那些潛伏在兇黎谷外的妖怪和鬼煞有關。
只是上一世的她并不關心兇黎谷內部的事,進入九州大陸之後,更是完全沒有打聽過有關兇黎谷的消息。
所以,她不知道這些妖怪和鬼煞如何阻礙了戰溟。
以防萬一,她讓芫華想辦法打探情況。
芫華扶起跪在石塔前的姜绫,又道:“幸虧你和葉公子聰明,猜到了那些妖鬼不安分。我們總覺得外界忌憚和害怕兇黎谷,不敢招惹我們,可現在看來,未必了。”
姜绫抖落了裙子和大氅上的雪花,說:“他們是害怕兇黎谷,但是如果兇黎谷有隙可乘,他們也不會放棄機會。”
“有隙可乘……”芫華喃喃着看向身前的石塔。
她說:“你是指戰溟破關?”
姜绫點了點頭,一邊挽着芫華走回琉璃境,一邊解釋道:“戰溟破關必定驚動六界,如果破關需要兇黎谷的力量,造成惡靈力量不穩,那……”
“那這些妖怪和鬼煞就有可能趁機來傷害戰溟,搶走兇黎谷甚至是魔神的力量。”芫華說着,感覺身上冒了一層冷汗。
姜绫說:“所以我們還得再多做一些準備,既要幫助戰溟順利破關,又要防止這些情況發生。”
“嗯。”芫華表示完全同意。
步入琉璃境內,芫華變回了人的模樣。她喜歡下雪,也喜歡才在雪地上軟綿綿的感覺。
姜绫随着芫華的節奏,慢慢地走,忽而說:“我一直覺得很神奇。”
芫華:“什麽?”
“我雖然對進入兇黎谷之前的事忘得一幹二淨,甚至忘記了自己的父母和家鄉,但是我能肯定我是人。”姜绫說。
芫華被她的話弄得丈二摸不着頭腦:“嗯,我也能肯定你是人。”
姜绫停下腳步:“我既然是人,且并非在兇黎谷出生,為何會同兇黎谷的谷心産生反應,幻化出琉璃境?又為何能像你和扶桑一樣,可以感應到戰溟?”
“因為你和我們是同一血脈的。”芫華拉起姜绫的雙手,說道,“在我第一次見到你,沾到你的血的時候,我就已經确定了,你與我們是同一脈的。”
姜绫其實早就聽七伯說過,她與芫華和扶桑是同一脈的。
只是她一直不太相信,她覺得這只是芫華想留下她、撫養她長大的借口。
這次,姜绫終于說出了心中的疑問:“可是,神魔大戰之後,你的族人們不是全都變成了困在兇黎谷中的惡靈嗎?怎麽可能孕育出人呢?”
芫華微笑着,看向姜绫的目光一如既往的溫柔。
她說:“其實在神魔大戰之前,谷裏有一部分族人,包括我的妹妹,都悄悄提前離開了。”
“為什麽?”
“因為我們害怕全軍覆沒,害怕世間再無九黎族人,”芫華低下頭,笑了笑,“而我,害怕最疼愛的妹妹因為戰争而在我面前死去。”
姜绫明白了:“所以你覺得,我是你妹妹的後代?”
“沒錯。”
雖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是芫華妹妹的後代,但這是唯一能解釋她可以使用兇黎谷的力量、可以與戰溟能産生感應的原因。
因為,戰溟是芫華和扶桑的爺爺。
翌日中午,葉無燼再度想要下廚。
姜绫倚在廚房門邊,問道:“你今天又出谷去了?”
葉無燼:“沒有啊。”
姜绫略有些遺憾道:“那今天燒不了菜,昨天留下的那些食材肯定已經腐爛發黴了。”
“那可不一定哦,”葉無燼掀起存放食材的籮筐,朝姜绫招了招手,“你看。”
姜绫走到籮筐前,看到冒着寒氣但依舊新鮮的肉類和蔬菜,挑起兩條彎彎的柳葉眉:“怎麽會這樣?”
葉無燼解釋說:“我聽說了食物在進入兇黎谷之後就會加速腐敗,所以昨天将這些菜和肉放進籮筐之後,施了一道寒冰咒。”
他得意地聳了聳肩,笑道:“沒想到,成功了。”
“厲害。”
姜绫記得葉無燼的師父,也就是承虛門的掌門溫玄光是以劍法聞名,被稱為九州大陸劍修第一人,卻沒聽說過承虛門掌門擅用符箓術。
承虛門與傲劍山莊是九州大陸中數一數二的劍修門派,所以這兩個門派的弟子基本上都是劍修。
她道:“我還以為你修習的是劍法,沒想到符箓術也這麽厲害。”
葉無燼如是說道:“雖然我是掌門的親傳弟子,但是我不只有一個師父,承虛門中也不只有劍修。”
姜绫覺得有理,便沒再多問。
之後的幾天,葉無燼包攬了“大廚”的活,偶爾還會出谷打獵買菜,順便查探附近蠢蠢欲動的鬼煞和妖怪的情況。
看在美食和打探消息的份上,姜绫對葉無燼态度了也好了些,不再躲着不見。
而小夜兒更是徹底被美食俘虜,不僅沒再因為被劫一事朝葉無燼哈氣,甚至開始蹭褲腿,要投喂。
姜绫見葉無燼與小夜兒的互動越來越多,便心生一計。
她在小夜兒身上施了一道咒,只要小夜兒在葉無燼的周圍,她就能夠知道葉無燼的情況,以免他表面裝乖,背地裏搗亂。
畢竟,她還沒忘上一世是怎麽死的。
半個多月後的某一夜,小夜兒本在葉無燼盤坐的腿上打盹,忽然被吵醒後氣鼓鼓地離開,走進了姜绫的房裏。
姜绫抱起小夜兒,一邊給他順毛,一邊用咒術幻化出他離開葉無燼房間前發生了什麽事。
起初,還是跟之前一樣,葉無燼或是修習心法,或是畫符,偶爾給小夜兒撸撸下巴。
小夜兒睡着後,姜绫便不能通過他的雙眼雙耳探知情況,所以很快就跳到了他睜開雙眼那一刻。
原來是葉無燼的傳聲玉牌産生了動靜。
“葉師弟!”是個男人的聲音。
傳聲玉牌聲音一響起,葉無燼便立馬甩去一道噤聲符,絲毫沒有要接聽的欲望。
可這傳聲玉牌锲而不舍,雖然沒有了聲音,但不斷震動着,原本青白色的玉牌漸漸變成了赤紅色。
直到小夜兒被徹底吵醒,跳到地上弓起背伸懶腰,葉無燼才不耐煩地拿起傳聲玉牌:“什麽事。”
玉牌那頭的人卻是不惱:“葉師弟近來很忙?已經幾個月不曾有你的消息了,我和掌門都有些擔心。”
葉無燼語氣極其冷淡:“我是很忙。”
“你在哪兒?最近在做什麽呢?”玉牌那頭的人又問。
葉無燼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叫,仍是敷衍道:“我一切都好,不勞師兄挂心。”
“那你……”
他的師兄顯然還想再問什麽,但葉無燼直接挂斷,将傳音玉牌丢在了遠處。
再後來,小夜兒已經離開他的房間,幻象消失。
姜绫覺得很奇怪,九州大陸的修士們都說葉無燼尊師重道,對同門師兄弟極為熱情友善,深受同門喜愛。
可他剛剛對關心他的師兄的态度怎麽這麽差、這麽敷衍?
而且,他來兇黎谷是他自己的決定,他的師兄和掌門竟然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