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約定打賭比酒量的當晚，葉無燼燒了一大桌的好菜。
原本打瞌睡的小夜兒被菜肴的香味喚醒，忽閃着明亮的大眼睛走到桌邊，躍上了自己的“專屬座位”，一邊舔毛，一邊等待開飯後的投喂。
姜绫剛幫小夜兒放好專用貓碗，就見扶桑慢悠悠地走來。
他淡淡地笑道：“聽說今晚有個有趣的活動，不介意我來湊個熱鬧、蹭蹭吃喝吧？”
“當然不介意，”姜绫笑說，“人多還熱鬧點呢，你可以給我們當裁判和見證人，免得到時候葉無燼輸了不認賬。”
這時，葉無燼端着最後兩盤菜走出廚房：“輸的可不一定是我。”
扶桑看着桌上只有酒杯，沒有酒壺，便問道：“既然你們比酒量，那準備了什麽酒呢？”
姜绫從萬寶袋中取出兩大壇酒：“我準備了三花醉和四泉液，都是兇黎谷裏好酒中的好酒。”
“确實，也是你最愛喝的兩款酒。”扶桑笑着幫她打開酒壇。
葉無燼将菜放上桌，然後也從乾坤袋中取出半壺酒遞給姜绫：“要不要試試我釀的？”
“原來你平日裏喝的酒是自己釀的啊。”
姜绫接過這半壺酒，輕輕一聞，這酒香清冽，與她無意間在葉無燼脖頸處聞道的香味非常相似，像是身處于冰天雪地中，身周卻是一大片清新的綠草地。
淡淡的青草香，混雜着沁人心脾的寒香。
扶桑只一聞，便如實誇道：“是好酒！”
“确實，沒想到你不僅做菜好吃，釀酒的手藝也很厲害，”姜绫對葉無燼刮目相看，忍不住也誇了幾句後又問，“這酒叫什麽？”
“碎夢。”葉無燼答道。
姜绫眼睛一亮：“好夢幻的名字，我以為你這樣的修士會取一些很正氣的酒名呢。”
葉無燼笑了笑：“我這樣是怎麽樣的？”
“天之驕子，正道之光咯！”姜绫脫口而出。
“哦？”葉無燼的眼中閃過一絲懷疑，卻又裝作不經意地問，“你怎麽知道的？”
糟糕，說漏嘴了。
姜绫立馬找補道：“修士嘛，傳聞不都這樣？況且看你身上這兩把劍就不是普通人能有的，那自然不是一般的修士。”
“我說你是天之驕子、正道之光，是因為……是因為你這段時間辛苦做菜，所以我拍拍馬屁。”
葉無燼挑眉：“哦……拍馬屁。”
在對方要刨根問底前，姜绫立馬轉移話題：“要不要把你這正道的酒和我們魔域的酒混在一起試試？”
本只是随便說說，以為對方一定會反對，沒想到葉無燼毫不猶豫道：“可以。”
姜绫覺得好玩，笑嘻嘻地将三花醉倒入那半壺碎夢中，然後拎起酒壺晃了晃。
葉無燼見她這般俏皮模樣，也不由得笑道：“不知效果如何？”
倒了一小杯，淺嘗細品後，姜绫說：“醇厚的酒香、甜蜜的花香、清新的草香混合，三花醉的‘熱’和碎夢的‘冷’摻在一起，別有一番風味呢。”
扶桑被她描述得有些心動：“不如先喝這個吧！”
“好。”
葉無燼會做的菜式極多，這次桌上的十道菜全是之前沒有做過的，但味道一如既往的好。
三人一貓大快朵頤，吃得極香。
可酒過三巡，姜绫和葉無燼都沒有半點要醉的意思。
看氣氛越來越沉悶，比賽卻久久難以分出勝負，扶桑覺得很是無聊，便提議道：“不如我們玩些飲酒的游戲吧。”
“好啊，”姜绫點頭同意，卻又撓了撓腦袋，有些苦惱道，“玩什麽呢？我們谷裏向來是喝酒劃拳，可葉無燼是正派弟子，估計不會玩這種。”
扶桑：“這倒是。”
葉無燼思忖須臾，緩緩說道：“那就玩最簡單的，一問一答。”
“一問一答？”
“不錯，”葉無燼一邊在他和姜绫面前各放了十個酒杯，全部滿上，一邊解釋道，“我和姜姑娘輪流提問，提問者發問前喝一杯，回答者若是答錯或不答便要罰一杯。”
這倒是個好機會。
姜绫立馬同意：“好，那就玩一問一答。”
“我先來，”葉無燼舉起第一個酒杯，一飲而盡，而後問道，“你為何不願出谷？”
姜绫：“我之前就說過的，谷外沒有好人。在我心裏，沒有比兇黎谷琉璃境更好的地方了。”
扶桑聞言，暗自笑了笑，開心地給小夜兒剔了一塊白花花的魚肉。
姜绫舉杯飲盡：“你為什麽非要帶我出谷？”
葉無燼沒有回答，直接喝了兩杯：“你10歲前失憶，10歲後沒有離開過兇黎谷，為什麽對谷外的世界如此抗拒，如此有偏見？”
“沒有為什麽，就是不喜歡。”
姜绫飲了兩杯酒，眼神變得犀利起來，問道：“你怎麽知道我在這兒的？”
“無可奉告。反正不是為了傷害你。”
葉無燼連喝兩杯，而後問：“你和這裏的惡靈是什麽關系？為什麽能夠在兇黎谷生活這麽多年？”
姜绫笑說：“這是兩個問題了哦。我只能說，是收養關系。對了，看起來你要帶我出谷的決心很大，可為什麽到現在才來？是臨時起意？”
這回，葉無燼終于回答了：“承虛門有規定，所有弟子不論內門、外門，在20歲之前都不得離開九州大陸。”
雖然姜绫和葉無燼表面上仍是微笑着，十分和氣的樣子，可扶桑明顯感覺他倆都話裏有話，氣氛從沉悶變成了緊張。
輪到葉無燼提問：“你第一次發病時什麽時候？”
姜绫：“從我10歲有記憶開始，你呢？”
葉無燼答道：“12歲。”
“你比我大兩歲，”姜绫拿起面前的酒杯，喃喃，“若我說10才開始發病的話，我們豈不是同年得病？”
葉無燼不置可否，他一手撫着下巴，一手拿起酒杯，優雅地仰頭飲盡：“我們以前見過嗎？”
“不記得了。”
姜绫瞟了葉無燼一眼，見他表情沒有任何變化，故意問道：“你有印象？”
“沒有，完全沒印象。”葉無燼搖了搖頭。
“……”姜绫哭笑不得，“那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怎麽這麽執着要帶我出谷？！難道你未蔔先知，非要我出谷才行？”
葉無燼看向姜绫，意味深長：“可以這麽說吧。我曾經确信我猜到了未來，不過自從進了兇黎谷，我就變得不那麽确定了。”
姜绫眯眼看着葉無燼俊美無比的臉龐，覺得他這話古裏古怪的。
忽而，她說：“哦，你會占蔔，是吧？”
葉無燼輕笑了一聲，沒有回答。
姜绫問道：“你是為什麽得病的？”
“12歲的時候，我遭到陌生人的襲擊，這病可能是傷愈的後遺症。”
葉無燼看着姜绫，笑說：“你肯定是不知道自己怎麽得病的吧。”
“确實。”
在葉無燼的記憶裏，這個年紀的姜绫已經在九州大陸臭名遠揚了，可這一世的她仍窩在兇黎谷。
現在的九州大陸，還沒有“魔域妖女”姜绫。
所以，有個問題已經在葉無燼心裏盤旋許久。
這一刻，在酒勁的慫恿下，他終于問出口：“你是不是奪舍者？”
“哈？”姜绫沒想到他會這麽問，着實有些詫異。
看她這反應不像是裝的，葉無燼誠摯道歉：“對不起，冒犯了。我自罰兩杯。”
随後，他舉起第三杯，決定換個問題：“你擅長咒術，可有武器法寶？”
“當然。”
姜绫祭出一把扇子，這扇子一面白底紅紋，一面紅底白紋，畫着神态不同的神雀，她說：“這是我的武器逍遙扇。它威力太大，所以我很少用。”
葉無燼點了點頭，他記憶中的魔域妖女姜绫與他交手時，就是使的這把逍遙扇。
這時，一直旁觀兼倒酒的扶桑也喝了一杯酒，問道：“葉修士，你今後有什麽打算？何時離開兇黎谷？”
姜绫看向葉無燼，這也是她想要問的問題。
葉無燼說：“我打算贏了這一局，帶姜绫出谷。”
扶桑聞言，看着他的眼神瞬間冷了下來。
“嘁，你也未免太自信了吧。”姜绫故意嗤笑道。
葉無燼聳了聳肩：“今晚就能見分曉咯。”
确實，三壇酒加半壺酒全部飲完，小夜兒已經吃飽舔完毛呼呼大睡，姜绫和葉無燼兩人才終于有酒精上腦的頭暈目眩之感。
姜绫正準備喊阿漁再去取一壇酒，卻見坐在身側的葉無燼單手扶額，表情十分痛苦的樣子。
難道又發病了？
“你沒事吧？”姜绫伸手拍了拍葉無燼的肩膀。
可就在手掌剛碰到葉無燼時，她頓感一陣頭暈目眩，來不及思考，便陷入了深深的夢中。
這是一個熟悉的夢，十年來重複了近百次的夢。
夢中的姜绫還是個孩子，她被團團狀如紅蓮的業火包圍着，吓得失聲痛哭。
她尖叫着求救，可業火後面的男人只冷眼看着她，一動不動，一言不發。
那是一個陌生男人，不論前世今生都不曾見過的男人。
他的嘴唇不停地開合，好似念咒，可是姜绫聽不清。因為她的耳朵裏充斥着自己的哭叫和忽遠忽近、連綿不絕的厲鬼哭嚎聲。
夢中的姜绫每每想逃離，卻被看不見的牆困住，這令她更加害怕。
可這一次，她的夢不一樣了。
因為她聽到了新的聲音——好似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姜绫，姜绫……”
夢中的姜绫第一次停止哭泣，她沒有看到那陌生男人之外的人，可耳邊切切實實有另一個人的聲音。
她認出來了，那是葉無燼的聲音。
好聽的，令人安心的聲音。
“姜绫，姜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