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荔枝紅
第31章 荔枝紅
沒多久長柏便帶着溫遲遲進來了, 開門的聲音自外面傳過來,在這絲竹歌舞聲中并不那樣明顯。
宋也早便留意到有人推開門進來了,他未曾擡頭, 只抓着荔紅的手打量着, 直至溫遲遲靠近,他泛着涼意的眸子才施舍給溫遲遲一眼。
溫遲遲裝作沒看見他懷裏躺的姑娘,将手上的茶托與一應器具放在一旁的小案上,淨了淨手,才拿起茶壺将茶湯從從裏頭倒到茶盞中。
她記着了宋也所說,倒了七分滿才遞給他。
宋也擡起頭,沒接, 徑直從她身上略了過去,看向了底下縱情歌舞的妖嬈身影。
溫遲遲默了默, 仍舊規規矩矩地舉着茶盤,就這麽維持了這樣一個動作好一會兒,直到胳膊全然酸麻, 舉着茶盞的手開始顫抖, 宋也的目光才落到她手上。
宋也譏諷一笑,“斟茶的禮儀呢?商戶女都像你一般粗俗無知?”
溫遲遲夜裏本就被他折騰的勞累至極, 又聽着此處吵鬧聲半宿沒睡, 此時舉着茶托的手本就已經酸麻至顫抖了,驟然聽見他的呵斥, 一怔, 茶盤上的茶盞便向一旁歪過去, 她顧不上許多, 只得用手徑直去接茶盞。
陶瓷杯身滾燙, 她手上接着的瞬間便覺得吃痛, 更甚的是,裏頭的茶湯潑了大半到了她手上。
杯身的熱量她尚可以忍受,但如此滾燙的熱水她遭不住,手上一松,驟然往回縮,茶盤帶着茶盞便盡數打翻在地上,激起的茶湯四濺。
宋也的衣擺被沾了些,躺在他懷中的荔紅離着溫遲遲更近,輕薄的衣裳底端與繡鞋自然也沒法避免。
荔紅不由自主地“嘶”了一聲,雙腿緊繃,腳也蜷在了一起。
宋也下意識地看向溫遲遲,只見她手上如玉般的肌膚瞬間變得通紅,與之相反的是臉色卻一片蒼白,有些局促不安。
宋也一怔,她的臉色怎會這樣難看?
宋也眉頭凝了凝,正要說話,只見荔紅拉了拉宋也的袖子,低聲道:“爺,妾身來伺候您用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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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也回過神,看她,将她一對細腕抓在手裏,柔聲道:“都說了,你身子嬌柔,做不得粗活。”
說罷,掃了一眼溫遲遲,只見她神色沒什麽變化,低低地笑了,“也罷,這兒還有一個端茶都端不好的。”
“你去演示一番,給她開開眼。”宋也倨傲地颔了颔首。
荔紅應了一聲“是”,便從他身上起來,對他福了福,才朝溫遲遲走過去。
她從懷中掏出一方帕子,遞給溫遲遲,“姑娘淨淨手吧,一會兒留疤了便不好看了。”
溫遲遲朝荔紅淡淡地笑了笑,“多謝。”
荔紅取出一只茶盞置在茶盤中,一手托着茶壺,一手拎着壺柄,開始時緩慢注茶湯之時,提着往上走,如此往複三次,收尾時繞着茶面點一圈。最後蓋上茶蓋,裝盤,動作流利,一氣呵成。
宋也見着荔紅将茶湯遞過來,并不接着,反而轉向溫遲遲問:“看清楚了?”
溫遲遲擡頭看了宋也一眼,點了點頭,“看清楚了。”
宋也挑眉,只指了指一旁的小案,“放那兒吧。你過來,讓她來。”
說罷,便将荔紅撈到了懷中,冷眼瞧着溫遲遲。
溫遲遲此時手上的灼燒之感已經緩解了許多,她頓了頓,照着荔紅将才的做法重又斟了一杯茶遞給宋也。
宋也手上冰涼,擦過溫遲遲燙紅的手背,溫遲遲因這冰涼的觸感一怔,擡頭時,便見着宋也已經将她手上的茶盞接走了,神色淡淡,像是從未發生過。
宋也呷了一口,便将茶盞置在案上,上下打量她一眼。
從進來之時便是這一副淡淡的,滿不在乎的神情,如此羞辱她都此番鎮定自若,面不改色。
在她面前,就像自己的惱怒那樣可笑一般。
無名怒火又在心中滋生蔓延,宋也轉了一下手上扳指,平靜了些才看向她,“看不見這兒還有一個人?”
溫遲遲聞言不做耽擱,立即斟了一杯茶遞給荔紅,恭敬道:“姑娘請用茶。”
荔紅面露不安之色,宋也淡道:“叫你受着你便受着。”
荔紅若有所思地瞧了宋也一眼,又瞧了溫遲遲一眼,半抿唇,才笑着接過溫遲遲的茶,又道了謝。
荔紅極為守禮,又瞧出了這位爺瞧着面前姑娘的眼神不一般,接茶的時候是起身的,而後又被宋也撈了回去,動作不穩,便晃了一下。
宋也抿唇,語氣輕柔:“可是将才燙着了?”不待荔紅回答,便徑直看到溫遲遲,目光冰涼。
溫遲遲與宋也的目光相觸,緊張的手在底下捏緊了,心中也羞愧。
半晌,他掀唇笑道:“既然如此,那你便過來給荔紅姑娘賠罪吧。”
溫遲遲平靜道:“好。”說罷,她便從懷中掏出了一方幹淨的帕子,走到荔紅面前,忍着腿上的酸軟,與小腹的墜痛,蹲下,便要給她擦拭衣擺與繡鞋上沾着的水跡。
“姑娘,我粗心大意,讓您受了無妄之災,當真抱歉。”
帕子将覆上去,荔紅立即錯來腿,站起身,“使不得姑娘,本也不算什麽大事,心意到了便成,左右不過是換一條褲子。”
說罷,便将溫遲遲扶了起來,看向宋也,嬌媚地喚道:“爺~算了吧。”
語氣裏頭撒嬌求他開恩的意思再明顯不過,宋也掃了一眼溫遲遲始終抿着嘴不言語的樣子,心中覺得荔紅順眼乖巧的同時,瞧着溫遲遲也更加不順眼了。
心中憋了一口氣,他眼睛略過溫遲遲,落在荔紅身上,溫和笑道:“既然你都發話,那便罷了。荔紅,你性子好,懂事明禮,她遠遠不及你。”
荔紅羞怯地笑了笑,“多謝爺誇贊,只是荔紅當真受不起。若是可以......不若讓妾身......”
宋也眉頭微擰,沉聲問:“不若什麽?”
荔紅咬了咬嘴唇,她瞧出面前這位爺氣度不凡,身份應當是極高貴的,她也瞧出這位爺在同這位姑娘置氣,那便不若趁此機會試試,左右她當真不再想過活那種非打即罵的日子了。
她紅着臉羞了一會兒,這才擡起頭,大膽地盯着宋也:“不若讓妾身跟在您身邊伺候吧。妾身知道自己不過是蒲柳之姿,然而妾萬萬不敢奢想別的旁的什麽,只要等跟在爺身後伺候您用盞茶,天寒時為您批件衣裳,妾身便心滿意足了。”
宋也盯着溫遲遲看了幾眼才撇開眼睛,看向荔紅,半晌後,他輕笑,“你怎會是蒲柳之姿?”
溫遲遲松了一口氣,聽着宋也的意思便是要收用了?他京中應當還有夫人與旁的妾室,如今又多了荔紅,那她便不必受他折磨了,如此一想,好像也沒什麽不好。何況,至少目前看來,荔紅還不算壞。
宋也只略微瞧了溫遲遲兩眼,便察覺到了她淺薄的心思了。
面上不顯,心中卻嗤笑,如此也好,荔紅乖巧懂事,容貌尚可,身子也不比溫遲遲差,他能有什麽不滿意的。
他也正是因為只有溫遲遲這一個女人,才會全然将目光放在溫遲遲身上。讓她随意地擾亂了自己的心緒,反而助長了她的氣性。
有這樣一位解語花,有什麽不高興的。
漫長的沉寂讓荔紅額汗不止,正當她要打退堂鼓時,只聽宋也道:“我又怎會不給跟在身後伺候的女子一個名分。”
宋也默了一瞬,颔首道:“荔紅......這名字不好。‘何物能消暑,盤中降雪甜’【注】,便喚盤雪吧。盤雪,從今天起,你便是爺的貴妾。”
荔紅神色立即激動了起來,對着面前的人越發感恩戴德了,立即跪在地上叩首:“多謝爺垂憐,也多謝爺賜名,荔......盤雪定然以爺為天,盡力侍奉爺與夫人。”
說到最後,盤雪的眼角都開始濕潤了起來。
有人絲毫不在意的東西,卻有人珍而重之。有一個全然敬仰自己的人,聽自己話之人,陪伴在身側,不好麽?
宋也從座位上起來,徑直走到盤雪身邊,将她扶了起來,看見她眼角的淚,頓了一會兒,斜了一眼溫遲遲,“帕子。”
溫遲遲聞言,立即将帕子遞到了宋也手中,宋也拿着往她眼角壓,只卷了兩下,便停了下來,柔聲道:“行了,不必哭了。”說罷,便攬着盤雪往門外去。
溫遲遲收回手,見着宋也與盤雪往外頭去,心中也只是淡淡的,沒什麽波瀾。
她朝外頭走去,只見晴雪與晴雨立即迎了上來,“公子正要此時出發呢。”
“現在?”溫遲遲看了一下天色,“此時天還沒亮呢,便要走嗎?”
晴雪點頭道:“是呀,不久便要過年了,公子能趕回京城參加宮宴與家宴呢。說起來本打算夜裏就走的,但公子疼姨娘,所以咱們就候到了現在。”
溫遲遲知曉将才宴請官員規矩高,關卡把控的嚴,她二人沒能進樓裏不知曉發生了什麽也沒什麽好奇怪的。
她錯開可眼睛,心想他對她哪裏算得上什麽疼,她于他而言不過是縱情發洩的工具罷了。只面上不顯,她淡笑道:“行了,既然如此咱們便走吧,別耽誤了時間。”
“對了,可有看到秋香?”溫遲遲步子頓了下來,看向晴雨晴雪。
晴雨正要搖頭說沒看見,就見着秋香咚咚地跑到了樓上,“姨娘,我在這兒呢。”
“幹什麽去了,這般匆忙?”晴雨忙攔住了她,給她順氣,但也只是随口問問,沒想真打探她去做了什麽,于是又道,“到了京中可萬不能此番咋呼毛躁,須得小心謹慎一些,不說規矩了,你沖撞了姨娘,公子豈會輕易饒過你?”
說罷,晴雨便想起來,那日溫姨娘生病,她與晴雪照顧不利,還被公子罰跪在庭中跪了兩個時辰呢。
大冬天的,地上涼氣又大,兩個時辰的跪罰不光令她腿疼,還讓她腿寒意陣陣,那滋味至今她都覺得毛骨悚然。
“我知道啦,姐姐。”秋香甜甜地同晴雨晴雪道了謝,“我将才過來的時候,見着公子似是在前頭尋你們呢。”
見着晴雨晴雪往前頭去了,秋香這才到溫遲遲身邊,瞧見身邊沒人,這才将一個小小的荷包放在溫遲遲手中。
“姑娘,我本想在廟裏待一夜再回來的,但見着你傳給我的信,便立即趕了回來。不過您放心,我在山上替何濯何公子祈過福了。還求了根簽,是上上簽呢。”秋香微微喘息,歇了一會兒。
溫遲遲心中安定了下來,她那日夢見阿濯在戰場上的那般模樣,心中着實不安,才尋了個時間喚秋香上山祈福,如今聽了這話,才稍稍心安。
“那這是什麽呢?”溫遲遲打量秋香将才塞到她手上的香囊,笑着問她。
秋香裏忙道:“哦對,只不過寺廟中的有個僧人同我說,何公子近日隐隐有血光之災的跡象,不過您放心,只要心誠之人挂着這平安符七七四十九天,便可消災避難,化災為福。那僧人還說何公子是極其富貴的命格呢。”
“何公子是姨娘的表哥嗎?怪不得您姓溫,何公子姓何。”秋香一臉單純之色。
溫遲遲不想騙着她,但總覺得她知曉太多不好,于是便沒有否認。
她摸了摸秋香的頭,“好了,辛苦你了,咱們立即過去吧。”
說罷,便挽着秋香一同往酒樓外去了。只見将才她過來時與宋也同乘的一輛車停在酒樓正門口。
見着這輛馬車,将才的記憶便全然湧上了腦海中,溫遲遲只覺得小腹的墜痛更甚,腳下頓了頓,便轉身往後面的馬車去。
宋也在馬車內等了一會兒,知道溫遲遲自覺地去了堆放物件的馬車,同下人一起坐,擰了擰眉,沒說話。
此般一坐便就是一日,除卻在客棧短暫地落腳用飯,其餘時間皆在趕路。
宋也除卻用飯之時,同盤雪說了幾句話,其餘時候都在看書,盤雪知曉禮數,自然也不敢同他多說什麽。
宋也此時卻有些看不下去了,一則一道炙熱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覺得礙眼。
二則今日從早膳開始,便沒見着溫遲遲露面了,即便是勞累,睡了上晌便罷了,此時算什麽樣子?她可曾将他這個夫主放在眼裏?
宋也眼睛從書上挪開,挑了簾子,問長柏:“溫遲遲呢?叫她來此處跪着伺候。”
長柏一怔,看向了馬車內的坐着主子與雪姨娘,馬車寬敞,是夠容得下幾個人的人,但此時怎能跪着呢,溫姨娘腹痛了大半日了啊。長柏此時來此也正是為了将此事禀告給主子。
他頓了頓,“主子,溫姨娘她......”
“連你也不聽我的話了?”宋也向來不喜歡下人忤逆他,何況他自己的女人他自有決斷,話語中薄怒之意非常,“若再多說一句,便不必跟着我回京城了。”
長柏感受到這馬車內凝固的氛圍,抿了抿嘴唇,依言退了下去。
沒多久,溫遲遲便由晴雪扶着到了馬車內,宋也頭擡也沒擡,只沉聲道:“跪下。”
溫遲遲眉頭擰了擰,眉間的陣陣薄汗剛剛才被擦幹淨,此時又泛起來了,小腹墜痛更甚,她依着他,跪得幹脆。
宋也指腹撚了着書頁翻動,吩咐道:“下去吧。”
盤雪知道這位爺話是對自己說的,心中也一早便隐隐有了揣測,此時知曉面前這位姑娘的身份時倒沒有那麽詫異,她也知曉此時萬不能再留在這兒了,于是便立即退了下去。
聽見簾子落下拍在車門上的聲音,宋也這才擡起頭,預備叫她起身,便見着她滿頭大汗,拿着書的手頓了頓。
他捏着她的下巴,見她臉色一片蒼白,便是往日粉嫩的櫻唇也失了血色。
宋也忍住喉頭的異樣,一把扶住了她,“你怎樣?”
溫遲遲以為他又想出了新花招折磨自己,下意識地往後縮了縮,身子卻被他的雙手緊緊箍住,她擡眼看他,小聲地說:“我沒事......”
“都這般模樣了還說自己沒事,你的嘴巴怎麽這麽硬?”他一雙眼睛裏面的薄怒藏也藏不住,死死地盯着她,呵斥道,“你若是肯低下頭,我也不至于.......”
溫遲遲慘淡地笑了笑:“若我肯低頭,郎君便可以放過我嗎?”
宋也冷笑道:“你就做夢吧。”
溫遲遲了然,忍着痛,氣若游絲地道:“若是結局都一樣,我低不低頭......又有何分別?”
“你......”宋也氣得咬牙,眼睛一阖,冷冷吐出兩個字,“閉嘴。”
溫遲遲當真不再說話,将胳膊從宋也手中收了回來,跪在地上,縮成一團。
宋也手上一空,心中更加惱火,連連冷笑,索性收回了自己的手,“你就給我作吧,我倒要看看你一身骨頭能硬到什麽時候。”說罷,便繼續看書。
好半天沒看得下去一個字,宋也将書阖上,随意丢在一邊。
半晌,宋也自嘲地笑了笑。
罷了,他認。
他的心确實沒有溫遲遲硬。
“知道我為什麽罰你?因你一整日不出現在夫主面前,這便是失責,”他看着溫遲遲,眼中神色晦暗不明,他心知若要讓溫遲遲為自己辯解、找臺階下,大概也不可能了,他便自己将理由找好了。
他淡淡道:“不過你腹痛,情有可原,這次便罷了,不跪了。”
溫遲遲見着他這樣對待她,又裝作好人的模樣,心中當真覺得惡心至極。
此時她是不是應該跪在地上因他的寬宥涕淚四流,對他的仁善感恩戴德?
她正要搖頭拒絕,宋也便将她從地上撈了起來,抱在了懷中,死死地箍住她,不給她半點掙紮的機會。
宋也頓了一會兒,拿帕子将她額間的冷汗盡數擦過去,問她:“腹痛?”
見着她不回話,他一雙骨節分明的手便覆在她的小腹上,輕柔地替她揉着,“只此一次。”
溫遲遲擰了擰眉頭,覺得有些別扭,“郎君您矜貴,其實也不必如此的。”
宋也掃了一眼她的小腹,皺眉道:“以後還得生孩子,你小日就疼成這樣了,還怎麽生?”
溫遲遲忍了忍,“我還沒想過此事。”
是沒想過此事,怕是連跟他的孩子也不想有。
“是麽。”宋也冷笑,“你現在是生不得。但不久後我的正頭夫人便要進門了,最多二三年我便會有嫡子。屆時你也該考慮此事了吧?”
“有個孩子你下半輩子生活也會好過些。”宋也一半陳述,一半威脅。
溫遲遲盯着他高挺的鼻梁看,突然問:“若是孩子......是個女孩兒呢?”
宋也手上繼續給她揉着,看着她的模樣,忽然覺得有個粉雕玉琢的女兒長得像她那也挺好的。
他目光柔和了下來,“那也不錯。”
溫遲遲閉上了眼睛,不再回話,宋也略等了一會兒,見她呼吸清淺,又見着她挺翹的鼻尖翕動。他不得不承認,這番模樣确實是惹人憐愛的,更何況她尚在病中,更顯得脆弱。
他端詳了會兒,正想拿帕子給她擦拭額頭,唇便不由自主地貼到了她的眼睫上,他點了兩下,卻吻到了一片濕潤。
鹹而苦澀的味覺在他舌尖綻開。
宋也喉頭微動,怔了一會兒,才發覺是她眼角的淚水。
又哭了?
怎麽?
她就這麽厭惡他,厭惡到連孩子都不想有?
縱然臉色不好看,念在她尚在病中,他也只是道:“不許哭了,孩子的事再說。”
說罷,便拍了拍她,阖上眼睛,半靠在車壁上養神。
話雖如此,他心中卻也更加堅決。
威脅也威脅了,警告也警告了,刺激也刺激了,她還是這樣的态度,他又能如何?除了生個孩子綁住她,還能怎樣?
溫遲遲睜開眼睛,柔聲道:“若是孩子像我一樣呢?”
宋也:“像你一般貌美也沒什麽不好的。”
溫遲遲:“可若是像我一樣的遭遇呢?”
宋也:“不會,你我的孩子,我自護得住。”
宋也本想捏捏她腰側,卻驟然睜開了眼睛。
恰好對上她一雙譏諷的眸子。
他這才反應過來,她說的并非是家遇不幸,窮途末路之事,而是說遇到像他一般的人。
笑意凝固在嘴邊,他憤然抽離自己落在她身上的眸子。
平息了怒氣好半晌,才叩了叩車窗,“今夜就再此處找一家客棧落腳。”
他又掃了一眼溫遲遲,冷聲道:“叫盤雪在房內候着吧,既然收了她,那便今日開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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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也吩咐完沒多久,溫遲遲心中安定了下來。
他的大掌溫熱,按在她小腹上力道将将好,她身子沒那般不适了,加之勞累了近乎一天一夜就沒阖上眼睛過,此時安穩了下來,便在他懷中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他握着她的腰緊了又緊,手上不住地給她揉肚子,便沒停過。
宋也連番受了她好幾回氣,此時面對自己的惱怒倒也坦然了,似是身體機能知道自動将這些怒火屏蔽在身體之外,以防着他被氣死。
他此時心境坦然,面上也沒什麽表情,只機械地給她揉肚子。
又抓着她的手,看了半晌燙傷的痕跡,眉頭擰的更深了。
長柏在就近的客棧安排了幾間廂房,宋也抱着溫遲遲在車內坐了一會兒,便喚晴雨晴雪将溫遲遲抱到了廂房中。
又略微坐了一會兒,這才從馬車上下來,往另一間廂房中去。
宋也甫一進入廂房,便見着桌上擺了好一桌菜,盤雪坐在桌子旁安靜地等着他。
見着宋也推門而入,她立即站了起來,朝他福了福,嬌羞道:“爺~”
宋也略微颔首,脫了大氅便往一旁的衣架去,将要将大氅随手挂上去,只見一雙手便摸上了他的腰封。
宋也不悅,将盤雪的手撥下,淡淡道:“先用飯吧。”
說罷,便徑直往桌前去了,盤雪跟在他身後,給他遞筷子,伺候他用膳,他掃了盤雪一眼,想起溫遲遲便從未如此盡過一個妾室的本分,便擰了擰眉,“你也坐下吃吧。”
盤雪依言坐了下來,吃飯極為規矩,吃相文雅,也不會随意說話,令人挑不出一絲錯處。
符合他對女人的期待,但他始終覺得差些意思。
吃完後,宋也便徑直去了淨室。
縱然他再不怎麽感興趣,他今夜也會納了盤雪,不為旁的,就因他近日都感到自己對溫遲遲的異樣。
他不否認,他是對溫遲遲有幾分在乎,所以他數次惱火,都沒舍得對她對一根手指。也為着他只有這一個女人,所以才會對待她那般縱容,倘若他的精力分散些呢?
她還會恃寵而驕,使小性子,不知好歹麽。
同樣地,他也不會容許一個女子,特別是一個地位低下的商戶女這般擾亂他的心志,否則傳出去像什麽樣子?
左右都破了規矩,在娶正妻前納了妾,多幾個少幾個又何妨。
他自淨房中出去時,便見着盤雪換了一身輕薄襦裙,身下的起伏與溝壑都能敲得一清二楚,她臉上點了妝,見着他更是嬌羞。
宋也往榻上去,吩咐道:“熄燈,安置。”
盤雪依言将燈熄了,局促地在榻邊站了一會兒,看着黑暗中的人依舊不動如山地枕着手臂躺着,沒有半分主動的意思,愣了愣,便開始褪身上的衣裳。
宋也聽着窸窸窣窣的聲音,不僅半點欲./念也無,心中反而升騰起一種古怪之色。
他默了半晌,“穿上吧,不必脫了。”
盤雪臉上一陣羞紅,将衣裳穿了一般,腳一失重,便被人帶進了懷中。
宋也盯着她,目光沉沉,半晌後才往她裙底下去,将撫上她的腰身,手一頓,驟然想起了溫遲遲腰上有一粒紅痣。
其實她的腰很細,便是側躺的時候都沒有一絲贅肉,即便如此,掐下去依舊軟軟的,像能擠出水。
每每他對着她的腰使壞,她都淚眼汪汪地抱着他的手臂求饒,但他從未放過她。
想到這,他便松開了盤雪,從榻上起來,下榻,将衣裳披到了身上,神色淡淡,“今日舟車勞頓了一日,早日歇着吧。”
盤雪眼中盈滿了淚水,都到了這一步了,為何他就是不肯呢?
宋也正準備開門出去,便聽見了極為細碎的腳步聲,他耳力極好,聽得出來那腳步聲是壓抑着的,當下面色便沉了下來。
他掃視了旁邊一周,見着一旁放置着銅盆與帕子,便将帕子挑到了手裏,撕成兩半,一半遞給盤雪,“捂上鼻子。”
盤雪接着依着他的話做,宋也屏住呼吸,等了片刻,便驀然自內掀開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扯開來人面上的面罩,将剩下的半截帕子一氣呵成塞進他嘴中,以防着他發出聲音。
緊接着,一腳踹在他的小腿上,令他直直地跪了下去,而後才将他擊昏。
宋也掃了一眼地上躺着那黑衣人的衣着裝扮與灑落了一地的迷藥,心中隐約有了猜測。他在三路大動幹戈,劃分新勢力,怎會有人甘心呢?付家自然也巴不得他在杭州再也回不來便是最好的。
他一邊給他綁手,一邊喚長柏過來,“壓下去好生拷問,再着人護好盤雪姑娘。”
說罷,便立即離開了此處,往溫遲遲所在的廂房走去。将走到轉角處,便見着晴雨跑了過來。
一種隐隐的不安之感剛從他心頭升騰起來,便見着晴雨慌張地說:“公子,不好了,溫姨娘不見了!”
宋也瞬間目眦欲裂,“你說什麽?”
晴雨急急地道:“溫姨娘不見了!”
他快步往她那間廂房走過去,沉聲問:“怎麽回事!”
晴雨也着急的不行,此時見到了公子才回過了六神,她連忙将自己所知道都說了出來,“今日守夜的是秋香姑娘。奴婢今日伺候完姨娘用藥便與晴雪守在了次間,夜裏姨娘要水喝,秋香出去給姨娘叫水,沒多久,便傳來了她的尖叫之聲。”
“奴婢聽見這話,便立即跑了出去,可哪裏還有什麽人啊,奴婢喚晴雪去通知守衛,又扶了姨娘去了廂房內,奴婢剛給姨娘找件襖子穿上禦寒的功夫,轉瞬間姨娘便不見了。”晴雨急得快要哭了出來。
宋也疾步往樓下走去,一邊走一邊問飛馳地跟上的晴雨問題。
“多久了?”
“将才發生的事,奴婢不敢耽擱,立即來尋您了。”
“為何秋香出事時不來尋我?”
“奴婢不敢擾您的事。”
......
連着揀着兩個最沒有信息點的問題問,他此時腳步不光亂了,心更亂了。
“秋香的聲音是不是大概在此處傳過來的?”
“聽着聲音,應當是。”
宋也颔首,大步流星地朝外頭走過去,心中便有了揣測。喚了長柏過來,“備馬!”
他落于馬上,沉聲吩咐随他南下的皇城司親信,“戒嚴城門關卡,全城搜捕,仔細盤查。”
說罷,便抽了馬鞭往城郊疾馳而去。
作者有話說:
【注】:出自鄧雲霄《夏至日翊文攜兩小娃過鏡園賞荔酌在藻軒得十四鹽》
ps:有寶寶說沒看懂後半部分,我嘗試添加了一些細節,大家看看030
然後非常感謝大家的反饋,作者确實筆力還不夠,有的細節沒刻畫清楚,多謝大家包涵,以後我也會更加努力嗒!感謝陪伴(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