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死人啦

第40章 死人啦

溫遲遲自知失禮, 連忙跪了下去,本因着手捧果核而酸麻難以堅持之故而漸漸泛紅的臉頰霎時間變得一片蒼白。

心中正惶恐着,便見着付荷濯也跟着跪了下來, 他連忙給太後叩首道:“臣在回京的路上是遭到了伏擊, 想來是北漢王殘存勢力反撲,但臣也留了後手,并未讓賊子傷去一分一毫,臣多謝娘娘關懷。”

“臣之所以不曾主動提到此事,也是因着念及娘娘憂心,而女眷素來柔弱,怕連薄刃短刀都不曾見過, 更何況戰場上的詭詐與兇險,聽了必然要心驚的, 因而臣不曾同娘娘提起過此事,反倒讓娘娘擔心了。”

瞧瞧這個六郎,不光會打仗, 一身勇猛的本事, 便是說話也滴水不漏,一兩句話便以戰場兇險令女眷心驚為由替溫遲遲的失态開脫, 将她摘的幹幹淨淨。

她此時竟不知該為着付家多了個振興門楣之材而高興, 還是該為着這一個兩個男人都對這一個女人上心而氣惱。

付清漣牙咬的咯咯響,好一會兒, 才把氣憋到了心中, 冷着臉道:“沒事就好, 你有心了, 六郎。”

說着, 着人賞了屠蘇酒與壓祟錢便着人送了出去, 她将才可聽佩蘭說了路上之事,又想起六郎當初是在杭州由人撫養長大,有心試探了一番溫遲遲,如今心中也有了些底。

她倒是想将此事拆穿,但又覺着如今在這六郎聽差認事的檔口上,莫要惹得宋相對六郎惱怒的好,但她也不能由着這樣一個商戶人家出身的女子将兩個男人的魂勾了去。

她撿着一個橘子,三兩下便将橘子皮給除了,将皮随手一抛,便直直地朝溫遲遲抛了過去,擦過她的額角,啪嗒一下,軟軟地一撞,便在溫遲遲身前落了下去。

額上先是一陣涼意,橘皮冶冶黃汁水味便自額間飄進了她的鼻尖,倒沒有那樣疼。

溫遲遲知道宋也此時正瞧着,也深知他不會替自己說一句話,于是便将身子彎了下去,顫聲道:“遲遲手拙,娘娘恕罪。”

“本宮心想,哎,你此時怎麽不用手接着了呢,”付清漣瞧着溫遲遲匍匐在地上,脊背彎曲,像一只卑微懦弱的螞蟻的樣子,心中暢快,一邊咯咯笑一邊鄙夷道,“果真是小門小戶出身,沒見過什麽世面。”

溫遲遲深知這是存心刁難,不多回話,因為她此刻說什麽都是錯的,但凡她說一句,即便是一句賠錯話,太後也能找出千百條來堵她,尋她錯處,遑論她并非一個強言擅辯之人。

果不其然,付清漣瞧着溫遲遲神色淡淡、寵辱不驚的模樣,一時也覺得恹恹的。于是便靠在玉枕上,将橘子一瓣一瓣掰開,又将橘絡挑開,放了一瓣在嘴中咀嚼。

倏地靈光一現,眉眼舒展地問溫遲遲,“你們南方過年吃湯圓不吃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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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遲遲這才直起上半身回話道:“大部分人家都旦日一早吃湯圓,但也有人家是吃餃子的。”

付清漣搓了搓手指,揚眉道:“宋相将你賞給本宮侍疾,但本宮身上也只是一場風寒罷了,談不上什麽,真當是難為他上心了。但既然如此了,本宮也不好辜負宋相一片苦心,反叫你閑着,你便去壽膳房将明早的膳食準備妥當。”

待溫遲遲走後,付清漣這才看向宋也,只見他早已經将手邊的文書收了起來,靠在椅子裏悠閑地呷茶,見着付清漣投過來的視線,他這才放下茶盞,颔首:“娘娘。”

付清漣笑問:“宋相不會生氣吧?”

“怎會。”

宋也輕笑着,目光不知何時已然挪到了身旁的一扇小南窗上。一扇朱漆雕花窗戶攏開了半面,絲絲的冷氣便自外頭紮到了內室的溫暖中,雪粒子紛紛揚揚地落了下來,此時已經積到了地上,薄薄的一層,滿地清白之色。

女子纖細的背影漸漸消失,唯有手上宮燈還殘存一兩點光亮未被濃重的黑夜吞沒。

宋也收回了目光,若有所思地摩挲茶盞外沿,眼裏的神色一如這黑夜幽深。

·

溫遲遲跟着盤雪一路往壽膳房去,到時,只見裏頭燈火通明,繁忙非常。幾個掌勺姑姑,數幾十號宮女或生火或擇菜,裏裏外外地忙着。

因着明日便是旦日了,群臣一早便要來宮中恭問帝安,為國祈福,這時宮中是要賜早膳的,浩浩蕩蕩幾百號人,還得按品級供應菜品,這并不是一件容易事,因而現如今宮女們夜裏忙着也不歇息,權當是守歲了。

佩蘭帶着溫遲遲入內,垂眸掃了她一眼,“你可會包餃子?”

溫遲遲點了點頭,依着佩蘭的意思,拿了張餃子皮,又挑了些調好的餡放在了裏頭,從中間往兩頭捏,不多久一只簡單的月牙形餃子便成形了。

“咱們宮裏可不興這個,”佩蘭瞧了蹙了蹙眉頭,指着一旁的掌事姑姑道,“你來指點她。”

掌事姑姑一邊包着餃子一邊解釋道:“自□□始便有旦日親耕的風尚,這旦日餃子形狀也是有講究的,要捏成麥穗狀,寓意便是祈禱來年風調雨順,糧食豐收。”

說罷,一只像麥穗一般條理細致、栩栩如生的餃子便出現在溫遲遲面前。

溫遲遲幼時跟着阿奶與阿娘學過包餃子,會包諸多不同形狀的餃子,今日刻意挑了一個最簡單形狀的餃子包自然有幾分藏拙的心思在的,但如今瞧着佩蘭與這姑姑的意思,是定然要叫她學會的,于是便依着将才的記憶包一個像模像樣的。

掌事姑姑看着溫遲遲一氣呵成包好的餃子,當即便感慨道:“好巧的手。”

佩蘭這才點了點頭,“既然已經學會了,那好,姨娘便去淨手,剩下的餃子便交給她一人即可。”

“這......”

“怎麽?”

掌事姑姑瞧見佩蘭眼中的不耐煩,剩下的話便吞在嗓子中。她們将才忙着擇菜調餡,擀餃子皮好一會兒,這才剛剛開始,包的餃子不過數百只,依照份例,至少還得包數千只,照這樣,這姑娘至少得包一整夜不帶停,才能将餃子都包完。

只是佩蘭姑姑的意思便是太後娘娘的意思,她又怎能違背?

佩蘭明白掌事姑姑的心思,她道:“若是不放心,便派這幾個人盯着,只一條,不許幫她。這是為娘娘祈福的事,萬萬不可假借他人之手。”

說罷,佩蘭留下身邊一個小丫鬟便回宮複命去了。

這個小丫鬟名為幫着她打下手,其實是監視她的,溫遲遲瞧的清楚,便也不再耽擱,開始着手包餃子。

對于她而言,在此處包餃子,将餃子皮拿在手上,至少還有幾分實在感,遠遠比跪在金碧輝煌的宮殿中叩首、接果核兒好。

只是前幾百個還好,越到了後頭,不光手腕開始酸了,便是腳都開始麻了,可她一刻也沒辦法停下來,為民祈福的大事,她擔待不起。

溫遲遲一聲不吭地繼續手上的事,直到幾聲撞鼎聲自城內傳來,鼎聲莊重雄渾,餘韻悠長,直擊人心,繼而便是煙花爆竹之聲,長夜的寂靜被打破,喧嚣又熱鬧。

此時已經是子時正刻了。

過年了。

溫遲遲包餃子的手一頓,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起幾張熟悉的面孔,須臾間眼眶已經紅了。

窗外的熱鬧喜慶屬于旁人,不屬于她。她的新年,她的天地,冷冷清清。

她不是一個感春傷秋之人,只是她想阿爹阿娘了。

只是過年了啊。

眼淚啪嗒啪嗒掉了下來,溫遲遲立即用袖子抹去,生怕污了餃子,壞了國運,惹來不喜。

餃子一包就是後半夜,再沒停過,直到瓊月西落,天蒙蒙亮之時,尚食局來換差的宮女來開爐竈生火煮餃子,溫遲遲這才得空。

站了一宿,忙了一宿,手腕酸痛非常,溫遲遲走了出去,外頭還黑着,沒什麽光亮,溫遲遲走過長廊,微微活動了一番手腳,這才稍稍緩解周身的疲乏,捱過了後半夜最難捱的時候,她此時已經不困了。

但她還是得找一處略微小憩一會兒,一會兒天亮了,她少不得要跟在娘娘身後伺候的,她倘若現在不趁着這些時候歇息,那她這一日大抵都沒時間歇息了。

溫遲遲打量了一會兒,正經給人歇息的屋子她是定然不敢進去的,那些堆放雜物,廢棄的屋子她也不敢進去。前者是會招致旁人不喜,後者是怕與人牽扯上,在這樣的屋子裏頭到底解釋不清。

于是便又回到了壽膳局,四處打量了一番,發現廊下的有憑欄與圓柱,恰好可以靠着略微休息會兒。

溫遲遲拿帕子在上面稍稍擦拭了會兒,将宿雪撣到一旁,便坐了下來,身側靠着圓柱,胳膊肘撐在膝上,雙手托着臉,不細看便以為她在坐着休息,其實溫遲遲悄悄閉上了眼睛,進入了夢鄉。

冷是冷了些,可是這一夜過去,此刻身心皆已經放松了下來,還有一會兒小憩的時間,溫遲遲眉目柔和了下來,嘴角甚至還挂上了淺淺的笑意。

然而她眉目還未舒展一會兒,将進入夢鄉便聽見耳側一陣嘈雜之聲,溫遲遲擰了擰眉,并不想睜眼瞧,那聲音卻越來越大,甚至還有女子的尖叫聲。

溫遲遲眼睛剛睜開一道縫,便聽見有人隐約在她耳側驚呼,“死人啦——”

溫遲遲又細聽了一番,意識到有人死了後,她驟然睜開了眼睛,心跳到了嗓子眼,再沒了半絲困意,只見人聲嘈雜,場面一片混亂。

溫遲遲腦子懵懵的,還未反應過來,只見幾聲粗重的腳步聲便朝自己靠近了。

“啪”一記清脆的巴掌聲,溫遲遲腦子一懵,直到火辣辣的痛感自臉頰傳來,她這才發覺自己耳側驟然被重重扇了一巴掌。

只聽見一個小宮女指着她道:“你是哪兒來的婦人,心思這般歹毒!”

溫遲遲捂着自己的臉,不解地問:“我......我做錯了什麽?”

“你的餃子有問題,雲壤姐姐吃了你的餃子,如今已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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