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不相信
第42章 不相信
旦日宮中賜食向來有既定的份額與次序, 賜食自皇帝左右肱股之臣始,至皇親勳爵、再至中書門下重要官吏、六部文吏。
宮中太監來禀報之時,殿中正賜到丞相、三司使, 以及六部幾個長吏尚書手中。尚書名為六部各部之首, 實則“官”“職”“差”之中,也只是寄祿官而已,實為榮譽虛銜,手中并無實權,因而常常由其他有功的官員兼任。
身故的楊尚書便是三朝元老,年歲長了,精力不足以親力操勞, 繼續任職,先帝感念其佐政有功, 憂國憂民,便任其為戶部尚書之職,挂名六部長吏, 地位與俸祿皆是一等一的。只需頤養天年, 無需再勤力操勞國事。
如今事發,宋也與三司使并着其他的幾個尚書正值壯年, 用的量少, 又即刻喝了太醫署開的方子後,身子已再無多大的影響了。
然而楊尚書年長, 連年操勞國事, 臘月裏摔了一跤後身子已然不行了, 如今這遭便也沒挺過去。
楊尚書德高望厚, 無論是在朝堂上還是在百姓心中都是權威極高的, 受過楊尚書恩澤的幾個路州人民甚至給這樣一位老先生立了生祠。
便是不說楊尚書身死, 旦日祈福膳出問題影響國運,便是宮中用人出了問題,這也是讓人後背直冒冷汗之事,畢竟九五之尊尚在宮中,這任何用度一絲一毫都把控地極其嚴格,又怎會有這樣的纰漏?
見着宋也過來,那數十位跟過來的文官即刻安靜了下去,垂首問安,付清漣這才得以松了一口氣。
張太醫也跟着拱手:“丞相大人。”
宋也看着張太醫,颔了颔首,“可給娘娘診過脈了?”
宋也問着,眼睛卻略過張太醫,略略掃了他身後這數十來號穿着緋色官服,眸中平靜,毫不意外,只須臾便收回了視線。
“不用診了,本宮還不曾用餃子,”付清漣揮了揮手,看向了張太醫,心急道,“可有太醫去瞧過皇帝?如今怎麽樣了?”
“陛下暫無大礙,臣已着人送回了宮中,娘娘安心即是,”宋也語氣淡淡,口吻卻不容人拒絕,“張太醫,你去給娘娘瞧瞧,娘娘鳳體尊貴,耽誤不得。”
付清漣聽了這話心才稍稍安定了下來,就着椅子坐了下來,給太醫看診。
張太醫把着脈,眉頭卻擰了起來,不消片刻便立即垂首,面容嚴肅地下了論斷:“娘娘,臣即刻開一副方子。”
付清漣臉色一白,将才急了好一陣,以為是氣的腹痛,沒想到竟是因着她也中了毒?
說罷,張太醫便極快地寫了一個方子,令身後跟着的學徒照着方子配藥遞到佩蘭手中。
佩蘭即刻吩咐了人去煮,而後焦急地問張太醫:“張太醫,娘娘今晨只用了兩口梗米粥,又怎會中毒啊?”
張太醫道:“佩蘭姑姑不必憂心,娘娘用量極少,幾副藥喝下去應當沒有大礙的。”
聽罷這話,佩蘭舒了一口氣,而後對着身後的人道:“諸位大人,您們也見着了,咱們娘娘亦是心系家國,操勞不已,前些時候鳳體欠安數月之久,才将将好又有中毒之象,又如何能去廟裏?如今當在宮中好好料理才是。”
說着,眉頭一橫,惡狠狠地指向了溫遲遲,“實不相瞞,這一切便都是這個女子心思歹毒的女子之過。不光蠱惑了丞相大人還蠱惑了娘娘,心思狠絕,罪不容誅!”
幾位來讨說法的文官這才看向了溫遲遲,外頭已是一片混沌,全由宋也的幾個心腹穩定局面,如今他們過來除了讨一個公道,也為着推一個人出來抵罪,平息衆怒。
如今見着地上的女子,不由地愣了愣,而後看向了宋也,他們既為官數載,又怎會認不出昨夜跟着宋相身後出現在席上的女子?
不由地瞟了宋也一眼,而後便死死地低下了頭,宋相權勢滔天,位高權重,說是只手遮天也不為過。
他們難道要拿着這麽一個女子出去麽,這樣一位身份卑微的女子定然堵不住得住天下悠悠衆口,若是能堵住,那也是借着宋相堵住的。
得罪了當朝宰相,他們的仕途還要不要了?
就算當真是宋相做的,他們也只能剜了眼睛,捂緊了嘴巴,即便外頭一片混亂。
宋也看出了這幾個文官的心思,指腹不自覺地摩挲着手上的玄玉扳指,不以為意地笑了笑,看向了佩蘭,“裏裏外外經了那麽多人之手,事情還不曾查清楚,這事确實怨不到娘娘頭上。”
佩蘭看向了宋也,不卑不亢地道:“娘娘,大人,奴婢有事想請教太醫。”
“敢問張太醫,這究竟是什麽毒所致?”佩蘭問。
張太醫沉吟道:“臣愚見,應當是馬錢子。馬錢子專用于治療跌打損傷,癰疽瘡毒,然其本身便具有毒性,只可适量使用,若是過量使用則會口唇發绀,腹內絞痛,重則七竅流血死亡。”
佩蘭道:“娘娘,大人,奴婢旁的不知曉,只知曉此事重大,若是有問題,亦是自底下的人出現了問題。既然如此,唯有搜身才能拿了鐵證叫人心悅誠服。”
付清漣掃了底下兩眼,見着宋也不說話,也只當他是默認的意思,于是道:“那便搜吧。佩蘭,你去搜她。”付清漣朝溫遲遲揮手,一副有氣無力的模樣。
佩蘭當真不辱使命,三下兩下便在溫遲遲腰間摸出了一包荷包,倒出來,只見裏頭裝着剪碎了的馬錢子幹草。
付清漣氣得手發抖,惱怒道:“溫氏,證據确鑿,你還有什麽要辯解的!能做出這等事,你當真好大的膽子!”
溫遲遲握緊了衣擺,緩緩地擡起頭,啞聲道:“不是我的。”
“怎麽不是你呢,溫氏?”佩蘭跪了下來,向太後與宋也陳情道,“娘娘,大人,實不相瞞,娘娘此事萬放不下心來交給一個宮外來的女子的,因而派了好些人盯着,裏頭便有殿裏的人,名喚六兒。她可是瞧見你做事的時候鬼鬼祟祟,又是斂袖子,又是摸臉的,你不是在餃子餡裏下毒是什麽?”
“何況你再包完餃子之後,在外頭晃悠躊躇了好幾圈,又回到了壽膳房,若不是你,何必這般心虛?”
佩蘭問的咄咄逼人,溫遲遲只擡頭,便見着宋也看着她,眼神冷的吓人,而後他沉聲問:“包完餃子去了哪兒?”
溫遲遲愣了愣,怎麽說,說她包餃子的時候想家沒出息地哭了?說她包完想找個地方小憩一下卻找不到地方?
可似乎除了這樣說,她也沒什麽辦法,說了沒有體面,可不說定然沒有命了,體面哪兒有命重要。
不論有沒有人相信她,她也得說,她想活下去。
她定定地看着宋也,深吸了一口氣,而後道:“子時正刻我聽見了撞鐘聲,那時我有些想家,所以......”
“所以你便看自己過的不好,也見不得旁人好,做下這般殘忍之事?”宋也打斷她,語氣不耐。
他冷笑道:“溫氏,所以你又到底去了哪兒?做了什麽?見了什麽人?你說這個做什麽,我問你了?”
“若心內沒鬼心虛什麽。”宋也毫不留情地戳穿了她,臉上盡是厭惡。
溫遲遲愣神,繼而道:“我哪兒都沒有去,我本想尋......”
“閉嘴,我不想聽,”宋也居高臨下地看向溫遲遲,頓了頓,臉上卻扯不出一絲笑意,“你的話我不會再信分毫。”
“将人帶進牢裏。”宋也擺擺手,略顯疲憊。
一句話,便定了她的罪。
溫遲遲看了兩眼宋也,了然地笑了笑,淡道:“你又何曾聽我說過一句。”
說罷,忍着腹中的疼痛,推開了兩個來駕着她的人的手,拖着兩條沉重的腿徑直走了出去。
作者有話說:
這章有點少,明天盡量多寫點,抱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