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去家廟 “你有了身孕?”
第18章 去家廟 “你有了身孕?”
杜丹蘿冰冷刺骨的話語在寂寂的夜色下顯得尤為清晰。
齊衡玉扶着李氏的手一僵,擡眸間錯愕地望向杜丹蘿,臨到喉嚨口的話語如黏在喉骨上一般難以出口。
杜嬷嬷被杜丹蘿的話唬得臉色一白,也顧不上什麽主仆尊卑,只上前一把攥住了她的袖袋,隐隐向她皓腕上施力,“夫人是氣急攻心才說錯了話,您與世子爺乃是聖上朱筆親批的婚事,如何能輕易和離?”
李氏與李苑馨也慌了神,一個自恃婆母身份不好向杜丹蘿低頭,李苑馨便上前一步握住了杜丹蘿的柔荑,放低了身段道:“都是馨兒不好,惹了表嫂生氣。表嫂和表哥是京城人人豔羨的神仙眷侶,連馨兒也盼着日後能與夫君像表哥表嫂這樣琴瑟和鳴、恩愛有加呢。”
她笑時嘴角煊出兩處甜美的梨渦,再配上那甜軟的嗓音,如稚童說笑般給杜丹蘿遞了臺階。
若杜丹蘿是個知情知趣的人,此番必然會順着杜丹蘿的話語将此事揭過。
可偏偏在這人潮泱泱的回廊上,她清晰地望見了寸步之遙外的齊衡玉,與前頭數十次的争吵不同,此刻他只是長身玉立地立在李氏身旁,可那璨色的眸子裏卻裹着說不清的冷意。
這點冷意如從四面八方襲來的狂風一般,在瞬息間便包裹住了杜丹蘿,惴惴不安的同時讓她通體生寒,連張嘴解釋的氣力都沒有。
終于,那薄冷的沒有溫度的眸子總算從杜丹蘿身上挪移開,齊衡玉阖上眼,将眸子裏的所有情緒藏起,只與李氏說:“母親,兒子先告辭。”
說罷,他便頭也不回地鑽入了黯淡無光的夜色之中,身形孑然決絕,浮着繡邊金絲的衣擺攢動蹁跹,與迷蒙的夜色交織在一塊兒,顯得格外寂寥。
杜丹蘿立在原地愣了許久,直到李氏與李苑馨也相攜着退去了後罩房,她才僵着臉落下了淚。
杜嬷嬷在一旁哀嘆着開口道:“夫人方才為何不肯說句軟和話,哪怕是說句您是氣糊塗了也好啊。”
杜丹蘿素白的臉上淚如雨下,她忍着心口一波波襲來的痛意,想倔聲抗辯兩句,卻發現自己什麽話都說不出口。
*
外書房石階下。
靜雙與落英正拿着盅子比大小,冷不丁聽見了角門處的腳步聲,忙丢開了手裏的盅子,提着燈盞迎了上去。
齊衡玉面色冷凝得仿佛與夜色融為了一體,渾身上下透着一股不許生人靠近的氣息,靜雙也收起了臉上的笑影,小心翼翼地伺候在側。
伏在桌案前看了會兒詩書冊畫,心緒紛雜時他瞧見了詩句裏的“竹”字,霎時便憶起了被他攆去家廟的婉竹。
也不知她知悔了沒有。
恰逢靜雙進屋替他斟茶,影影綽綽的燭火之下,靜雙弓着身子将茶盞端到了他身前,擱下後便要蹑手蹑腳地往外頭退出去。
他已從小舟的嘴裏聽聞了驚濤院內發生的事兒,知曉齊衡玉必是心情不佳,也不敢湊到他身前吃挂落。
靜雙方才轉身,卻聽齊衡玉陡然發問道:“這幾日府裏內外可有什麽新消息?”
“沒有。”靜雙撓了撓頭,顯然是沒有聽懂齊衡玉話裏的深意。
齊衡玉只好不厭其煩地問他:“家廟那兒,怎麽樣了?”
靜雙這才恍然大悟,忙道:“家廟的仆人說婉竹姑娘老實的很,整日裏不是在廂房內抄寫經書,便是在佛祖跟前誦經祈福。”
聽了這話,齊衡玉的神色依舊是陰晦不明。
若是沒有碧紗櫥內的一樁事,他尚且能相信這外室的柔順與安分,如今既生了疑窦,自然是不願深信。
靜雙揣度着齊衡玉辨不出息怒的面色,好半晌才問:“爺打算一直讓婉竹姑娘待在家廟嗎?”
齊衡玉的思緒戛然而止,他饒有興味地瞧着眼前為婉竹說話的靜雙,只笑問:“怎麽?你可是覺得我對她的處罰太重了些?”
靜雙當然不敢這麽直愣愣地說話,只是依他來看,那日婉竹出現在碧紗櫥內,分明是讓世子爺免受旁人算計,也不必把杜家五小姐迎進門做妾,說句她救了世子爺也不為過。
可世子爺緣何發了這樣大的火,還把婉竹姑娘送去了家廟苦修?
“你定是覺得她那日幫了我大忙,我不該這麽處置她,是不是?”齊衡玉又厲聲問。
靜雙嗫喏着不敢答。
齊衡玉冷冰冰地瞪了靜雙一眼,譏诮着說道:“這就是她手段的高明之處。”
他話雖說的冷硬,可心裏憶起婉竹清瘦似素缟的沉靜模樣,憶起她那日俯在自己身下時潋滟着純澈的明眸,以及那一句“我心悅世子爺”。
但凡他有一絲清明的神智在體,也知曉當時在那等境遇裏,這外室是為求自保才會絞盡腦汁地編出了一句“心悅”來哄騙他,而非出自她真心。
她也許心悅自己,可心悅的定是他帶來的權勢與地位,而不是他這個人。
想清楚了這一點後,齊衡玉便竭力驅散了心內的惘思,只與靜雙說:“退下吧。”
他端起茶盞,眼角的餘光卻瞥見了身形巋然不動的靜雙,“還有什麽話要說?”
靜雙鼓足了勇氣,垂着頭聲音悶悶地說道:“金玉遣人來給奴才送了信,說是婉竹姑娘這幾日食欲不佳,還時常身子懶懶的。”
齊衡玉握着茶盞的手一頓,璨若曜石的眸子爍着些光亮,他凝望着靜雙,示意他繼續往下說。
得了他的首肯後,靜雙才道:“奴才想,婉竹姑娘是不是懷上了身孕?”
*
這幾日雨霧不停。
婉竹将經書抄了一半,膝上跪着的蒲團沾染了水霧,跪久了只覺得渾身上下也染上了一股陰幹的黴味。
金玉舉着油燈入廂房,将容碧描到一半的花樣子放在了袖袋裏,見婉竹仍靠在迎枕上讀着經書,免不了唠叨上一句:“姑娘仔細眼睛。”
她也不知婉竹為何會對經書詩冊如此敢興趣,白日裏跪着抄經書還不夠,臨睡前總還要捧着書讀上一個時辰。
“今日鏡音大師教了我幾個字,總要好好寫上幾遍才能認個清楚才是。”婉竹說着已把眼前的經書阖起,見金玉鬓發被雨霧淋濕,便去取了帕子來讓她擦幹。
金玉接過婉竹遞來的軟帕,臉上卻有兩分懊惱之意,“鏡音大師是相國寺的高僧,誰曾想高僧也會怕這滂沱的大雨,竟還躲到我們家廟裏來避雨了。”
“高僧也是人。”婉竹笑她,“怎麽就不能避雨了?”
主仆二人閑話兩句,金玉濕了一半的發也裹緊了帕子裏,身子舒朗了之後她也終于有空說起了正事,“我将姑娘帶在身上的銀票都給了家廟裏的這幾個奴仆,他們按着姑娘說的話向靜雙遞了信。”
做到這一步,若是世子爺仍不肯來家廟瞧婉竹,那便只能再想別的法子了。
金玉瞧了眼外頭如墨色點漆般的夜色,心裏隐隐有些失望。
這麽晚了,世子爺應是不會來了。
呼嘯的風聲一陣陣刮過廂房的支摘窗,卷起震耳的聲響,除了自然釀造的聲響外,婉竹好似還聽見了一陣斷斷續續的腳步聲。
那腳步聲只響起一瞬,緊貼在支摘窗這一頭的窗棂裏,婉竹霎時從炕上起身,肅着容問金玉,“白日裏我讓你拿來的東西呢?”
金玉也臉色一白,霎時便伏下身子去拿桌案下頭藏着的菜刀。
也正是在這時,天邊的雨越下越大,盈滅嘈雜的雨聲裏裹挾着驚雷作響的聲響。
婉竹的臉色愈發難堪,攥着軟帕的柔荑不斷地收緊,掌心內也滲出了一層細汗。
她抖着身子與金玉一起退到了木床旁,那刀背着手而放,兩人皆滿眼戒備地望着支摘窗的方向。
這樣的雨夜最益于殺人,不論流出多少血,也會被這磅礴大雨沖刷個幹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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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衡玉推開家廟廂房屋門時,瞧見的便是這樣怪異的一幕。
廂房內的燭火影影綽綽,光禿禿的陳設擺件遮擋不了他的視線,一進屋他便看見了躲在木床旁的婉竹與金玉。
這兩人不知為何一齊靠在木床旁,清清瘦瘦攏在一塊兒的一團确實有幾分可憐的意味。
莫非又是這外室的苦肉計?
他遙遙地立在離木床甚遠的木架旁,盯着婉竹瞧了許久,蹙着眉宇問:“靜雙說,你有了身孕?”
作者有話說:
雨這麽大,不住下都要住下了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