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留宿 “我是真心心悅世子爺的

第19章 留宿 “我是真心心悅世子爺的。”

齊衡玉的出現像是永夜裏的一絲曙光,讓被驚懼斥滿的婉竹舒出了一口長氣。

她循着聲音傳來的方向,在金玉的攙扶下往齊衡玉立着的地方走去,瑩白的額角仍在不斷滲下汗珠,整個人顫巍巍的好似受了驚吓一般。

齊衡玉眉宇間蹙起的弧度越發深邃了兩分,他将廂房內黑黝黝的景象盡收眼底,沒有察覺出半分異樣,才将目光挪移到了身前嬌嬌怯怯的臉蛋之上。

女子水淩淩的明眸裏藏着顯而易見的懼意,居高臨下地俯看她時,能清晰地瞧見那清淺黛眉下泛着煞白的丹唇。

“抖成這樣?是這廂房裏生了鬼不成?”齊衡玉睨着婉竹問道。

許是他語氣裏的譏诮意味太外露,讓婉竹堵在心口的那一句“有人要殺她”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她知曉經了碧紗櫥一事後,齊衡玉對她已無半分信任,即便她示弱祈求齊衡玉的保護,也只會被當做是争寵的手段罷了。

既然說了這話沒有半分好處,那她就不會說。

婉竹悄悄瞥了一眼支摘窗的方向,側耳傾聽了一番後,發覺再聽不到那些零碎、詭異的腳步聲,料想着必是那些刺客們遇上齊衡玉後便折返消失了。

“方才雨聲和雷聲太大了。”婉竹垂着頭含糊地答話,聲音微若蚊蠅。

齊衡玉一見她這副逆來順受的模樣便來氣,既是氣他自己硬要頂着連天的大雨來京郊的家廟瞧這外室一眼,也氣婉竹心計深沉,碧紗櫥一事還不夠,如今還要在他跟前耍心機。

“擡起頭來。”齊衡玉的語氣愈發冷厲,威勢十足的一句話讓婉竹擡起了頭,被迫迎上他裹挾着懊惱與不忿的目光。

齊衡玉本是在惱這外室空耍心機,可撞進了那一汪清潭似的沉靜眸光之後,那些懊惱與不忿卻又如薄薄的青煙一般隐進了無邊的夜色之中。

他想,這外室的模樣、性情處處都暗合他的心意。

若是沒有碧紗櫥裏的這一樁事,他興許才是那個不舍得與她錢貨兩訖的人。

這等念頭只起了一瞬,卻讓齊衡玉通體生寒。

他自小便見識父親後院裏妻妾相鬥的腌臜景象,也瞧過李氏受了委屈後默然垂淚的可憐模樣,年少時便立誓絕不做齊正這樣耽于女色的糊塗人。

縱然杜丹蘿如今與他相看兩厭,他卻不願辜負年少時的自己。

納妾一事,絕不會出現在他齊衡玉身上。

“大夫一會兒就來。”齊衡玉說着,便自顧自地往臨窗大炕上一座,觑了眼手邊冰冷無比的茶盞,想喚丫鬟進來服侍,卻憶起這兒是處處物什不齊全的家廟。

此刻的金玉也在屋外與靜雙大眼瞪小眼,兩人側耳聽着屋內的動靜,心裏都是一樣的無奈。

不多時,落英才踩着夜色而來,身後還跟着個睡眼惺忪的大夫。

靜雙領着大夫進屋,金玉趁機拉住了落英的衣袖,壓低聲音問道:“那日你與我說的事可作真?”

金玉生的杏眼粉腮,湊到落英身前說話時身上還彌漫着一股淡淡的清香,直讓落英紅了臉,道:“金玉姐姐說的什麽事?”

“就是世子爺曾去江南赈災一事,你可別哄騙我,殊寧十五年,當真有這事嗎?”金玉語氣迫切地追問。

落英思忖了一會兒,才答道:“确有此事。”

金玉心中的大石這才落了地,目光望向了支摘窗上那朦朦胧胧的清麗身影。

她輕聲念了佛,祈禱今夜的婉竹一切順利。

*

大夫仔細地替婉竹把了脈。

頂着齊衡玉灼灼的目光,那大夫的手也微微發了顫,多耗費了些功夫才把這脈給把穩了。

“依老夫看,這位姑娘并非是有孕,而是淤塞中結,氣血不足,吃食上又太潦草了些,若是長此以往只怕是要拖出大病症來。”大夫邊說着邊捋起了自己花白的羊角須。

齊衡玉神色如常地點了點頭,靜雙便先一步領着大夫去桌案處開藥方。

外間雨幕連連,家廟裏并無其餘收拾妥當的廂房,且如今的雨勢愈來愈大,這大夫便只能與靜雙和落英幾個奴仆擠上一夜。

齊衡玉則宿在婉竹所在的廂房內,雖他與婉竹身份有別,可到底是顧念着婉竹身子不适,便在臨窗大炕上囫囵了一夜。

兩人一夜無話。

齊衡玉心中隐隐生悔,這外室縱然心計多些,可的的确确是個柔弱無依的弱女子。

他是否對她太過苛責?

婉竹則是不想多言,以免再引得齊衡玉疑窦叢生。

晨起時,婉竹率先睜了眼。

她一如從前在竹苑時,乖順地服侍齊衡玉起身。

比尋常女子瘦弱幾分的身軀端着那裝滿水的銅盆顯得格外吃力,齊衡玉看不過眼去,便上前接過了婉竹手裏的銅盆。

絞了帕子、淨了面之後,便是梳洗換衣、穿戴腰帶之類的活計。

當那雙軟若無骨的柔荑覆上齊衡玉板硬的腰身時,那一日碧紗櫥內旖.旎缱绻的景色再度浮上心頭。

瑩白滑.膩、絲絲入骨。

“等等。”齊衡玉攥住了那雙勾人的柔荑,語帶不耐地說:“我自己來。”

如此疏離冷漠的動作,映在婉竹的眼中便是齊衡玉不加遮掩的厭惡。

她倏地垂下了皓腕,低頭自嘲一笑道:“在世子爺眼裏,我是個心機深沉、連靠近也不能靠近的女子嗎?”

如此直截了當的問話,讓齊衡玉在一瞬之間忘了答話。

婉竹粲然一笑,膽怯慣了的人生出些與位高者對峙的勇氣時便顯得格外震爍,她又問:“世子爺怎麽不說話?”

短暫的沉默之後,齊衡玉便凝望着婉竹姣美的臉龐,一字一句地說:“我是不信你,昨夜來家廟也是以為你有了身孕。”

婉竹垂在腿部外側的柔荑微微用力,擰着腿肉的劇痛讓她霎時紅了眼眶,哀哀切切地說:“世子爺可曾去江南赈過災?”

齊衡玉蹙起了眉宇,一臉疑惑地望向婉竹。

婉竹淚眼漣漣地說:“我爹爹和娘親都是從江南逃難來京城的,舊時我娘親病入膏肓時,世子爺在人群裏布了粥食和碎銀給我和爹爹,那時我面黃肌瘦、蓬頭垢面,世子爺應是認不出我來了。”

齊衡玉确是去江南赈過災,也曾親自将粥食和碎銀布給遭了洪災的流民。

可那流民的數量如此之多,他早已不記得那些人的模樣了。

婉竹聲淚俱下地說:“婉竹能被人丫子賣來京城,僥幸得了國公夫人的看重,将我許給世子爺做外室,那時我不知有多高興。我知曉世子爺是天上的月亮,與我有雲泥之別,可您讓我娘親多活了兩年,死時也不必再忍受饑餓之苦,婉竹只把您當做蓋世大英雄。”

她說這話時潋滟着淚花的杏眸仿佛一塵不染的清潭,亦或是叢林深處不谙世事的幼鹿,純澈、真摯,不摻任何算計。

饒是齊衡玉瞧了,心裏疑惑的同時也信了三四分。

待婉竹說出“桃花縣”這名字後,他已是信了五六分。

當年他奉了陛下密诏,去桃花縣體察民情、布粥散銀,立下了一樁樁功績,這才能在及冠之年入主玄鷹司當值。

這事京城裏并無幾個人知曉,最多是齊國公等人罷了。

婉竹哭得動情,鼻頭染上了淡淡的紅暈,杏眸也腫得如爛桃兒一般,瞧着便有幾分楚楚可憐的意味。

縱然齊衡玉面冷心冷,可如今迎上婉竹情真意切地哭訴,也不免松動了兩分。

“我是真心心悅世子爺的。”婉竹添了這樣一句,便讷讷不說話了。

齊衡玉盯着她瞧了許久,直到外間的靜雙催促他該去玄鷹司上值時,才幽幽開口道:“你按時吃藥,份例還是如在竹苑時一樣。”

說着,便拂袖離開了廂房。

即便他背影英武俊朗,離去時的步伐也穩中有重,可婉竹還是從方才齊衡玉閃爍着光亮的眸子裏瞧出了些不同。

起碼,他聽進去了她的這一番表白。

這便是個好兆頭。

*

去玄鷹司當值的路上。

靜雙與落英駕馬跟在齊衡玉身上,馳騁了一路之後,待齊衡玉下馬後将馬鞭扔給靜雙時,宮門石階上便映出了兩個泥濘的腳印子。

靜雙疑惑地說道:“家廟支摘窗下的那幾個腳印子原來不是世子爺的。”

齊衡玉本正是心煩意亂的時候,腦海中不停回蕩着方才婉竹泣淚不止的這一番話。

他記不清在桃花縣赈災的事,當初為了一番功績才會遠赴江南,誰曾想無意中的這一點善意會讓她記了這麽久。

他像天上的月亮。

僅僅只是為功績簿而鍍金的一場“善意”,誰曾想對婉竹這樣的平民百姓來說,便如蓋世大英雄降臨人世一般。

許是心間盈起了一絲愧疚,又許是被人傾慕至此而生出了些惶恐。

齊衡玉想,若是這外室真心愛慕自己,不摻任何的算計,那日出現在碧紗櫥的事也能一筆勾銷了。

“什麽腳印?”齊衡玉攏過神思,肅容問靜雙。

靜雙愣了一下,而後才答道:“晨起時我和落英在支摘窗下蹲着等世子爺出來,瞧見那正下頭一處花圃裏有幾個男子的腳印,似是與世子爺的不同。”

作者有話說:

趕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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