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秦謹之醒來時天灰蒙蒙的一片,并未完全大亮,但小區樓下的路燈一排排亮着,白色朦胧的燈光與遠處道路車輛行駛過的車燈遙相輝映,車輛鳴笛聲接連起伏,說話聲斷斷續續,整座城市正在漸漸蘇醒。

秦謹之在鍋內放下一小片黃油,小火煎着,等黃油都烤化了冒出滋滋的香氣時,他又拿出冰箱裏備着的幾片吐司,有條不紊地開始煎蛋、培根。

因為輕微潔癖的關系,秦謹之不太愛吃外面的東西,他胃口向來清淡,吃不慣太油膩的東西,早上大多都是自己動手,等他反應過來時,秦謹之面前已經擺放着兩份做好的三明治、烤腸、以及一份清淡到極致的小粥。

他輕挑了一下眉毛,最後什麽都沒說,只不過在打開放着餐具櫃門的那一刻,注視着裏面成雙成對的碗碟時,不言而喻的煩躁、不耐、抵觸随着一晚上并未消除多少,反而以爆炸式的方式成倍增長。

秦謹之面無表情将多出來的一份早餐悉數丢進黑色垃圾桶,神态平常地将自己那份吃完,最後将剩下來的餐具扔進洗碗機裏,在換鞋出門的那一刻秦謹之撕下先前貼在冰箱的便利貼,重新撕下一張嶄新的便利貼用筆在上面寫了什麽,最後牢牢地貼在冰箱上面。

溫霁昨晚失眠了大半夜,醒來時腦袋又昏又沉,痛得宛若被人灌了鉛水一樣難受,手機屏幕上顯示九點半,通知欄上一大堆公司發來的消息還有電話。

溫霁按了按疼痛不止的腦袋,眼皮仿佛跟沾了膠水似的快要黏上,他先跟助理打了一個電話,手機撥通一聲便很快被人接通,估計是一直盯着手機在等電話吧。

“小溫總,您十點鐘将有一個會議,是關于人工智能開發這一方面的,但是按照您目前的狀況是否需要挪一下會議時間?”

溫霁平靜回答:“不用。”

助理頓了一下說好,然後又問道:“您那邊的狀态聽起來不太好,是生病了嗎?”

溫霁不願再多說,手指按住頭痛欲裂的腦袋,“沒有,會議轉線上吧。”

他說完利索挂了電話,去浴室洗漱時接了一捧冷水潑在自己臉頰上,竭力讓自己恢複鎮定。幹淨光滑的鏡面中映出一個略有些憔悴的青年,面色蒼白,眼底烏青泛着輕微的腫脹,本該帶有光澤的嘴唇起了一點死皮,幹燥破裂。

溫霁情緒很淡地盯着鏡子中的人看,總有一種快要認不清自己的錯覺,濕冷的水珠順着一縷縷發梢滴下,溫霁倏地很快地笑了一聲随即走出門。

可能是頭痛的原因導致他現在并沒有什麽胃口,反而從不停地湧上一陣反胃的難受,溫霁走到中島臺拿出玻璃杯接了一杯涼水,餘光忽地瞥到冰箱上貼着的便利貼換了一種顏色,從黃色變成白色。

溫霁咽下口中的水,手指将冰箱上的便利貼利落地撕下來,目光仔細盯着上面的一行黑字。

Advertisement

字跡果斷,橫撇有力。

—中午之前,請盡快搬出去。

溫霁将這一句簡短的話足足頂了半分鐘,平常蕩着各種笑的眼睛此時浮不出丁點表情,他細白的手指将平展的紙面捏出幾道皺褶。

還真是一點都不客氣。

溫霁鼻尖溢出一聲冷哼,随即将便利貼抓成皺巴巴的一團随即毫不在意地扔進垃圾桶內,卻在最後一刻時又赫然停住,漂亮的五官猜不透一點情緒,只見他把那張攥成小球的紙張重新鋪展開來,盡量地鋪平褶痕後将紙張折疊整齊收進口袋裏,

他修長的脖頸微揚将杯中盛着的最後一點水一口喝盡,繼而放下水杯準備開會的事情。

——

秦謹之在辦公室裏見完最後一個當事人時,受傷的地方又開始隐隐作痛起來,泛着密密麻麻的癢意,使得秦謹之胸悶氣短時不時覺得呼吸不暢。

他将領口前系着的灰色領帶解了下來放在一邊,伸手将領口拉了拉。

秦謹之不得不承認昨天發生的事情對他自己還是造成了細微的影響,他有些心神不寧,腦子裏時不時竄過溫霁摟着他的笑臉盈盈的模樣。

真煩。

不知道搬走沒有。

這時合夥人見縫插針地打開玻璃門鑽了進來,他手裏拿着一份文件,翻了翻送到秦謹之桌前:“之前中級法院送過來的判決書。”

“昨天不是讓你別來了嗎?這麽不把人當回事呀?”簡然笑着走了過來,“不過來了也好,讓我看看傷到哪裏?有沒有影響我們秦律以後辦案——”他一邊說着一邊往秦謹之邊上湊,眼神認真得仿佛想将他腦袋那塊兒剃掉的創口看個徹底。

秦謹之本就煩躁,只不過他表情維持得極佳,從臉上的神态根本看不出丁點,當簡然湊近時他敏銳地問到那股清淡卻讓他覺得刺鼻的冷香時,秦謹之閉了閉眼,起身從老板椅上撿起搭在椅背上的西裝:“我有點不舒服,先回去了。”

秦謹之走後,空蕩的室內只剩下簡然一個人,簡然凝視着秦謹之冷漠的背影,灼灼盯着,手指繃得發緊。

秦謹之回家之前先去寫字樓附近的一家私房菜打包了一份較為清淡的飯菜,這家飯館菜品幹淨,肉質新鮮,蔬菜都是當天運輸過來的,除了價格比其他餐廳要貴上幾倍近乎完美。

半個小時後秦謹之提着一份剛打包的飯盒乘上電梯,幾秒鐘後電梯叮地一聲打開,電梯內白熾的燈光映在秦謹之鼻梁上的鏡面顯得冰冷涼薄。

他走出電梯不知道懷着什麽樣的情緒将門鎖打開。

秦謹之白玉般的手掌擰動門把,咔噠一聲門開了一道小縫。

室內幹淨整潔,裝潢設計簡約極其富有現代氣息,黑白兩種主色調幾乎占據整個空間。

秦謹之換下鞋提步朝客廳走去,他目光落到冰箱上面消失的貼紙,閃過一絲滿意的神色。他打開冰箱從裏面拿出一瓶礦泉水擰開喝了起來,冰涼的水浸過喉嚨讓他一上午過分失控的情緒稍顯緩解。

他冷淡的眼眸打量着室內設施,神态稍微放松,可下一秒便聽到書房傳來低聲說話的聲音。

秦謹之這才意識到事情根本沒按照自己想要的那樣發生,他幾乎是陰沉着臉往書房的位置走去,腳步聲一嗒一嗒得透出沉重的氣息。

“好了——”可能是一個上午沒有進食,導致溫霁胃部的地方開始出現輕微的陣陣痛意,就像是溶度不高的硫酸正在肺腑裏一點一點侵蝕,“今天的會先開到這裏——”

溫霁還沒來得及将完整的體面話說完,房門被人毫無預兆地打開,繼而露出一張溫霁很久沒有見過的冰冷面孔。

溫霁心裏長着血肉的地方就被他極其簡單地刺了一下,連着方才胃部的痛楚一下子席卷而來,他本該有些血色的臉頰蒼白起來,但是在下屬面前保持着應有的鎮定,他最後對助理交待幾句後才挂斷視頻合上電腦,擡起清澈如水的眼睛安靜地注視着秦謹之。

也許是習慣了溫霁處處挑事的模樣,一下子變得這麽安靜讓秦謹之莫名覺得別扭,他眉宇比先前舒展開些,但是語氣依舊十分強硬:“書房是我的私人領域。”

他說話點到為止,話裏的隐藏含義成年人大多都聽得明白,也許是教養問題,如果是換做其他人,被陌生人占領了書房、桌椅,可能會厭煩到不會加以掩飾最後說出一聲滾。

“下次請不要随便進來。”他直接把話挑明了。

溫霁抿了抿唇,細膩的額頭上開始冒出細密的冷汗,他沒有出聲只是努力将那股不适重重地壓下去,有時候就連他自己都覺得身體裏的器官真是嬌氣,又不是像褚景意那樣的藥罐子,才一會兒就痛成這副樣子。

溫霁沉默地起身想出門洗一把臉清醒一下,秦謹之伫在門口的颀長身軀将他攔住,線條流暢的下巴颌朝書桌的方向擡了擡,“你的東西——。”他聲調偏冷:“帶走。”

可能是呼吸不順,溫霁嘴唇張開了一道小縫微微呼着氣,他回頭看了一眼自己落在桌上的電腦,緩步去拿。

背後的聲音卻不依不饒:“我留下的紙條你看了吧?”

一滴顆粒大的汗珠從溫霁額邊好似挂不住似淌了下來,溫霁舔了舔幹涸的嘴唇,聲音很輕:“看了。”

“看了怎麽沒——”秦謹之口裏的話戛然而止,他眼睜睜地看着溫霁捂着肚子用手撐在桌面上,一臉痛苦的慘白樣,後背仿佛彎鈎似的往下彎着,手指成爪一般緊緊地按着肚子,仿佛這樣能減少大部分的痛楚。

秦謹之反應迅速,幾步路走上前來,寬厚的手掌貼在溫霁單薄的脊背,頓時發現後背出了一身的冷汗,隐約将白色的衣服浸濕顯露出一片肌膚的肉色。

“怎麽了?”

溫霁額前的碎發被汗水打濕變成一绺一绺的,額頭上布滿一層細細的汗,就連淺茸的睫毛仿佛也要被汗水浸濕而染成一團。

他伸手拽着秦謹之的胳膊,表情虛弱得很難讓人想象這是意氣風發的溫家小少爺,“秦謹之。”

溫霁攥着他緊緊不放,像是下一秒快要哭出來:“我疼。”他又低低重複了一遍。

秦謹之靜了一瞬,最後傾下身來将人攔腰抱起,步伐穩緩地往門外走去,“真是麻煩。”

他說道。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