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一更

第8章 一更

溫霁痛得一身虛汗,慘白的嘴唇嗫嚅幾下,張張合合終究沒有出聲,只是勉強撐着勁撩起一只眼皮望着秦謹之,從他的視角只能看到秦謹之繃住的下巴和冷隽的側臉。

溫霁被他放在沙發上,他實在是痛得沒有力氣了,昏昏沉沉阖上眼皮,快要睡着之際聽到秦謹之對人講話的聲音,随即陸陸續續地出現翻找東西的聲響。

在過分安靜的客廳裏出現丁點嘈亂的聲音讓溫霁莫名覺得很安心。

至少秦謹之沒把他抛下。

溫霁昨晚本就沒睡好,一早上就忙着開會,精力過分消耗,一躺在柔軟的真皮沙發上還沒一會兒就睡着了,呼吸平穩,氣息均勻,只不過眉峰依舊是蹙着的,顯得他就連睡覺也是一副愁容滿面的姿态。

他還沒睡多久,便被秦謹之喊醒。

溫霁手撐在沙發上,他神情迷離沒有焦距,一副還沒睡醒的樣子,望着秦謹之端過來的水杯和藥,一時之間分不清現實和夢境,以為秦謹之會跟以前那樣喂他,于是下意識地跟之前一樣準備就着秦謹之的遞過來的水杯小抿一口。

溫霁腦袋微伸,嘴唇還沒碰到秦謹之手裏水杯的杯口,就被人半路挑起下巴,聲線質地偏冷:“自己喝。”

溫霁宛若當天一棒清醒了一瞬,他低着頭從秦謹之手中接過水,将從他掌心拿出的白色藥片一口咽下。

他喝水有點急促,藥片偏大,溫霁向來很讨厭吃這種苦澀的東西,此時沒能一下子咽下去導致藥片黏在喉嚨上方,一層糖衣遇水融化便露出苦澀的本質,不斷地從喉嚨處湧上來。

溫霁有點難受,又急忙咽了一大口水,沒成想卻直接被嗆住,溫水伴随着陣陣咳嗽從嘴唇裏溢出來,衣服領口濕了一小半。

秦謹之嘲諷地啧了一聲,從一旁桌上扯過幾張紙巾,動作慢條斯理地給他擦拭着衣服上的水漬。

溫霁臉上露出意外的神色,似乎沒料到秦謹之會做出這樣的舉動,他怔愣的神色太過明顯,給他擦拭下巴尖上殘留水珠的秦謹之頓時也動作僵硬,他臉色閃過一絲不虞,諷刺的笑意也收斂起來,冷冰冰地将手裏的紙巾丢在溫霁身上,皺着眉:“自己擦。”

溫霁漂亮的眼睛倏地眯了起來,仿佛在思索什麽。

醫生提着醫療箱過來時,溫霁又在沙發上休憩了一會兒,喝完藥後陣痛沒有之前那麽明顯,逐漸慢慢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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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胃輕微潰瘍,我等會兒再跟您開點藥,不是太大的問題,但您得注意飲食,盡量清淡、規律一點。”

醫生走後,溫霁閉着眼重新躺下來休息,幾分鐘後秦謹之提着東西放到桌上,用腳踢了一下溫霁垂在沙發邊上的小腿,“起來吃東西。”

溫霁掀開眼看着面前的打包盒,胸腔處密密麻麻地起了一股別樣的情緒,他擡着微彎的眼睛一動不動地筆直注視着秦謹之。

秦謹之:“別想多,我自己吃的,只不過沒什麽胃口。”

溫霁嗤地一下笑出聲,“你中午向來不怎麽吃飯的,你忘記了?”

秦謹之的臉色陡然變得難看起來,他向來注重早晚兩餐,以前偶爾會吃一點,直到工作之後變得更加忙碌,一整天來回奔波,常常是事情忙完之後已經晚上了,後來就漸漸地不怎麽吃午飯。

這種事情被溫霁惡意地戳破之後,秦謹之看他的目光越發冷然,又覺得溫霁方才說話的語氣都帶着一種調谑,秦謹之對他的話避而不論,只是從口袋裏拿起手機說道:“吃完飯的話,就把東西收拾了吧。“

冷飄飄的語氣帶着毫不在意。

溫霁沒吭聲,只是将飯盒掀開仔細地挑着裏面溫熱的飯菜,蛋餃、蝦仔、燙牛肉、蔬菜,溫霁拿着筷子的手頓住。

餘光悄無聲息地瞥着坐在沙發上看着手機的秦謹之,雙腿交疊,偶爾從鏡面透露出來的目光又冷又涼,說話的語氣不近人情未免顯得涼薄,就跟蟄伏在陰冷潮濕地裏的冷血動物一樣,不帶丁點感情。

可是、溫霁低頭望着飯盒中精致可口的菜品,心頭湧上微妙的情緒,這都是他愛吃的。

也許一切都沒有想象中的那樣糟糕。

溫霁食欲不大,只吃了幾口便再也吃不進去了,他将筷子擱放好後,喝了一口熱水緩了一下,冷靜的目光直直地瞅着秦謹之看,開門見山地說道:“我沒打算搬出去。”

秦謹之關上手機,鷹隼一般的敏銳眼睛逼緊他,“你這是什麽意思?”

溫霁起身往吧臺的位置走,幾分鐘後端了兩杯熱氣騰騰冒着香氣的咖啡走過來,他低頭嗅着咖啡散發的馥郁香醇氣息,将其中一杯放到秦謹之面前,“我只是覺得這樣對我不公平。”

秦謹之雙手環抱,寡言的時候周圍總是圍繞着恍若實質的冷氣,眉眼垂下來,眼白因為角度問題被稍微遮擋,顯得他瞳仁放大灰沉發寒。

“昨晚我咨詢過醫生,這種暫時性失憶可能幾個月就能恢複——”

“也可能幾年都好不了——”秦謹之強硬地打斷了他。

可能是吃過藥了,溫霁的臉色沒剛才那麽難看,白膩的臉上依舊蒼白但卻是比方才要好上許多,他聽到秦謹之的話毫不在意,抿了一小口咖啡,好整以暇地坐在沙發上,雙腿交疊閑适恍若他才是家裏的主人一般自在,“你說的沒錯。”

他不僅沒有反對反而順着秦謹之的話往下說,“所以我想賭一下。”

“如果六個月後,你想起來了,秦謹之照樣是我的秦謹之。”溫霁說起秦謹之這三個字時的眼神很溫柔,溫柔到讓另一邊坐着的秦謹之無緣地生起些許反感。

“如果沒有呢?”

溫霁聽到他問自己,眼睛帶笑地望着他,聲音輕得似一陣風飄進秦謹之的耳畔:“如果不是,那我認了,”

秦謹之:“決不食言?”

溫霁:“決不食言。”

秦謹之看來也是答應了,二話不說:“兩個月。”

溫霁搖晃着腦袋:“五個月。”

秦謹之皺眉,似乎不太喜歡溫霁讨價還價:“一個月。”

溫霁:“三個月。”

秦謹之伸手端起那杯依舊冒着氤氲白氣的咖啡,只聞了聞又放下,“成交。”

秦謹之倏地站起身來,挺拔的身姿遮住溫霁面前的大部分光線,使得溫霁周圍陷入一片不太明亮的灰暗之中,“希望到時候,我們別像現在這樣沒完沒了。”說完他起身進房。

溫霁眼睛彎了起來,垂下的眼眸飄過一絲精光,同樣拾起桌上的咖啡,小口喝着。

沒完沒了?

要一輩子沒完才行吶。

秦謹之是知道自己的決定不太符合常理,他理應讓溫霁馬上收拾好東西利索地搬離自己的住所,可是溫霁看他時用那種過分柔弱到不像他的眼神時,秦謹之居然會沒沒有任何緣由的産生別樣的情緒。

煩躁、不忍心、縱容、關心等種種超出自己控制範圍的情緒。

他居然有點看不透自己。

所以他将溫霁留下來了,一是這種情緒是否可以受自己所支配控制,從而及時止損;二是想探究原本的秦謹之和溫霁究竟是怎麽一回事,談戀愛?可笑,哪有和自己死對頭談起戀愛的。

諸多原因,促成秦謹之做出這種選擇。

不過秦謹之素來嫌惡麻煩,希望溫霁待在這裏有自知之明,少給他惹事。

然而很不巧,在做出選擇的當天晚上,秦謹之的房門就被人敲響了。

秦謹之剛洗完澡用幹燥的毛巾擦着頭發,身上披上一件白色的浴袍去開門,門甫一打開,溫霁笑容滿面地站在外面,他懷裏抱着一沓幹淨的睡衣,毛巾搭在肩膀上,以一種很軟很乖巧的模樣笑着:“我房間裏的熱水壞了。”

“我能來你這裏洗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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