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溫霁直直望着他,一雙水光潋滟的桃花眼裏,微微一彎,哂笑露齒。

三個月,明明才過了一個月半而已,他現在卻反常地覺得難熬起來,其實現在想想,溫霁在意的并非是這一天,他在意的永遠是秦謹之,而在今天秦謹之原本會是他的。

兩人不會産生争吵,會選一家雙方都很喜歡的餐廳一起吃飯,如果天氣很好的話,兩人會在晚飯後在江邊散步吹風,說不定走累了秦謹之會背着他,溫霁緊緊摟住他的脖子忍不住發笑。

溫霁恍若從幻境中清醒,身姿綽約立在自己眼前的秦謹之仿佛敲碎鏡子的石頭,鏡面裂開蛛網般的碎痕。

溫霁說:“如果是來道歉的話,打個電話就可以的。”

秦謹之臉側還挂着冒雨而來的雨珠,濕漉漉地順着刀刻般鋒利的下颔線條,“我打過。”他聲音清冷,宛若雨滴擊打玉石發出的聲響。

溫霁頓時想起自己将手機關機來着,眸色一絲懊惱,沒再說話了。溫霁重新跌入沙發中,懶散坐着,雙腿交疊,一副恹恹的神态。

“電話沒有接通,我回家去找你——”他語音一頓,視線分毫沒從溫霁臉上挪開,“打開房門,并沒看見你。”

“後來我拜托原放,要來褚景意的電話——”他講的很認真,一字一句仿佛在庭審現場講辯論詞似的。

溫霁不耐煩了,聽他絮絮叨叨一大堆,腿放了下來又站起來逼近他:“所以你到底想要幹什麽?”

“找到你,再跟我一起回去。”

溫霁皺眉:“如果我說不呢?”但是顯然也不太可能,褚景意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真讓他看見了怎麽也說不清,可溫霁偏偏要嘴上唱着反調。

秦謹之搖了搖頭:“褚景意很快就回來了。”當真是打蛇捏七寸,将溫霁身上的弱點抓得分毫不差。

溫霁最後跟張媽打了一聲招呼,就跟着秦謹之回了家。

一路上溫霁盯着車窗外一掠而過的夜色,腦袋輕輕擱放在車窗上,閉眼休息了會再睜開時望着車窗玻璃倒映出來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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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霁突然發現自己性子當真改了很多,明明是這麽讓自己難過的事,可是他人一來,說了幾句道歉的話,氣竟然就這樣消了大半,他包容限度的那條線似乎在不停地往外挪。

溫霁跟着秦謹之進了電梯,在進門的那一刻他又不免将自己罵了一頓,不明白自己怎麽就稀裏糊塗地跟着秦謹之回來了,他內心忿恨,低頭看着正在換鞋的秦謹之,不知又想起什麽,勿地出聲問道:“如果你知道,我會這麽難過,你還會這樣嗎?”

溫霁見他頓了一下,沉默避而不答的神情,伸手扯住他那只并未受傷的胳膊,他非得執着要一個答案:“你會嗎?”

幾分鐘的靜谧過後,溫霁繃緊的肩膀松懈下來,繼而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我知道了。”

其實他一開始就知道,他只是不死心,非得讓人将話挑明,紮在皮肉裏的尖刺,察覺的時候不覺得痛,非得用銀針挑撥時才覺得肉開了條口子,裏面的爛肉都黑成一個小點,才開始喊痛了。

“溫霁。”秦謹之開口,神态莫名晦澀:“你得認清一個事情,他可能不會回來了。”

溫霁當天做了一個夢,夢裏具體是什麽他記不太清了,但是醒來的那一刻,溫霁很清楚地聽到東西破碎的聲音。

啪嗒一聲,杳無痕跡。

一天早上,溫霁起得很早,比以前提早了半個小時。不知怎麽回事,明明刻意被自己避開的秦謹之卻恰逢其時地做好了早餐,身上系着灰黑色的圍裙,使他冷銳的氣質如同加了一層濾鏡似的柔和許多。

桌上放着剛煎好的兩份牛排,其中一份已經切成了整齊方便入口的小塊,切面隐約透着看似血色的紅,見溫霁出來他問道:“吃早飯嗎?”他明明是疑問的語調,說出來卻帶着不容置喙的口吻。

溫霁步伐停住,僵硬的背影對着秦謹之,頭也不回地說:“還是不了吧”

一句輕飄飄的話說完,手指拿起車鑰匙,動作肆意地轉了一圈,擰開門利索地走了。

晚上溫霁回來得很遲,把以前經常聚一塊的狐朋狗友喊出來玩,訂了個包廂,一群人圈在一起喝酒、玩牌,還叫上幾個漂亮男生一起熱鬧。

以前溫霁也是很熱衷于一塊兒玩的,擲骰子、玩牌他都會得利索,很少能有人從他這裏撈着便宜。

“小溫總?不玩嗎?”正一杆進洞玩着桌球的男生回過頭來問他,正捏着一塊巧克擦着球杆。

“不了。”溫霁坐在沙發安靜的角落,撚着裝着酒液的酒杯隔空朝他晃了晃。

紙醉金迷的生活他以前明明是習慣了的,沉溺于歡樂,偶爾喝糊塗了晝夜颠倒,第二天公司也不去,反正他也不過是一個公司挂名的,不過即便這樣他手上的項目依舊做得很出色,除了一方面是溫紹裴在扶持,溫霁自己也是下了不少功夫的。

只是以前他頭上還頂着他哥的名聲,即便溫霁做的再出色,珠玉在前,後面那個總歸是比不了的。

一次在去海南出差談項目時,推杯換盞敬着酒,溫霁那時不太能喝,再加上溫紹裴也提前打過招呼,說:“對我弟弟客氣一點。”

一行人就沒怎麽逼他,後來溫霁覺得裏面空氣悶了,去外面透風時聽到隐蔽的角落裏正在抽煙談論着什麽。

當時他無意碰見正準備走來着,卻敏銳地聽到了自己的名字,時不時夾雜着嘆氣和羨慕。

他們都在說:“溫霁,多虧有個好哥哥。”

後來秦謹之也曾這麽說過他,那一次是他無意間将秦謹之的辯論賽差點弄砸了,後來比賽結束後,秦謹之走出模拟法庭時拎着溫霁後脖領子将人拽到無人的角落裏,“溫霁,你該慶幸你還有一個哥哥。”後面的潛臺詞大概是不然不會這麽輕易地放過他。

可是那次溫霁真不是故意的,他想認錯道歉,可是要命的自尊心卻不允許他做出在秦謹之面前低聲下氣的動作,再加上秦謹之那句話更是完美地踩到溫霁的敏感點,他嘴硬地來了一句:“不就是一個辯論賽嘛。”

後來兩人鬧得不歡而散。

溫霁将涼透的酒杯一飲而盡,看了眼周遭玩得正嗨的衆人,心裏越發覺得沒趣,起身将酒杯放下後就出門了。

開車回家之前,他在駕駛座上坐了許久,手掌搭在真皮方向盤上,腦袋也抵在上面不知道在想什麽。

忽地溫霁笑了一下,耳畔忽地浮現出兩人依偎時,秦謹之貼在他耳廓邊上,輕聲輕言地說道:“對不起。”

一句抱歉,換了一次真心。

後來溫霁把所有的真心,全摔在他一個人身上了。

溫霁開車回家已經很晚了,四周無人,也就保安室還亮着,裏面的大爺鼻梁上正挂着一幅老花眼鏡看報紙,見車打着雙閃連忙将大門打開了。

“才回來呀?”大爺笑着問。

“是呀。”

“都快十二點了,加班也得注意身體。”他邊說邊晃了下手裏的報紙,“你看,上面剛說前幾天有一個年輕人,熬夜加班,結果當場猝死了。”

溫霁禮貌地點頭,最後說了一句:“謝謝。”

溫霁将車停好後,看了眼手表時間,十二點十五分,正值午夜,這個時候秦謹之想必已經睡了,所以開門時溫霁小心謹慎地擰開門把,跟做賊一樣生怕發出一丁點聲音。

然而門剛開了一條小縫,亮澄的光線就從門縫之間漏了出來,随着門越開越大,明亮的光線如同前幾日的瓢潑大雨般灑了他一身,柔軟的發絲間也染了光。

他詫然,目光詫異望着客廳中穿着深色絲綢睡衣的男人。

溫霁怔在原地都忘記走進來。

秦謹之走過來,見他發呆問了一句:“怎麽不進來?”

溫霁哦了一聲,莫名乖巧地走進來,還側了側身方便秦謹之将門關上。兩人距離近在咫尺,秦謹之很明顯地聞到溫霁身上醇厚的酒味,沁香,卻又夾雜着點苦味。

秦謹之在客廳裏等了很久,手頭上的雜事都處理完畢,甚至還和其他幾個同事關于最近的案例開了一場會,時針都轉了四分之一,陽臺外的天色從傍晚的昏暗轉變成濃郁的夜色,人還沒回來。

現在倒是回來了,可身上卻帶了平時不曾有的酒氣。

秦謹之給他調了一杯溫熱的蜂蜜水,遞給他,“喝吧,明天起來會好一點。”

本來沒喝多少,此時卻當真覺得酒意上來了,溫霁按了按有些鈍痛的眼角,眼睛盯着那杯蜂蜜水微微發愣,看得眼珠子都仿佛裝在酸水裏,溫霁嘴角翹起一個細小的弧度,輕快地笑了一聲,問道:“你這是在做什麽呢?”

秦謹之攥着杯子的手緊了緊,修長幹燥的指骨因為用力而開始泛白,杯子在空中被他端了半天,即便溫霁沒有絲毫想接的意思卻也沒有放下,反而深深看了他一眼。

“秦謹之。”溫霁鄭重地說道。

“別多管閑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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