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番外:過去
第41章 番外:過去
溫霁後來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去的,從地上亂七八糟裹成一團的衣服裏分辨出自己的襯衫衣褲,內褲已經髒得不成樣子,他無力看過一眼最後狠狠扔進屋內的垃圾桶,最後托着一身的疲憊不堪仿佛剛經歷完世界末日,回家倒頭就睡,向來愛幹淨的他連洗澡都顧不上。
事後在圈子裏算是沉寂了大半個月,往常愛喝酒玩鬧的性子更是收斂,溫紹裴聽說後還以為他病了,從外地回來後特地回了趟老宅,發現自家弟弟身體安然無恙沒出什麽大毛病,只不過整天宅在客廳沙發裏報複性地看電視吃零食,垃圾桶上的膨化食品塑料袋都快溢出來。
溫紹裴阖眼疲憊地按了按眼尾,見溫霁渾身軟骨頭似的穿着深色睡衣憊懶地窩在沙發上,用腳尖輕踢一下溫霁軟塌在沙發邊上的小腿,“怎麽了?”
溫霁啃完手裏的薯片,哀怨地瞅他一眼又收回來,悶悶不樂:“沒什麽。”他總不能告訴溫紹裴,你弟弟被人給幹了,藥還是自己親手下的,嗚。
溫紹裴見他不願意說,也沒逼他,吩咐人拿了一條幹淨的濕毛巾過來,将溫霁沾着碎屑的手指給擦拭幹淨。
等溫紹裴将他左手揩幹淨後,溫霁就跟被人伺候的祖宗一樣自主伸出右手,“這邊也要。”
“·····”真是給慣的。
給他擦幹淨手指後,溫紹裴說起了正事,“之前你是不是跟藥啓生物公司有一項技術聯合開發來着。”
溫霁點頭,“是呀,怎麽了嗎?”
溫紹裴說道:“他們的團隊聽說有點問題,其中一位核心技術人員在離職時沒處理好和老東家的問題,可能是關于技術保密合同的問題。”
溫霁聽到後臉色沉上幾分,說了一聲:“我知道了。”
次日他打電話到藥啓生物公司,對方講話迂回一個勁地轉移話題,溫霁當場就聽出不對勁,找來公司項目的負責人詢問資金投入了多少。
負責人還沒聽到風聲,從手機上調出記載的數據:“百分之六十。”
溫霁皺了一下眉,又很快撫平:“先緩一下,其他等我通知。”
負責人也嗅出不同尋常的味道,“是出了什麽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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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霁将事情脈絡大致說了一遍,負責人臉色也變得難看起來,倘若真出了什麽事,先不說這幾千萬打了水漂,如果影響到企業名聲以及市場股票漲跌,可真是出錢費力讨不着一點好。
古人常言,人走黴運,向來就是一串接連一串。先不說溫霁自己的事一團糟,合作方又出了這麽大的纰漏,還沒過幾天就被人以一紙訴狀作為被告告上法庭。
前東家以技術核心為由告他們侵權,索賠金額高達百萬,周五開庭,溫霁作為第三人被一同請了過去。
然而開庭還沒幾分鐘,被告那邊以庭審法官是原告朋友為由申請回避,溫霁臉上勾起一抹笑,看了眼藥啓公司的代理人,心想可真是有夠鑽牛角尖的。
據他了解這所謂的朋友不過是京大的校友而已,頂多混個熟臉的關系,一個法學系,一個醫學的,實屬八竿子打不着。
回避理由成立,侵權案件延期審理。
溫霁不免笑了一聲,看都沒看那位代理人,更是一聲招呼都不打就出了門,藥啓代理人見了連忙從後門跟上來,“小溫總,您等一等。”
溫霁有點不耐煩,但還是給了點顏面,微側着身,聲音摻雜着霜雪的冷意:“有事?”
代理人是個中年人,輕微發福,一身黑色的西裝繃緊快要撐不住,“這件事,我一定會給您一個滿意的答複。”
溫霁嗤笑出聲,擡了擡下颔示意他往剛出來的那波人看,“先收拾你們的爛攤子吧。”
他走出門,外面鉛灰色的雲籠罩天空,陰沉沉的,一副即将要下雨的樣子,門口邊種植的梧桐樹被風吹響,嘩啦啦一片。
溫霁還沒踏出臺階一步,就瞅見一個熟悉冰冷的身影站立在門口,他面前站着三四個人,婦女,老人,手上還牽着一個幾歲大的小男孩。
流年不利,半個月一直在家裏躲着,沒想到才剛出門一天,在法院都能碰着。
溫霁閉了閉眼,身上某些部位仿佛又在隐隐作痛,不碰面還好,現在見着面溫霁總覺得不咬上他一口,不踹他一腳就牙酸得很。
他冷哼一聲正要過去冷嘲熱諷一番,便聽見那個用發繩捆着卷發,兩側的鬓發有點亂的婦女紅着眼圈,盛滿了淚水問:“你們這種律師,為什麽要幫那種壞人辯護?”
“他撞死了我的丈夫,拖着他行了數米,本來他還有救的,硬生生被活活拖死,這種人···這種人你們究竟有什麽好辯護的!!他被判死刑難道不好嗎?”她說完将手裏挎着的提包狠狠地甩在秦謹之的臉上,宛若給了他一巴掌,聲音清脆,秦謹之冷白的肌膚上瞬間紅了一片。
她動作迅速猝不及防,秦謹之連躲都沒法躲,冷風将他額前的碎發吹起,把那一雙冷然的眉眼顯得更加冷酷無情,他只是看了對方一眼,眉頭就沒皺一下,似乎根本不放在眼裏。
身後的實習生小聲嘀咕一句:“我們老師也沒辦法呀。”他聲音本就小,再加上面前的一群人情緒看起來非常糟糕根本沒聽到他的喃喃自語,反而被身後不遠處的溫霁聽了個明白。
秦謹之接了一個法援的案件,原告請的律師和檢察官按照故意殺人罪起訴,最後卻硬是被秦謹之扭轉成交通肇事罪,宣判結果當場判出後,受害者家屬全然崩潰了。
“我們家是從一個小縣城來到這裏打工的,因為快要過年,京市的加班費比老家的高,所以幹脆把一家老小全部接過來——”女人說話一度哽咽,淚水跟決堤似的往下掉,身後兩個老人都上了年紀,衣服穿得拮據破舊,兩張老臉跟皺褶的樹皮一樣。
小孩撅着嘴跑到花壇邊上用手抓起一捧污泥朝秦謹之扔去,溫霁大聲說了一句:“幹什麽呢!”他話音剛落那小孩狠狠朝秦謹之吐了口唾沫,手裏的泥土也随之砸去。
女人見狀眼底閃過一絲快意,“扔得好,你們這種人,簡直就是在為虎作伥,個個惡心的下賤東西!婊子養的玩意!”
溫霁也火了,快步走過來,忍不住斜了秦謹之一眼,這傻逼平時不是挺會說的嗎?怎麽這會悶得跟個啞巴似的。
秦謹之見到他沉靜的眼眸裏晃過一絲詫異,毫無波動的眉眼終于泛起一絲波瀾。
溫霁見到他潔淨的西裝面料染上一抹夾雜着枯草的泥土,心下生起細微不快,就像是自己的東西被人冒犯一樣,于是冷着臉對那小孩說:“你亂扔什麽呢?”
說完溫霁朝女人看去,“你以為他願意接這種法援的案子嗎?法援的案子能值幾個錢,而且宣判結果是法官自己衡量的,你覺得不公平就去找法官,罵他幹什麽?”他說話克制住自己的語氣,卻還是讓人沒來由的發冷:“大家不過各司其職,他是律師,被指派給被告辯護又有什麽錯?”
秦謹之擡眼看着溫霁,似乎想不到還有從溫霁口中為自己辯護的那一天。
“而且你的家人,不是被他害死的,是那個肇事人。”
一聽到死本來被赫住的小孩像是才反應過來一樣,頓時嚎啕大哭起來,扯着女孩的袖子說:“我要爸爸,我要我爸爸,我爸爸,爸爸——”
“爸爸。”
“我要找我爸爸。”
“我爸爸呢?”
稚嫩的聲音幾乎跟面前的小孩一模一樣。
溫霁沒來由地臉白了一瞬,修長的脖頸仿佛被人扼住一般,臉色驟然慘白,秦謹之最先注意到他的情況,上前拉住他的胳膊:“你怎麽了?”
溫霁搖了搖頭,輕聲說:“我沒事。”
他說完蹲下身來,看着那個近乎要躲在母親身後的小男孩,手伸進口袋裏,母親見了下意識往後退,尖利着聲:“你想做什麽?”
溫霁掏出手掌,展開,幹淨的掌心躺着幾塊包裝精致的糖果。
女人小心地跟防賊似的盯防着他,想身側的小孩往後拉了一步,“別假好心了!”
溫霁臉色又恢複跟往常一樣,拉過小孩的手,将那幾顆糖放在他手心,“我沒有假好心,事情一個道理,你們的小孩在哭,所以我給他糖想讓他別哭了,你們的官司敗了,但是源頭不應該是為被告辯護的律師,他不說,所以我來告訴你。”
女人隐忍着淚,“你懂什麽,你又不像我們,光憑着一張嘴說着大道理誰不會啊——”
溫霁挑眉忽地笑了一聲,眼底卻沒有浮現半點笑意,只是說了一句:“我懂。”說完他伸手在小男孩的肩頭上比劃:“我爸媽沒了時候,我個頭還沒他大呢,兩個人被車碾成一團爛泥,那個血肉四濺的,拼都拼湊不起來。”
秦謹之漆黑的瞳仁跟幽火似的顫了顫,臉上卻沒浮現過太多的意外,似乎是早已知道了。
“而且之前有一個刑事案件找他辯護,辯護費超過百萬,但是他沒有接,因為那個案子是關于一樁強奸幼女的刑事案件。”
秦謹之手指顫了顫,沒有作聲。
溫霁注意到女人臉上有些動容,又說了一句:“關于我爸媽的,到現在都沒找着人呢,也不知道向誰讨呢。”他突然伸手摸了摸小孩亂糟窩成一團的頭發,“如果你想的話,我可以幫你找刑事最好的律師,替你進行上訴,費用的話我出,就當是方才對你的冒犯了。”
說完他找實習生要了支黑筆,從口袋裏掏出一張名片,落下他的私人號碼遞給面前的女人。
最後扭頭朝秦謹之看了眼,“走啊。”
實習生跟在兩人後面,溫霁和秦謹之并肩走在一起,沒什麽人了溫霁又不免生出一些尴尬,秦謹之招來實習生說了幾句話,實習生抱着透明的卷宗袋走了。
現在當真只剩下兩個人,冷風又往溫霁臉上一吹,瞬間讓他清醒幾分,他咽了咽喉嚨還沒來得及說話,便聽到秦謹之說了一聲:“謝謝。”
這句罕見的道謝讓正走着路的溫霁陡然一個踉跄踩到路邊細碎的石子,他還沒來得及嘚瑟,腳腕崴了的刺痛驟然從骨頭縫裏傳出來,他身形不穩差點就要倒栽地上,被秦謹之及時扶住。
他就說,一遇上秦謹之準沒好事,在寬闊的大馬路上都能扭到腳,這幾天的倒黴事是看準他一個人薅是吧。
秦謹之緊實有力的胳膊貼着溫霁的後背,讓溫霁被他碰觸的肌膚一陣發燙,火燒火燎似的。
他問道:“還走得動路嗎?要我幫忙嗎?”
溫霁煩躁地拍開他的手,一系列的事讓他有點不耐煩,聲音帶了點火:“不用。”說完秦謹之當真挪開了手,就這麽在旁邊看着,沒有一點想要伸手的樣子。
溫霁試探地動了下腳,腳底剛碰了一下地面,一股鑽心的痛讓他疼得臉色都變了。
幾分鐘後,真是一點都動不了。
溫霁:“·····”他有點好面子地朝秦謹之望了一眼,嘴上沒有說出一點請求幫忙的話,可眼神正不自在地往秦謹之那邊瞟着。
秦謹之輕笑出了聲:“呵,”
溫霁稍微咳了咳嗓子,心想:你要是再主動問我一次我就勉為其難地答應你而且本來就是你的問題如果不是你我就根本不會崴到腳所以因為臉面拒絕你是理所應當的快問吧如果你再問一次我保證不會拒絕你。
他正懊惱中帶着點腼腆地想着,注意到秦謹之張了唇以為他終于要說什麽了,溫霁側了側身方便能夠聽清楚他的話。
“我扶你起來?”秦謹之在溫霁的翹目以待下開口。
嗯嗯!就是這樣!
“然後背你?”
嗯嗯!這樣也不錯!
秦謹之倏地綻放一抹迷人的笑,迎着風力稍小的冷風下開口:“行啊!”
溫霁正要張開手臂,臉上的笑意還沒加深便聽到秦謹之說:“你求我,聲音放軟一點,我就幫你。”
狗日的秦謹之。
做他的春秋大夢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