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吃飯

第19章 吃飯

破舊的易拉罐被架在火堆上,罐子兩側嵌着前人留下的挂肉的鈎子。這些都是廢墟裏翻出來的垃圾,殷朔年把它們改造了一下,做成了一個簡易的燒水壺。

裏面盛着即将煮沸的溪水,正冒着熱氣。

談逸冉抱膝坐在這溫暖處,無心去想任何事情。此時,他願意在這個火堆旁邊待上一輩子,再也不要回到那個陰冷的洞穴裏。

殷朔年的手心磨出了好幾個血泡,他用淡水沖洗幹淨傷口,疲憊地在談逸冉身邊席地躺下,幾乎是合眼便睡着了。

跳動的火光映在談逸冉臉上,他看了一眼躺在身側的殷朔年,瞧見他下巴上冒出的胡茬。

火光太亮,談逸冉挪了挪身體,用影子給他擋住刺眼的光亮。

殷朔年的疲憊肉眼可見,談逸冉不用想也知道,他這幾天一定是不吃不喝,一直在研究怎麽生火。

自己又成了被照顧的那一個。

這兩年來,殷朔年也會這樣照顧那個人嗎?還是有了新的伴侶?

談逸冉忽然想通了什麽。

既然他和殷朔年已經分手,殷朔年也不再對他有什麽感覺——最多也只是愧疚。他們的相處大可坦坦蕩蕩。只是在島上相互幫助生存下去而已,不用想那麽多。

他盯着殷朔年打了一會兒呆,罐子裏燒的水開了,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響。

他剛準備身上去提,剛才還在睡覺的殷朔年忽然睜開眼,翻身起來,熟練地用衣角包裹住鐵鈎,将煮開的水倒進洗幹淨的貝殼裏。

“小心燙,”他甚至連眼睛都沒完全睜開,“吹涼些再喝。”

談逸冉茫然地捧着臉大的貝殼,還想說些什麽,殷朔年一閉眼,又翻身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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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逸冉縮在篝火邊,喝了一罐子熱水,迷迷糊糊地睡了一晚。

日出東山,又是個炎熱的大晴天。

他第一次在叢林中席地而睡,起初還擔心着會不會有蟲子爬到身上、會不會有野獸來,奈何火堆實在是太溫暖,沒多久便睡着了。

喝過熱水後,在睡夢中出了一身汗,早晨起來時已經好了許多。

日上三竿的時候,談逸冉終于完全醒過來。叢林裏的空氣很濕潤,薄汗黏在身上,特別不舒服。

篝火堆裏還燃着火焰,他摸到手邊幾根幹燥的樹枝,便順手添了把火。

“早。”

殷朔年坐在他身後不遠處,挽着袖口,手中拿着一根指節粗的木棍,不知在做什麽。

談逸冉退燒了,意識也清醒了許多。

回憶起這幾天發生的事情,他不記得自己說了什麽胡話,但殷朔年雙眼通紅的模樣,他記得很清楚。

因此,再面對殷朔年的時候,他倒是沒那麽抗拒了。

“你在做什麽?”

他走到殷朔年身邊,見他正用折疊刀費力地劈砍木棍橫截面,試圖将它劈開一個十字切口。

“火炬,”殷朔年把手中的東西放下,“一時做不好的。你好些了?”

他擡手想要摸談逸冉的額頭,被躲開了。

“好了,”談逸冉莫名有些緊張,“謝謝。”

樹影搖曳,談逸冉從殷朔年面前離開,環視四周。

叢林環繞四周,兩側有高大的木本植物,遮蔽着陽光。這片空地很開闊,微微朝海岸的方向傾斜,午間也有半邊面積能被陽光照射。殘破的遮雨棚在空地東北角,依附着堅硬粗壯的樹幹。若要建一個草屋,也是完全足夠的。

談逸冉四處逛了逛,身上依舊沒什麽力氣,于是裹着衣服回到火堆旁,坐在石頭上休息。

殷朔年從他身後走過,徑直往海邊去了。

“你去哪?”

談逸冉瞧着他的背影,有氣無力地問了一句。殷朔年沒聽見,手裏拿着空塑料瓶,鑽進叢林。

談逸冉打了個呵欠,抓了一把亂糟糟的長發,覺得渾身黏糊糊的,不太舒服。

煙瘾犯了,渾身都沒什麽力氣。他想去洗個澡清醒一下,但殷朔年走了,他必須得看着火堆。

他百無聊賴地坐了會兒,從一旁的棕榈葉下扒出一堆工具材料。

木弓、木棍、幹草、竹竿,還有那條沒編完的草裙,以及殷朔年的錢包。

談逸冉盯着那個錢包看了許久,總覺得款式很眼熟,一時好奇心湧起,便想打開看看。

也不知道殷朔年出門帶了多少現金。

他好奇想看看裏面有些什麽,卻又害怕被殷朔年誤會自己在乎錢。內心掙紮了一會兒,終于還是沒有打開,轉而拿起了放在一旁的生火工具。

火堆發出噼裏啪啦的聲響,談逸冉抓着木弓端詳了一會兒,又想到上次生火出醜的事情,心中萬般不甘心。

殷朔年能做到的,他憑什麽不能?

他想了想,忍痛将長筒靴的鞋帶拆了,折成兩段,綁在木弓上,又挑揀出木板,準備妥當。

正式開始之前,他特意往殷朔年離開的方向張望,确定對方離開後,笨拙地摁住木棍,開始費力地鑽火。

海灘。

衣褲被随意扔在礁石上,殷朔年赤裸的身體呈現在日光之下,水珠從臉側流下來,淌過結實的胸腹,沒入小腹。

被海水沖洗過的身體有些幹燥,手上的傷口也隐隐作痛。

他随便洗了會兒,心裏挂念談逸冉,于是撿了些螃蟹扇貝之類,兜在襯衣裏,穿上長褲回了營地。

他回到營地,就見談逸冉盤腿坐在角落裏,一腳踩着木板,雙手握住木棍和木弓,正在用一種極其變扭的姿勢搓地上的木頭。

殷朔年一愣,雖然沒明白他想要做什麽,但還是下意識地問:

“要幫忙嗎?”

談逸冉轉過頭,額上滲着汗水,一雙眼睛竟是淚汪汪的。

“不要。”

他咬牙切齒地瞪了殷朔年一眼,轉回身,繼續努力地旋轉木棍。

談逸冉起初只是想拿着玩一玩,但一想到上次把草繩繃斷的窘事,越想越在意,不知怎麽就和這東西杠上了。他弄得自己大汗淋漓,手掌都搓破了,一點兒火星子都沒生出來。

殷朔年瞧了一眼,轉身将螃蟹和扇貝扔進正在燒水的易拉罐,還用折疊刀剜下一些吃剩的椰肉。不過多時,一股奶香和鮮味混雜着,飄到談逸冉鼻子裏。

談逸冉咬牙切齒地吞了口口水,将木棍對準凹槽,加快了摩擦速度。

“真不用幫忙?”

殷朔年用一根洗淨的樹枝攪動“鍋”中的食物,餘光瞥向一旁的談逸冉。

清香撲鼻的純天然海鮮餐,對一個餓了幾天肚子并且許久沒吃熟食的人類來說,實在是太有誘惑力了。

談逸冉瞥了一眼咕嚕嚕冒着泡泡的易拉罐,頓時氣得快要哭出來。

他生氣的樣子實在可憐,昨晚剛哭過的眼睛還泛着紅,長發披散,紅潤柔軟的嘴唇還不住地發抖。

殷朔年看了半晌,起身走到他身後,一把握住他的手。

“別鑽牛角尖,下次教你。”

他在談逸冉身後蹲下,抽出他手裏的木弓,将那綁得亂七八糟的鞋帶取下來。

“誰要你教!”

談逸冉頹喪地抓了把頭發,伸着兩條腿,懊惱地坐在地上。

他早就不是那樣暴躁的孩子性格了,或許是因為被困在這裏的緣故,沉澱了兩年多的成熟外面又被撕開,露出裏面依舊執拗的內心。

“好,不教。我會就行了。”

殷朔年今天似乎格外有耐心,繞到他身前蹲下,幫他把鞋帶重新綁回去。

他彎腰低頭,赤裸的肩背上還殘留着水珠。

談逸冉被迫只能盯着他的脊背看,他的身上被樹枝劃出很多細小的傷痕,手臂上的疤像蛛網一樣,藍紫色的青筋從傷口下爬出來,在陽光下格外刺眼。

談逸冉正看着,殷朔年忽然擡眼,與他四目相對。

“談逸冉。”

他突兀地叫了談逸冉的名字,一雙深邃的眼睛在陽光下呈現出棕色。

“怎麽。”

“你這兩年到底抽了多少煙?”

談逸冉吸吸鼻子,下意識聞自己身上,并沒有聞到絲毫異味。

他躲避着殷朔年的目光,“和你沒關系。”

殷朔年盯着他看一會兒,又低下頭,繼續幫他系鞋帶。

或許的确是沒煙抽的原因,談逸冉覺得自己最近的脾氣确實十分暴躁。

他盯着殷朔年帶着水汽的身體看了一會兒。

視線跟随水珠滑過後頸、鎖骨、胸膛、手臂,心裏的焦躁逐漸消退許多。

“……不是要合作嗎,”他語氣緩和下來,“現在要做什麽?”

殷朔年熟練地在他即膝的長靴上打了個蝴蝶結,聞言略顯詫異地看了他一眼。

談逸冉目光躲閃,被看得發毛。

“我都用過你生的火了,當然只能答應你,”他收回腿,不耐煩地往後挪,“你總是看着我做什麽!”

殷朔年收回目光,拉着他站起身。

“我會約法三章的,”殷朔年說,“只是活下去,不會做別的。”

“我也是啊,”這話莫名讓談逸冉有些惱,“你覺得我還會做什麽?求你跟我複合嗎?”

殷朔年被陰陽怪氣一頓,欲言又止,最後嘆了口氣,換了個話題。

“走吧,去囤點食物,”他說,“這幾天都不要再離開這裏了,先搭個能睡覺的地方。”

“我想去洗澡。”

“不行,你病還沒好,小心着涼。”

“……”

兩人沉默對峙了許久,談逸冉瞪着面無表情的殷朔年,最後還是敗下陣來。

“好吧,”他不耐煩地将頭發挽起,憤憤不平地将樹枝簪在頭上,“那你說,現在幹什麽?”

殷朔年指了指火堆上的易拉罐,“吃飯。”

火堆外側是幾根堅硬的引火木,支撐出一個相對牢固的三角形,裏面則是一些幹燥的灌木樹樹皮、草葉、小樹枝。

談逸冉盯着架在木頭上的易拉罐,看着那些螃蟹肉浮浮沉沉,不知道吞了多少次口水。

殷朔年隔着火堆,坐在他對面。

談逸冉再一次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殷朔年看在眼裏,竟是忍不住低下頭笑了。

“笑什麽,”談逸冉冷冷瞥他一眼,“我病了幾天,餓了很正常吧?”

殷朔年拿來兩根草繩捆住鈎子,把易拉罐從火堆裏拉起來,一股腦将裏面的東西倒進貝殼裏。

椰子海鮮湯。

掰成兩半的小螃蟹、海螺、扇貝肉、椰肉片……沒有任何作料,卻散發出誘人的清香。

“我要分餐。”談逸冉抗議。

貝殼裏盛着熱騰騰的野生美食,殷朔年從用剩下的柴火堆裏挑了兩根樹枝,掰斷,遞給談逸冉。

“就這一個碗,”他努力想要把易拉罐放回原位,小小的罐子卻無法保持平衡,“要不你別吃。”

談逸冉嘴角抽動,最終還是沒忍住,把“筷子”伸向談逸冉面前的貝殼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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