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過去·同桌

第18章 過去·同桌

朦胧間,談逸冉又聞到熟悉的硫磺皂味道。

——“你在聽什麽?”

自習課上,班上吵吵嚷嚷的鬧成一片,坐在前排的幾個女孩子在遞紙條,竊竊私語地笑着。

談逸冉不想寫作業,無聊地撐着腦袋,偶然間瞥見坐在一旁的同桌。

窗外陽光明媚,在兩人的課桌上切割出泛光的一角。

高一已經開學一周了,談逸冉總共沒見自己的同桌說過幾句話。

他們的座位在最後一排,談逸冉本以為自己能分到一個好玩會鬧的同桌,沒想到這位竟是個無聊透頂的好學生。

好學生上課認認真真聽課,雖然從不主動回答問題,但課本上總是記得滿滿的;下課時間,別人都在聊天瘋玩的時候,他也不怎麽動彈。偶爾會一個人下去打籃球,其他時間,不是趴着睡覺,就是坐着看書——看的還是些自然界科普讀物,銅版紙制,厚厚的一本,還是全英文,也不知是從哪裏弄來的。

談逸冉玩性大,奈何這同桌像座山似的,總是将他和外界隔絕開。他偶爾和前桌說個笑話,似乎也是對這位學霸同桌的打擾。

因此,當他發現殷朔年邊聽mp3邊寫作業的時候,心中立刻升起了好奇。

他朝殷朔年笑了笑,伸手将他的mp3從校服口袋裏夾出來。

那是個小巧的長方形黑色播放器,上面顯示一行像素字。

——《沉默孤島》電影原聲帶。

殷朔年愣了一下,摘下左側的耳機,遞給談逸冉。

“聽嗎?”他罕見地發出邀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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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逸冉充滿好奇,接過耳機,塞進耳朵裏。

悠揚的小提琴樂從耳機中傳出來,一瞬間将人拉到沙漠中,黃沙漫漫,滿目蕭瑟。

“我以為你會喜歡聽民謠的,”他湊過來,小聲朝殷朔年說,“這是什麽電影?”

殷朔年眼睛亮了一下,卻又猶豫了一會兒,小聲向他解釋:

“是一個……老電影,文藝片。”

他說了兩個主演的名字,談逸冉忍不住小小驚呼了一聲。

“你說唐樘?是那個演《追兇》的唐樘嗎?”

他也一下來了精神,“我看了好多懸疑犯罪片,最喜歡的就是他演的!”

殷朔年臉上露出茫然的神色,他靜靜看了談逸冉許久,那雙深邃的眼睛裏似乎有許多複雜的情緒。

最終,他說:“我……不看懸疑片,只是很喜歡這兩個主演。”

他少見地轉了轉筆,莫名地很緊張。

“那我們也算是同好了,”談逸冉簡直是找到了知己,“老電影真是很好看啊!我朋友總說我土,明明是她自己沒品位。”

殷朔年扯了扯嘴角,面對他突如其來的熱情有些羞澀。

“不過我看懸疑片比較多,”談逸冉說,“你說的這個,我還沒看過呢。不過演員聽上去很厲害呀。”

提起自己喜歡的演員,殷朔年的話也逐漸多了起來,兩人湊在一塊兒小聲聊天,殷朔年還給他聽自己的mp3,至于作業之類的,早忘到腦後了。

他們聊了大半節課,最後被站在後門巡視的班主任抓了正着,雙雙站出去罰站。

老師的訓斥并沒有打消談逸冉的熱情,他依舊開心得不得了,罰站的時候,還邀請殷朔年去他家看電影。

走廊裏的陽光斜斜照進來,落在殷朔年的臉上,照得他那雙眼睛格外的清澈。談逸冉站在他身邊,還能看到他臉上細小的絨毛。

見慣了他趴在桌上睡覺的樣子,這樣一看,眼睛深邃,鼻梁高挺,倒是長得非常英俊。

“約定好了哦,”談逸冉覺得殷朔年越看越順眼,忍不住笑起來,“周末來我家。”

周末下午,談逸冉從父母的房間裏偷偷搬來投影儀,連好筆記本電腦,坐在床上等殷朔年來。

這是他第一次邀請朋友來新家做客,父母常年出差不在家,保潔阿姨周末也不來,只留下他一個人待在空蕩蕩的大房子裏,實在是無聊得很。

到了約定的時間,殷朔年準時敲響了他家的門。

談逸冉沖到門口,就見殷朔年穿着一身寬松的藍色衛衣和休閑褲,兜帽遮掩着他的肩膀,劉海耷拉着,看上去比在學校時平易近人了許多,就像鄰居家的大哥哥一樣。

兩人面對面的時候,還能聞到一股淡淡地洗衣粉的香味。

“歡迎歡迎。”

談逸冉笑盈盈地去拉他的手,帶他進了門,從冰箱裏扔給他一瓶冰牛奶。

殷朔年反應很局促,卻對他家的房子很好奇,小心翼翼地四下打量。

談逸冉不懂得如何招待客人,将幾大包薯片全都扔在床上,又拿來幾個玩偶抱枕,最後興奮地跳上床。

他們說好了,今天要一起看《追兇》。

殷朔年小心翼翼地,在他床沿坐下。談逸冉打開投影儀,拉上窗簾,巨大的屏幕投影便出現在整面牆上。

這是個關于追尋連環殺人案案犯的故事,大反派是個影帝老前輩,而他們共同喜歡的演員則扮演了兇殺案中唯一的幸存者,當年他也因為這個配角的角色獲得了大衆的認識。

談逸冉已經看過幾遍,卻看得津津有味,殷朔年則坐在一旁,默不作聲。

看完全片後,談逸冉興奮地湊上來:

“怎麽樣?說好看吧!”

殷朔認認真真地思考了一會兒,評價道:“我覺得唐樘不适合這個角色,讓他愛人來演,應該會更合适。”

“你怎麽能這麽說,我覺得他演得很好啊!”

談逸冉先是有些生氣,接着又覺得疑惑,“愛人?他結婚了嗎?”

十幾歲的小孩,對上個世紀的娛樂八卦并不了解。

殷朔年臉上也呈現出茫然的表情,他看着談逸冉,欲言又止了許久。

“你不知道他是…那個嗎,”他張了張嘴,“我還以為,你也是……”

談逸冉一頭霧水,抓了抓自己的頭發,“什麽是不是的,我不懂你在說什麽。”

殷朔年尴尬地紅了臉,擺擺手,不說了。

電影片尾的音樂響起,逐漸落幕。

陽光的暖意逐漸消解,身下柔軟的大床也變得堅硬無比。

談逸冉渾渾噩噩地翻了個身,後背磕到了角落裏的救生衣,醒了過來。

他捂着腦袋坐起身,隐約記得自己被殷朔年背上背下,卻又想起了許多高中時的事情,一時不知道是自己在做夢,還是殷朔年真的來過。

或許是睡糊塗了,他竟什麽也記不清發生了什麽,記憶朦朦胧胧的。

直到他摸到洞穴牆壁上新刻下的那條劃痕,以及手邊那盤新鮮的漿果後,才終于确定,殷朔年真的來過。

洞外已經天黑了。

談逸冉覺得身上滾燙的感覺緩解了不少,但還是昏昏沉沉的,于是抄起塑料瓶猛灌了幾口水,又機械地把漿果塞進嘴裏。

進食過後,他撐起身子走到洞口,緩慢地爬下去。

月光落在靜谧的海灘,隐約能看到幾天前用石子擺的求救标志,歪歪扭扭的,已經認不出來了。

談逸冉披上外套,從逼仄的洞穴中爬出來,赤腳在海灘上站了許久,蹲下身,将那些被沖歪的石頭一顆顆放回去。

生病使得他的反應變得很遲鈍,談逸冉長發披散,蹲在地上,渾渾噩噩地擺了幾塊石頭。

他仔細将石子按進沙坑裏,忽聽身後響起一陣腳步聲。

他想起上次在夜裏見過的野狗,立即轉過身,看到的卻是殷朔年。

殷朔年赤裸着上身,疲憊地走到他跟前。

“吓我一跳。”

談逸冉松了口氣。他的嗓子還是沙啞的,艱難地站起身,拍拍褲子上的沙礫,将散亂的頭發撥到腦後。

他想起自己前天說的那些話,也知道這次能熬過來多虧殷朔年,正想着要不要道個歉時,殷朔年卻忽地拉住了他的手。

談逸冉轉過身,對上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心中一顫。

“你怎麽了?”

他覺得自己摸到了什麽奇怪的東西,立刻低頭看向殷朔年的手,窒息感頓時湧了上來。

殷朔年手腕一翻,遮住手掌的傷痕。

“跟我走,”他輕聲說,“有東西給你看。”

談逸冉倒退了一步,還是難受地吸了幾口氣,蹲在海邊,洗掉一手的鮮紅。

“走不動。”他癱軟地坐回地上。

殷朔年無奈嘆了口氣,背對着他蹲下。

“上來。”

淩晨。

彎月懸于夜空之中,談逸冉一語不發地了摟着殷朔年的脖子,任由他背着自己,往叢林裏去。

殷朔年托着他的膝彎,沉默地走着。

在生病的這段時間裏,談逸冉回想了許多以前的事。原本那些塵封多年的回憶,在他抛去工作、前途、都市生活後,一股腦地湧了上來。

以至于現在面對殷朔年,态度也稍微緩和了一點兒。

往裏走了許久,他昏昏沉沉地半睜着眼,問殷朔年:“你不生我氣了?”

殷朔年撥開樹枝往裏走,過了許久才答:“本來就沒生你氣。”

“是嗎,”談逸冉不依不饒地勁兒又上來了,“那你恨不得把我摁進水裏淹死。”

“我沒有。”

“你告訴我你在氣什麽。”

殷朔年頗為煩躁地答道:

“我氣你不要命。”

談逸冉沉默了。

他在心裏嘆了口氣,擡頭望着前方黑洞洞的叢林。看着看着,他的眼皮越來越沉,臉頰貼上殷朔年的肩膀,迷迷糊糊又睡了。

片刻後,殷朔年喚了他一聲。

“小冉。”

談逸冉難受地睜開眼,火紅的顏色沖進他的視野,讓他瞬間屏住了呼吸。

黑暗中,殷朔年的側臉被映成鮮豔的紅色,深邃的瞳孔裏,倒映着一團顫抖的火苗。

樹影搖曳的叢林之間,雜草都被鏟除了,露出開闊的廢棄營地。營地正中間,一團篝火在黑暗中照亮了幾米開外的所有事物。

人類的文明破開大自然強大而無法撼動的威懾力,在這一刻,拯救了兩個被抛棄的絕望靈魂。

火紅色的光芒跳躍閃爍,在這片無盡的黑暗中撕裂出一個豁口,滾燙的顏色映在兩人湊得極近的臉上。

殷朔年側過臉,紅光在他臉上勾勒出鋒利的光芒。

“我說過,會讓你活着的。”

談逸冉怔怔看着眼前的一切,一雙跳動着火焰的眼睛裏,淌出了淚水。

一月八日,在島上生存的第八天,他們終于有了火。

作者有話說:

電影和演員都是我另一本《奶糖》的設定~真的很喜歡拉他倆來客串

基本有回憶線內容的我都會在章節标注,這樣方便大家回來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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