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過去·擁眠

第25章 過去·擁眠

一月九日,夜,暴雨。

易拉罐中的枯草還在燃燒,談逸冉用樹葉層層包裹着燙手的罐子,一手撐着鶴望蘭葉。

脆弱的葉子形同虛設,僅僅遮住了最重要的火源。殷朔年把棕榈葉和其他工具攤在草席上,潦草地一卷,便往海岸邊奔去。

兩人帶上所有家當,狼狽地逃回洞中。

談逸冉氣喘籲籲地爬進洞口,将罐中燃燒的樹枝倒出來,卻怎麽也無法引燃已經淋濕的木材。

“別慌,”殷朔年從後背攏住他,穩住他顫個不停的手臂,“這裏有之前剩下的燃料嗎?”

“有……”

漆黑一片的洞穴中,只有最後一點火光還亮着,幾乎立刻就要熄滅。談逸冉強壓着慌張,立刻跑到洞穴角落,在黑暗中四下摸索。

吃完的壓縮餅幹包裝、半個椰殼、救生衣,以及……

“找到了!”

他抓到了一大把草葉,殷朔年伸手接過,倒出易拉罐中的枯枝,将熄的火苗終于再次燃燒起來。

他捧着跳動的火焰,屏息凝神地将其放在洞穴中間,用一圈小石頭圍起來。

經過了一系列的改造,簡易的火堆終于穩定下來。殷朔年松了口氣,坐回地上。

談逸冉脫力地靠着洞穴岩壁,劇烈的心跳久久無法平靜。他渾身上下都濕透了,濕漉漉的長發貼在臉頰,身上的毛衣又厚又重,像是剛從水裏撈出來似的。

所有東西都濕了,還未編好的棕榈葉受了潮,葉片全都卷曲起來。草席裹着各種木材,破爛不堪,已經完全沒法用了。日記本也打濕了,紙頁粘在一塊兒,墨水字跡也變得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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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朔年擡手将淩亂的濕發撩起來,将包在風衣外套裏的貝殼一一取出,轉身又出了洞穴。

洞穴外狂風大作,暴雨洗刷着海灘,發出嘈雜的聲響。

“你去哪?”

談逸冉俯身扒在洞口,朝冒雨沖進海灘的殷朔年大喊。

雨水打濕了談逸冉的視線,殷朔年遠遠朝他喊了一句什麽,做了個讓他進去的手勢,而後将懷中的貝殼一個個放下。

SOS的标志已經完全被破壞了。遠處,清晰的閃電如游蛇一般,破開洶湧的海面,緊接着響起震耳欲聾的巨雷。

談逸冉急切地朝殷朔年大喊,殷朔年放置好所有貝殼,轉身狂奔回了洞穴。

談逸冉拉着他的手臂,将他拖回洞穴中,嘈雜的雨聲風聲被屏蔽在岩壁之外。

殷朔年的頭發貼着前額,嘴唇凍得發白。他脫下外套,扔到一旁的石面上。

“你在幹什麽啊?”

兩人在火堆前坐下,談逸冉有些惱火,“沒看到那麽大的閃電嗎?”

“我怕這場雨要下很久,沒法去河邊打水。”

殷朔年的上身被火光映得通紅,胸膛的肌肉随着呼吸劇烈起伏,如一座雕塑一般。他擦了把身上的水,背靠在粗糙的岩壁上,不住喘氣。

談逸冉累極了,不與他争辯,癱坐在角落裏。

樹枝燃燒發出小小的爆破聲,談逸冉在殷朔年身邊緩了緩,也蹬掉了靴子,脫了上衣,和殷朔年的放在一起,用原本打算用作火炬的杆子撐着,靠着岩壁,放在火堆邊晾幹。

兩人都赤着上身,隔着半個手掌的距離,癱坐在一片狼藉中。

一場暴雨,直接把他們的生活打回原形。

殷朔年雙手撐開風衣,放在火堆前烤幹。借着手臂遮擋,他偷偷瞥了一眼談逸冉。

“冷嗎?”

談逸冉摸了摸冰涼的胳膊。火堆只能讓他身前暖和些,但後背和下身都冰涼一片,牛仔褲緊貼着他的皮膚,冰冷刺骨。

“不冷。”

他話剛出口,緊接着就打了個噴嚏。

殷朔年:“……”

“過來。”

他朝談逸冉伸手,“把褲子脫了。你生病剛好,要是再病了,我也沒空照顧你。”

“誰要你照顧啊?”

談逸冉嫌棄地躲開他的手,“別碰我……阿嚏!”

噴嚏一打起來便沒完沒了,他一手推拒着殷朔年,捂嘴連打了三個噴嚏,感覺肋骨都要崩斷了。

殷朔年嘆了口氣,直接将他橫腰撈過來,抱在身前。

冰涼的後背貼上了滾燙的胸膛,殷朔年雙腿分開,将他環在懷裏,開始解他的牛仔褲紐扣。

談逸冉呼吸一滞,渾身的肌肉都繃緊了。

“幹什麽!”

他掙紮着想要從他懷中離開,殷朔年動作卻很迅速,很快就把他的褲子脫了下來。

談逸冉渾身只剩一條內褲,直起身要逃,卻被他摟得死緊。殷朔年怕他亂動,只好用腳腕桎梏住他,緊緊摁住他的腿。

談逸冉感覺碰到了什麽東西,愣了一下,不動了。

兩人沉默了片刻,而後各自偏過頭。

“……你別多想,”殷朔年解釋道,“這幾天一直沒空解決,正常現象。”

談逸冉也冷笑一聲,索性也不躲閃,往他懷裏一靠。

成年男性的體重不容小觑,殷朔年被這樣撞了一下,喉嚨裏發出一聲悶哼。

“明白,生理需求而已,”談逸冉翹着腿,指尖繞着胸前的碎發,“和是誰無關。”

殷朔年的胳膊收緊了。

“不是那樣。”

在談逸冉看不到的地方,他用晦暗的眼神盯着懷裏人被發絲遮掩的,漂亮的胸膛。

曾經他們也常常這樣黏在一塊兒,殷朔年從身後抱着他,躺在家裏的沙發上看電影。談逸冉黑發披肩,發梢遮掩着胸膛下的齒痕,讓他心癢難耐。

這樣的事情,換作其他任何人,殷朔年都不會有任何興趣。

但談逸冉并不知道。

“那是怎樣的?”談逸冉的聲音越發冰冷。

殷朔年閉上眼,深吸了口氣,艱澀地擠出一句:

“你不要想那件事了。”

談逸冉微微皺起眉,陷入了沉默。

水坑倒映着這怪異的一幕。他們如同一對情侶一般依偎在一起,卻說着冷漠如陌生人的話,各自閉上眼,各懷心事。

多年前的晚上,窗外傾盆大雨。

談逸冉光着腳,在父母卧室門口的地毯了跪了許久之後,哭得累了,幾乎要昏過去的時候,母親才來開門。

“你這孩子,”她憐惜地摸了摸談逸冉的臉,自己說話還帶着哭腔,“爸爸媽媽是為了你好,爸爸媽媽要賺錢,所以才會吵架,知道嗎?”

她把談逸冉帶回床上躺好,拉着他的手安慰了許多,談逸冉卻一句也聽不清楚。

最後,他問了一句:“媽媽,明天放學可以帶我去書店看書嗎?”

媽媽搖搖頭,說明天還有事要忙,讓他乖一點。

談逸冉不說話了,朝母親露出一個懂事的微笑。

母親為兒子的體貼而開心,摸摸他的頭,關上門出去了。

談逸冉從床上坐起來,呆呆地坐着。

片刻後,他摸出手機,撥通通訊錄裏那個沒有名字的電話。

只過了幾秒,電話就被接通了。

“你在幹什麽?”

“我在寫作業,怎麽了?”

殷朔年的聲音從手機裏傳來。

談逸冉莫名有些哽咽,甕聲甕氣地說:

“…… 沒什麽,就是……有點想吃你家對面那個烤冷面。明早能不能帶給我?”

電話那頭沉默了許久,沒說話,挂了電話。

半個小時後,談逸冉依舊坐在床頭愣神,忽聽窗外響起一陣輕微的敲打聲。

他下了床,爬上書桌,屏息凝神地拉開窗簾一看,就見被雨水糊住的玻璃上有個人影。

“鬼啊!”

談逸冉吓得要從桌子上掉下去,就聽那人影隔着玻璃小聲說:

“是我。”

殷朔年從外推移開窗戶,雨水被風卷着刮進來,打濕了書桌上的練習本。

談逸冉癱坐在地上,看呆了。

狂風暴雨的夜晚,殷朔年舉着一把透明雨傘,手中提着一個保溫袋,半邊身子都被雨水淋濕了。

他先把吃的遞進來,收了傘,小心翼翼地翻窗進來,脫下濕漉漉的外套。

“不好意思,”他脫下沾滿泥沙的鞋,一副做錯事情的樣子,“把地板弄髒了。”

談逸冉愣在原地,久久沒能緩過神。

“我聽你的聲音……很不開心,”殷朔年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就過來了。”

他打開保溫袋,烤冷面的香氣瞬間充斥了整個冰冷的房間。

談逸冉捧着吃了一口,眼淚瞬間淌下來。

“好吃嗎?”

殷朔年湊近了,光線太暗,看不清楚。“你不舒服?”

談逸冉偷偷擦了眼淚,“沒有啊,沒有。”

兩人便不說話了。

在黑暗中坐了許久,他們一人一半将烤冷面分着吃了。

“那我走了。”

殷朔年收拾好保溫袋便準備翻窗回去,談逸冉再也忍不住,一把從後面抱住了他。

“雨太大了,你睡這裏吧,”談逸冉眼眶還紅着,“我父母回來了,不過你可以用我的浴室。”

談逸冉平日裏最不喜歡和人分享浴室,從前殷朔年也來住過,但從沒用過卧室裏的浴室。

“……可以嗎?”他有些局促。

“你去吧!”

談逸冉扔給他幹淨的小熊睡衣和浴巾,背過身擦眼淚,“今天破例,我的身體乳也可以用。”

“……哦。”

殷朔年迷茫地被推進浴室裏,把花灑開到最小,偷偷摸摸洗了個澡。

洗完鑽進被子裏的時候,談逸冉聞到了杏仁味的身體乳香氣。

聞着這樣的味道,他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你真用了?”

他不可思議地翻了個身,面朝殷朔年,湊近了使勁兒聞他的胳膊,而後忍不住樂出了聲。

“我還以為你不會用呢,”他笑道,“你們這些小男生,不都是沒寫‘男士專用’的就不用嗎?”

殷朔年臉上有些尴尬,“是你讓我用的。你不也是男生嗎?”

“我是成熟的高中生好吧,”談逸冉掖緊了被子,只露出一個腦袋,“成熟的高中生都是自己住的。”

殷朔年盯着他,沒笑。

談逸冉自嘲似的笑了會兒,也笑不出來了。

“不開心就哭吧,”殷朔年說,“成熟的高中生。”

這話生生把他的眼淚又憋了回去,談逸冉紅着眼睛笑,擡腳踢了一下殷朔年的膝蓋。

窗外的雨還在下,不時有驚雷響起。

“害怕就抱着我,”殷朔年看出他的難過,但沒有明說,“別怕。”

從前他們也一起睡過很多次,但談逸冉不習慣睡覺時碰到任何人,殷朔年也不喜歡肢體接觸,于是兩人都是各睡各的,好在談逸冉的床很大,足夠兩人翻身折騰,也不會打擾到對方。

然而,當一個人的無助和孤獨被好友穩穩接住的時候,沒有人會吝啬一個擁抱。

談逸冉默默抱住了殷朔年,嗅着他身上的香味,感到前所未有的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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