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過去·雨夜

第24章 過去·雨夜

撿到了這樣一本日記本,誰都沒有心思再去探尋山腳的溪流。

兩人帶上日記本回程,又打了一個椰子,一人一個,捧着返回營地。

黃昏。

談逸冉把撿來的防曬服披在頭上,掰斷了幾根小樹枝,扔進火堆裏。

火焰發出燃燒的聲音,新鮮的椰肉、海螺、姜塊泡在煮開的溪水裏,還有兩個螃蟹浮在水面上,隐約發散着清香。

殷朔年背靠樹幹,借着夕陽殘存的紅光看日記本。

談逸冉懶懶地撐着下巴,坐在火堆前,回過頭看他。

赤色的夕陽落在殷朔年高挺的鼻梁上,樹影在他身上切割出光怪陸離的剪影,就像是沐浴着鮮血。

“喂,”談逸冉喚他,“上面寫了什麽?”

殷朔年合上日記本,放在一旁的石面上。

“寫了很多東西,”他走過來,在談逸冉身邊坐下,“我想我們弄錯了,這個營地裏,不止住過一批人。”

談逸冉一愣,“怎麽說?”

殷朔年撥弄着易拉罐裏的食物,“這個人是飛機失事後游上來的,他來的時候,這個營地,還有涼棚,都在這裏了。”

“那就是附近的島民住過?”談逸冉問。

“應該是。他還寫了很多島上的環境,有些我們還沒去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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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談逸冉有些緊張,“他是什麽時候上島的?”

“三月,”殷朔年說,“日記寫了差不多六十天,之後,突然就沒有了。或許是被上島打獵的島民救了。”

談逸冉沉思片刻,心底生出一股恐懼。

現在是一月。如果島民們每年定期上島的話,他們至少還得撐四個多月。

這真的可能嗎?

他擡起頭,環顧四周被夕陽染成紅色的叢林,如同置身一片火海之中。

“開飯,”殷朔年打斷了他的思路,用貝殼盛給他一碗椰子湯,“吃完幹活。”

談逸冉滿肚子的傷感絕望一下子被他驅散了,抓狂道:

“殷老板!我不是你的員工!要天黑了,你要我幹什麽活?”

“編這個,”他指了指一旁的棕榈葉,“我教你。想住房子的話就別拖沓。”

談逸冉翻了個白眼,轉過身,背對他吃東西。

一頓椰子海鮮下肚,談逸冉把姜塊都吃得幹幹淨淨,竟是沒什麽飽腹感。

天黑了。

“我想吃魚。”

談逸冉大喇喇躺在破爛草棚下的草席上,暴躁地開始報菜名。

“我想吃煲仔飯,紅油火鍋,鐵板鱿魚,蒜蓉扇貝……都多久沒吃過米飯了!”

他翹着二郎腿,冷感的臉上寫滿了煩躁和不爽,言語中顯得有些稚氣。

殷朔年遠遠瞥他一眼,嘀咕了一句:“怎麽還和上學時一樣。”

“你說什麽?”談逸冉沒聽清。

“沒事,”殷朔年走過來,在他身邊躺下,手中拿着兩片棕榈葉,“起來,幹活了。”

草席太窄,是殷朔年臨時用草葉鋪的,兩人睡只能擠在一塊兒。

“喂!”

殷朔年光着上身躺下來,熱烘烘的。談逸冉與他肌膚相觸,頓時像過電一樣,立刻彈坐起來。

他被擠在角落裏,不舒服地抱着雙腿。

“你擠我幹什麽,”這樣的動作讓他想起不快的事情,是真有些惱了,“我不和你一起睡!”

殷朔年一時有些尴尬,于是從他身邊退開,面對面坐下。

談逸冉也不情願地爬起來,挪到草席的角落裏,“好了,就這樣!你教我幹活吧,要怎麽做?”

殷朔年拿過一片棕榈葉示範,把葉片從中間分成兩片,遞給談逸冉一半。

談逸冉打了個呵欠,懶懶地學着他的手法,捏住兩片相鄰的劍型葉片,翻折,一層層交叉疊在一起,然後在同一排葉片上依次重複,效果和夏天睡的涼席差不多。

他依葫蘆畫瓢地編了兩簇,很快就學會了。

殷朔年瞥他一眼,微微挑了挑眉。

“這個很容易學啊,”談逸冉把編好的一截給他看,“這樣沒錯吧?”

“你學得挺快,”殷朔年難得地肯定了一次,“可以,就這樣。”

談逸冉得意地笑了笑,“不要小看我。”

夜晚寂靜無聲,叢林之中,連海浪的聲音都聽不到。

談逸冉雖然嘴上說着不願意,但依舊借着火光認真編手中的葉片。

大概編了三片左右,便覺得不舒服了。

他揉揉眼睛,看了眼面對面坐着的殷朔年,莫名覺得心裏難受。

他想起昏迷那晚,殷朔年在黑暗中借着月光編草裙的模樣,鼻腔裏酸澀極了。

殷朔年還對他抱有什麽情誼嗎?

他們花了高中三年接近彼此,花了五年時間相愛,之後的一切時間都在沉默中敵對,互不相見,逃避着各種同學聚會。

只是因為那一次出軌?

談逸冉清楚地知道,不是的。他們是兩塊無法磨合的拼圖,在一次次相處中碰撞得頭破血流,愛意也被一點點消磨殆盡。

殷朔年感受到他的視線,也擡起頭。

“怎麽?”

談逸冉眼中火焰跳動,他盯着殷朔年看了半晌,蹦出一句:“看你老了。”

殷朔年一愣,眼中露出迷茫的神情。

“開玩笑的,”談逸冉被他的表情逗得發笑,心情稍微好了些,“你說,咱們要是死在這裏,這兩年的錢不就白賺了?”

“不會,”殷朔年變得很嚴肅,“我說過會帶你離開這裏。”

“好好好,”談逸冉懶懶地打斷他,“開個玩笑而已……”

大約晚上八點半,編了六片棕榈葉後,他們就準備休息睡覺了。

殷朔年往火堆裏添了足夠的樹枝,脫了風衣外套,蓋在兩人身上。

談逸冉側着身,借着火光看那日記本。他的英語早忘得差不多了,一字一句地讀下來,比做閱讀理解還頭疼。

殷朔年把日記本從他手中拿走,靠着樹幹,讀給他聽。

“今天是被困在島上的第十二天,我決定開始寫日記記錄這件事情。因為這個島上只有我一個人,我無法與任何一個人類進行溝通。

我在叢林淺處找到了一個生活過的痕跡,這裏有一個簡易的草棚,但編織棚子的樹葉已經損壞了。我不會做,但還是花了好幾天的時間,學會了他們的編織方法。

這裏能吃的東西很少,但好在我發現了幾棵檸檬樹,就在山腳下的獨木橋邊。檸檬樹葉煮水很好喝,這讓我的心情稍微好了很多。

今天覓食的時候,我發現這座島上有動物生活,因為我在山腳下發現了類似野豬的腳印。

我想我的女兒和妻子。晚安,希望明天平安。”

殷朔年聲音低沉,談逸冉躺在他身邊,等到他念完的時候,已經睡着了。

淺金色的發絲纏繞在指尖,談逸冉微微側着臉,眉眼低垂,呼吸綿長,臉頰與他的手距離幾厘米。

靜谧的叢林裏響起陣陣蟲鳴。

殷朔年合上日記本,塞進風衣口袋裏。

他看着談逸冉的睡顏,良久,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翻身躺下,睡了。

睡夢中,談逸冉又回到了高中時住過的房子裏。

陰沉的周日,阿姨來家裏打掃衛生後給他煮了一杯熱牛奶,又交代了兩句便匆匆離開。

天黑後,空蕩蕩的房子讓他感覺非常不安。光線昏暗,他不想寫作業,也沒心情看電影,只想裹着被子好好睡一覺。

他側躺在大床上,渾渾噩噩地睡了許久,忽然聽到一聲巨大的關門聲響。

緊接着,争吵聲響起。

“我出門前就跟你說了,王總不喝酒,你送他再貴的白酒有什麽用?”

“事情已經黃了,你現在來教訓我幹什麽?再說了,如果聽你的送了茶葉,難道他就能和我們合作?還不是因為你的那個方案!他根本就看不上!”

是父母回來了。

客廳裏傳來一陣叮叮當當的聲音,談逸冉從床上爬起來,拿過新買的手機看了一眼,晚上八點三十。

“我的方案?你們談家還真會找人背鍋!開董事會的時候把我當出氣筒,幹活做事的時候全壓在我身上!”

母親歇斯底裏地罵了兩句,父親也被激怒了,吼着回應她。兩個人的聲音一句比一句高,緊接着是一聲清脆的玻璃破碎的聲音,腳步響起,隔壁的房門“砰”地被關上。

談逸冉吓得一抖,無意識地裹緊了被子。

偌大的房間裏,少年緊縮在大床的一角,呼吸發着抖。

隔壁的争執還在繼續,從卧室一路吵到陽臺,聲音離談逸冉也越來越近。

父母的聲音快把天花板都震塌,談逸冉捂着耳朵也無濟于事,終于是受不了了。

他越想越氣,于是光腳下床,拉開卧室門,直接沖到隔壁房間的門前,瘋了一樣地砸門。

“你們吵夠了沒有!”

嘶吼聲從喉嚨中迸發的一刻,他忍不住大哭起來。

爸爸媽媽以前不是這樣的。以前他們把生意做得很好的時候,每天都有很多時間陪他,給他報興趣班,陪他逛游樂園,給他很好的教育。

可上高中之後,他們把海邊的房子賣了,讓他搬到這裏上學。而他總是一個人住,阿姨打掃完衛生就走,父母也只是一個星期只回來一次。

談逸冉在門口哭鬧了很久,父母的争執聲終于停了,但依舊沒開門。

他就這樣哭得幾乎快昏過去,跪在門口的羊毛地毯上,在心中默默祈求。

他祈求,自己不要變成這樣的人。

客廳的窗外驟然一亮,幾秒後,響起一聲驚天動地雷。

一聲驚雷穿透了夢境,落在遠處的山頭,爆裂出刺眼的白光。

“小冉!”

殷朔年的聲音響起,夾雜着激烈的雨聲。

談逸冉迷迷瞪瞪地被晃醒,擡手摸了一把臉,涼飕飕的,全是水。

“怎麽了?”

他迷茫地從草席上坐起來,之間周遭一切都浸潤在暴雨的沖刷之中,不遠處的火堆已經熄滅了大半,只剩下一小撮火苗,還在頑強地燃燒。

閃電在漆黑的夜空中陡然乍破,幾秒後,滾滾驚雷響徹了整個島嶼。

作者有話說:

久等啦~

預計周五入v,當天更新六千字,v之後會保持至少一周四更的更新速度,榜單任務多的話也會更2w字,感謝大家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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