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變數

第37章 變數

回到洞穴的第一夜,談逸冉餓着肚子睡下了。

晚飯的魚被他囫囵個地扔進水裏煮,膽汁全破了,裏面的肉也沒熟透。其他的食物根本不夠吃飽,他忍着腥味把湯全喝了,又吃了半個椰子,胃裏才稍微舒服一些。

躺在黑漆漆的洞穴裏,他裹緊身上的外套,又冷又餓,默默計劃着之後的事情。

依賴海裏的食物也不是辦法,這座島很大,總能找到些野菜之類。明天去叢林裏看看,說不定能發現一些。

談逸冉正閉眼思考着,忽覺洞口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動靜。他睜開眼,借着火光,看到洞口爬進來一個黑漆漆的影子。

他警惕地坐起身,攥緊了手邊的石刀。

“什麽東西?”

火光在洞穴裏映出一圈結界般的光影,來者身着風衣緩緩走近來,身影逐漸顯現。

是殷朔年。

談逸冉松了口氣,“你來幹什麽?”

殷朔年臉色很不好看,情緒低落,有些無精打采。

他在談逸冉身前坐下,遞上盛在貝殼裏的東西,是些切成小塊的蛇肉。

“分給你一半,”他小心翼翼地看着談逸冉的臉色,“昨天只吃了一半,還剩下這些。我吃不完,浪費可惜了。”

“哦,所以我是泔水桶嗎。”

談逸冉抱着胳膊,不理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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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這個意思,”殷朔年微微蹙起眉,也有些不耐煩,“你拿着。”

“我不餓。”

談逸冉一副義正嚴詞的模樣,肚子卻不合時宜地叫起來。

殷朔年的神色稍微柔和了些,嘆了口氣,“知道你不想見我,你吃完我就走。”

他似乎還在為早晨的事情神傷,談逸冉靜靜看了他一會兒,直接了當地說:“你知道我的脾氣,我不可能心安理得地接受你的照顧。”

“知道了,”殷朔年不想談論這些,“你先吃。”

談逸冉坐起來,走到火堆邊,将貝殼裏的烤椰肉拿出來,給殷朔年。

“不白要你的。”

他說着,這才拿起蛇肉吃起來。

殷朔年沉默着,捧着手裏的烤椰肉,一言不發地看他吃東西。

談逸冉是真的餓壞了,兩三口就将盤子裏的肉吃得精光,又轉身端起玻璃瓶喝了大半瓶水。

他長出了口氣,靠在角落裏坐着。

“那我先走了。”

殷朔年攏了攏身上的風衣,疲倦地抹了把臉,轉身欲走。

他在洞口的位置停頓了一下,談逸冉卻并未挽留,只是淡淡說了一聲晚安。

月光照在洞口,殷朔年在黑暗中嘆了口氣,跳下洞穴,離開了。

一月十六日。

談逸冉渾身酸痛地從堅硬的石面上醒來,開始新一天的覓食。

睡慣了殷朔年做的草席,再次睡回陰暗堅硬的洞穴裏,實在有些不習慣。他伸了個懶腰,動身去溪邊打水喝,回程的時候,卻在海岸邊撿到一只死掉的海鳥。

談逸冉陡然看到一具海鳥屍體,先是一驚,而後緩緩靠近,仔細察看那只鳥。

說來奇怪,這只鳥很新鮮,似乎死去沒多久。但仔細觀察他的身體,腹部被剖開,一點兒血色都看不見,似乎血已經流幹了。

或許是掉進海裏,被鯊魚之類的咬了一口,在海面上飄來飄去,血都流幹了吧。

談逸冉猶豫了一下,拎起鳥翅膀,把這只可憐的海鳥浸在海水裏洗了洗,扔回洞穴裏。

這次他有了前車之鑒,懂得要把內髒處理幹淨再烹饪,于是捏着石刀刀柄,忍着反胃感,将鳥肚子裏的內髒全都清理出來。

手裏拿着一團軟乎乎的內髒,談逸冉惡心得快吐了,扔下處理完的海鳥,趴在洞口幹嘔。

不過,惡心歸惡心,這只鳥足夠他填飽肚子了。

整個白天,殷朔年再也沒來找過他。

談逸冉用剩下的椰子和鳥肉做了一鍋湯,他沒怎麽做過吃的,味道雖然寡淡了點兒,但至少比昨晚的魚湯成功。

填飽肚子,他拎着水桶去溪邊打水,順帶砍了些鶴望蘭莖葉,打算自己試着做些東西。

傍晚,他回到洞穴裏,坐在洞口,讀撿來的日記本。

他随意翻了翻,最後又停留在結尾處,反複看着那句:“我是時候要離開這裏了。”

那個人是怎麽離開的?

談逸冉背靠岩石,望着天際的落霞,想象着船只駛向岸邊,将被困者救離荒島的情形。

他強迫自己開朗些。總有一天,他們也會被救走的。

半夜,談逸冉縮在角落裏睡覺,朦胧間,就聽洞穴外傳來一陣聲響,似乎是腳步聲,但緩慢而沉重。

他艱難地爬起來,走到洞口,躬身往下看。

月光灑在岸邊,一個身影跌跌撞撞地往洞穴的方向走過來,轟隆一聲倒在地上。

談逸冉望向他的臉,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月光下,殷朔年滿臉是血,身着風衣,手上拿着一根樹枝,倒在地上,一動不動。

談逸冉吓得雙手發抖,大腦一片空白,以最快的速度跳了下來,在地上滾了滿身的沙礫。

“殷朔年!”

他跌跌撞撞地沖上前,掰過殷朔年的肩膀,将人翻了個面。

殷朔年臉上全是沙子,風衣大敞着。他雙眼緊閉,右側額頭的位置有三道平行的抓痕,鮮血從傷口滲出來,淌過眉毛,流進眼睛裏。

紅色的皮肉外翻,談逸冉看得大腦一陣眩暈,立刻脫下外套,摁在傷口上。

“你怎麽回事!”

他使勁晃着殷朔年的肩膀,又發現他的風衣破了好幾個口子,似乎是被樹枝刮到的。

殷朔年強撐着睜開眼,擋開他的胳膊。

“我沒事,”他喘着氣,“腿傷了,我上不去,在下面坐會兒就好。”

“你這是怎麽弄的?”

談逸冉拉過他的手,讓他自己摁着傷口。

殷朔年靠着礁石,艱難地挪動兩條腿,手背上的傷口也滲出血來。

“我下午在湖那邊,忘記時間了,”他說,“太陽下山才回程,碰上了野狗。”

說着,他又小心挽起破爛的褲腿,膝蓋擦破了,傷口往外冒着血。

“這是野狗弄的?!”

談逸冉腦子嗡嗡作響,頓時從頭冷到腳。

殷朔年擡起滲着血污的眼睛,看了他一眼。

“你說啊!”談逸冉快不能呼吸了。

“這不是,這是摔的。從山上摔下來了,”殷朔年将褲腿挽好,示意他看自己臉上的抓傷,“這才是。”

談逸冉沉默了。

兩人一坐一站,殷朔年猶豫了許久,開口問:

“你覺得……野狗沒有攜帶病毒的概率有多大?”

談逸冉嘴角抽動着,雙手發顫,極力控制着自己崩潰的情緒。

“你怎麽會這麽不小心?”

他咬緊了牙,似乎這樣就可以讓恐懼的情緒不再表露出來,兩只手卻緊緊攥着殷朔年的胳膊。“這裏沒有疫苗,沒有藥,什麽都沒有,你要是感染了就只能等死,知不知道?”

殷朔年低着頭挨罵。

談逸冉甩開他的手,站在一旁喘粗氣,氣得說不出話。

殷朔年默默地坐了一會兒,松開手中的毛衣。他臉上的血已經止住了,毛衣上留下一團紅色的印記。

他艱難地轉過身,将毛衣浸在海水裏洗幹淨,而後捧起海水,作勢要清洗傷口。

“你瘋了?”

談逸冉抓住他的手腕,“坐着別動!”

他風風火火地轉身爬進洞穴,先是抱着枯枝下來點燃一個臨時的火堆,而後拿出儲水的玻璃瓶。

“擡頭。”

談逸冉掰過殷朔年的下巴,命令道。

殷朔年乖乖擡起頭,談逸冉湊近了些,将玻璃瓶裏燒開過的涼水倒在他臉上,用手指輕輕擦掉傷口上的髒東西。

談逸冉給他随便沖洗了一會兒,又覺得頭暈目眩,于是放下玻璃瓶,坐在了他身側。

“自己看着弄,”他抱着胳膊,用發抖的手揉按太陽穴,“我不管你了。”

殷朔年疲憊地應了一聲,用衣角沾了些水,慢慢擦身上的傷口。

他似乎摔得不輕,連手都有些擡不起來。

“還撞到哪了?”談逸冉問。

殷朔年指指太陽穴,示意自己頭很痛。

談逸冉受了好一頓驚吓,靠在礁石上緊張得發抖,累得不行。他捂着額頭,與殷朔年背對背靠着,不敢看他的傷口。

殷朔年額頭上的傷口并不算深,但頭部的撞擊讓他頭暈目眩。談逸冉背對着他,就聽背後的人拖着傷腿緩慢地移動着,靠在礁石上,喉嚨裏發出壓抑的喘息。

過了許久,殷朔年的動作停了,全身都卸了力氣,無力地靠在他身後。

“好了?”

談逸冉聽不到他說話,心中頓時慌亂起來。

過了半晌,一雙手從後抱住了他。

“小冉,對不起,”殷朔年沙啞的聲音在耳畔響起,“麻煩你了。”

空氣裏彌漫着淡淡地血腥味,談逸冉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殷朔年貼在他的頸側,虛弱地喘息着。

“閉嘴,”談逸冉掩飾着慌亂,“睡你的覺,我幫你守夜。”

殷朔年應了一聲,躺在火堆旁睡了,雙手卻依舊環着談逸冉的腰。

雖說要幫忙守夜,但談逸冉撐了不過幾十分鐘,自己也靠着礁石睡了過去。

夢中,他夢見殷朔年躺在洞穴裏,嘴唇發白,發着高燒,似乎是病得快死了。

荒島上冷冷清清的,下了場雨,所有植物都被風吹得凋零,了無生機。

“小冉,”殷朔年艱難地擡起手,摸了摸談逸冉的臉,“可以原諒我了嗎?”

談逸冉看着他蒼白的臉,眼前的一切忽地傾倒下來,模糊變形。眼淚滾落下來,流過殷朔年的手心,指縫。

他從未發覺,自己對殷朔年的死如此恐懼。

殷朔年慢慢地不說話了,談逸冉攥着他的手哭得停不下來,滿心都被恐懼充斥着,最後伏在他冰冷的身體上,撕心裂肺地怒吼起來。

“小冉?”

——沙啞的聲音從頭頂傳來,談逸冉猛地從夢魇中掙脫,睜眼,發現自己靠在殷朔年懷裏。

他慌亂地擦了擦眼睛,天已經亮了,他們相互依偎着,就這樣過了一晚。

殷朔年攏了攏風衣,将他裹緊些,“再睡會兒,頭痛。”

談逸冉被他的氣息包裹着,想起剛才那個夢,不禁又覺得膽戰驚心。

“你感覺怎麽樣了?”

他罕見地沒有推開殷朔年,任由對方抱着自己。

殷朔年閉着眼,嘴唇蒼白,下巴靠着他的頭頂,籲出一口濁氣。

“不太好。”

談逸冉愣怔片刻,一顆心跌到谷底。

“繼續睡吧,”殷朔年将他抱緊了些,震顫的胸口緊緊挨着他,“一時半會死不了。”

作者有話說:

不怕!後面是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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