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離開
第36章 離開
一月十五日,幾小時前。
晨光熹微,談逸冉從殷朔年懷中睜開眼,撥開額前的發絲,輕輕推開了殷朔年的手臂。
“小冉……”
殷朔年低聲呢喃着,眉頭緊鎖,英俊的臉上露出懊惱的神色。
談逸冉盯着他冒了些胡茬的下巴看了會兒,又用手指摸了摸泛起青色的地方,待殷朔年再次沉睡,他才慢慢抽出手臂,從草棚裏鑽出來。
海島還未蘇醒,天際亮着一片小小的粉色,世界籠罩在冷淡的藍灰色之中。
談逸冉從防曬服的口袋裏掏出紙筆,撕下一頁,攤在石面上寫字。
“謝謝你,我走了。我會回洞穴裏,幫忙察看海上的航線。如果有船駛過的話,我會點燃放在岸上的燃料,吸引他們過來。不用擔心,我會活下去。”
寫完這些,他随意撿了一塊石頭,拿在手裏摸了摸,又覺得這石頭太尖銳,于是又換了一顆圓潤的,将紙條壓在自己睡的草席上。
他拿上石刀、草裙、以及兩片用過的竹片,摘下挂在樹杈上的防曬服,又拿上平時喝水用的塑料瓶,把日記本揣在兜裏,轉身離開營地。
草棚裏,滿身疲憊的殷朔年還在沉睡。談逸冉隔着跳動的火苗,回頭看了他一眼,轉身離開。
海浪翻滾,談逸冉重回海岸邊,舒展雙臂,伸了個懶腰。他挽起長發,做了個深呼吸。待瞌睡完全醒了之後,搬着工具回到了洞穴裏。
從今天開始,他要一個人生存——這是考慮兩天之後作出的決定。
洞穴裏漆黑一片,之前燃起的火堆早就滅了,只剩下一圈灰色的小石頭,灰燼滿地都是,被風吹得亂七八糟。
談逸冉将手裏的東西堆到一邊,只取了兩塊生火的竹片,跨過那堆灰燼,在角落裏坐下,開始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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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将竹片拿在手裏,從角落裏找出之前沒用完的草葉,努力回憶殷朔年教他的方法。
他把整個過程在腦海中演繹了一遍,将其中一塊竹片放在腳邊幾公分高的石頭上,拿出殷朔年給他做的石刀,捏住刀柄,将已經變黑的豁口再割深一些。
切割竹片比想象中要困難得多,他使盡了渾身力氣,來來回回地磨了将近一個小時,才終于将燒黑的豁口重新打磨好。
他拿起竹片,吹掉竹屑,擡腳踩住一端,雙手握住手中的那片,開始摩擦。
狹小的洞穴裏響起刺耳的摩擦聲,談逸冉雙臂肌肉緊繃,快速拉鋸着手中竹片,心神卻不可抑制地飄到別處去。
殷朔年醒來後,會是什麽反應?
或許他會慌張一小會兒,但很快就會心下釋然,進而繼續一天的覓食和探索。
當然,他也有可能會大亂陣腳,跑來海邊找人。
談逸冉收回心神,将腦海中的畫面驅逐出去。
他不能再依賴殷朔年了,殷朔年也必須得學會與他分開。他們都是成年人,誰都不應該為誰搭上性命。這一次殷朔年為他跳海,下一次又會發生什麽?
他的手臂酸痛得厲害,似乎是拉傷了,但他不敢停下來,畢竟今天沒有人會再幫他做這些,一切都必須自己完成。
終于,在和竹片拉鋸了将近一個半小時之後,火苗終于燃了起來。
談逸冉忍着雙臂的顫抖與酸痛,将幹燥的草葉引燃,丢入石碓裏。
太陽從水面升起,陽光照進了陰暗的洞穴。
談逸冉舒了口氣,仰面躺在地上。他看向頭頂陽光切割形成的陰影,默默記下時間,打算等陽光再上移到一定高度後,再出門去找吃的。
活着真難。
談逸冉想。或許殷朔年說得對,他離了親人愛人,自己一個人根本不能活下去。
在城市裏,他擠在幾十平的單身公寓,被同事擠兌,被父母鬧得找不到工作,唯一對自己好的小助理,現在也不知道是否還活着。
相比起來,躺在海岸邊的洞穴裏曬太陽,似乎也沒有壞到哪裏去。
空氣中裹挾着鹹味的海風,他深吸了口氣,艱難地翻了個身,強迫自己坐起來,出去覓食。
太陽升起,海島複蘇,傳來一陣海鳥的鳴叫。
該出發了。
談逸冉抓住洞口的藤蔓,赤腳踩在岩壁上,還沒來得及站穩,就聽一陣急切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談逸冉!”
殷朔年愠怒的聲音響起,談逸冉動作一頓,立刻收起腿,爬回洞穴裏躲起來。
他探頭往下看,就見殷朔年赤着腳,襯衫的扣子也扣錯了,頂着一頭亂糟糟的頭發,滿臉慌張與急切。
談逸冉一愣,忽然有些動搖
殷朔年眉頭緊鎖,不由分說地爬上洞穴。
“下去,”談逸冉坐在洞口,聲音軟了幾分,“我不想和你吵架。”
殷朔年渾身散發着不悅的氣息,他爬上來,十分克制地坐在談逸冉對面,問:“你要做什麽?”
談逸冉看着他,半晌,嘆了口氣,并未與他吵起來。
他垂下眼簾,外套從肩膀滑下來,堆在肘彎處,露出白皙的肩膀。
“我們曾經是那樣的關系,但那已經過去了。”
“所以?”殷朔年盯着他。
“謝謝你救了我,但是……你不該為了我多費心神。”
談逸冉擡眼看他,眼神很平靜,“殷朔年,我說這些,沒有帶着怨恨。我只是覺得,救下一個不愛的人,還要被迫對他處處照顧,這種事情,對我們雙方來說都是折磨。”
殷朔年一怔,露出茫然的表情。
半晌,他艱難地擠出一句:“和我一起,讓你不舒服了?”
談逸冉抿着唇,并不敢否認,于是違心地點點頭。
“我現在已經能自己生活了,”談逸冉擡了擡下巴,示意他看洞穴裏,“沒什麽問題。”
“而且,我還可以在這邊觀察航線,不是嗎?”
殷朔年沉默了。
他看向洞穴裏談逸冉做的火堆,緊繃的肩膀耷拉下來。
到此刻,他才知道,談逸冉找他學習生火,又求他做一把武器,原來是因為這個。
“……知道了,”他煩躁地抓了把頭發,“你随意吧。”
“嗯,”談逸冉抱着胳膊,“你有什麽事,也可以來找我。”
殷朔年沒說話,轉身下去了。
談逸冉坐在洞口,看着他搖搖晃晃地漸行漸遠,走進叢林裏,消失。
“這樣就對了。”
他喃喃自語着,兀自坐了一會兒,也出了洞穴。
海岸上又沖上來不少垃圾,談逸冉脫了長靴,穿着防曬服和草裙,沿着海岸開始尋找能用的資源。
“早上好,”他一揚手,朝地上爬走的小螃蟹打招呼,“你也在找吃的?”
那螃蟹實在太小,還不夠塞牙縫。
談逸冉繞過它的行走路線,繼續前行。
他走出去大概百米的距離,在一淺灘處找到了個破破爛爛的塑料臉盆,翻到背面一看,印着一行英文。
臉盆盛水的部分還算完好,只是邊邊角角缺損了些,有些紮手。
談逸冉用石刀将尖銳的邊緣磨掉,拎着它去找吃的。
礁石群裏依舊只有小魚小蝦,今天還算走運,在水窪裏撿到了兩條退潮後沒來得及逃走的小魚,雖然只有巴掌大,但總算是能夠填補一些熱量需求。
他找了一圈,一共收集了兩條魚、十多個海螺、幾個扇貝,看上去很多,但真正能吃的部分很少。
去海裏捕魚呢?
談逸冉掂量着手裏的石刀,思索片刻,一想到海水裏可能有海蛇,還是放棄了。
想來想去,依靠這些小東西填肚子也不太可能,談逸冉正琢磨着要不要去溪邊摘果子,一只海鳥忽然飛到不遠處的海灘上,在他們擺下的SOS陣型之間,掉起一塊爛果子,撲棱翅膀飛走了。
談逸冉腦海中靈光一閃,立刻有了新的想法。
他爬回洞穴,在一堆材料中翻找,找出了幾顆壞掉的漿果,以及之前撿到的繩子。
這樣的捕鳥陷阱他在電視上見過。高中的時候,他偶爾去找殷朔年玩,也能看到小孩在院子裏這樣抓鳥玩。
他找來一根還算堅固的木棒,綁上繩子的一端,而後将臉盆反扣着蓋在海灘上,只用木棍撐起一個角度,再在臉盆下放上幾個果子。
一切就緒,談逸冉牽着繩子另一端,爬回洞穴,在洞口暗中等待。
時間一點點過去,落在洞穴裏的陽光偏轉了方向,談逸冉拉着手裏的繩子,目不轉睛地盯着下方的陷阱,胃裏的饑餓感異常強烈,沒過一會兒就開始犯困,眼皮越來越沉。
幾只海鳥停在沙灘上,尖嘴在沙子裏撥弄,對談逸冉放在陷阱裏的果子視若無睹。
就這樣守株待兔了将近一個小時,談逸冉終于失去了耐心,放棄了捕鳥的想法,老老實實出去找吃的。
一整天的時間,他幾乎都在搜尋食物。
除去在海邊撿到的小魚小蝦以外,他弄到了一個椰子、幾個姜塊。回到洞穴前,他重新整理好殷朔年留下的陷阱,一個個安置在礁石之間,希望明天能有所收獲。
日落。
談逸冉精疲力盡地坐在火堆前,盯着臉盆裏的食材,舉起石刀猶豫再三,還是放棄了解剖它們的想法。
他忍着惡心将扇貝和海螺處理了,至于那兩條魚,則直接扔進易拉罐裏,和姜塊放在一起煮。
姜塊原本就很小巧,被談逸冉用石刀暴力去皮之後,只剩下小小的一團,在沸水裏起起伏伏。
天黑的時候,食物終于熟了,談逸冉撈出一條魚,咬了一口肚皮,瞬間被沖進口腔的苦味吓得吐了出來。
他借着火光打量漏出膽汁的魚肚皮,認命地嘆了口氣。
還是吃椰子吧。
作者有話說:
跑來找老婆的殷朔年:好氣但是說不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