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道歉
第45章 道歉
談逸冉愣怔地看着殷朔年,盯着他的眼睛,耳邊嗡嗡作響。
殷朔年還在說些什麽,但那些字詞全都被屏蔽在他的意識之外,過了許久,才漸漸傳到耳朵裏。
“那天我們為了拉到客源參加了一個酒局,他知道我們在吵架,所以才敢在酒局上偷偷給我下藥……那之後我就睡着了,小冉,我沒有對他做任何事。”
談逸冉愣怔了許久,他花了很長時間确認殷朔年不是在開玩笑,心中無數的紛雜情緒逐漸堆積,一瞬間将維持的理智撕得粉碎。
動作比理智領先一步,他猛地推了殷朔年一把。殷朔年沒防備,被摁倒在地上。
周身揚起一陣塵土,随着一聲悶響,談逸冉跨坐上來,膝蓋抵住他的胸膛,揪着衣領吼道:
“要不是這次的事,你就打算騙我一輩子?”
他怒火中燒,攥成拳頭的雙手瘋狂地發抖,長發落在殷朔年的肩上,眼眶裏霎時便紅了。
殷朔年膝蓋上的傷口隐隐作痛,他劇烈地喘着粗氣,努力舉起手中的羊肉串。
“先吃……吃完再打。”
食物是不可以浪費的,這是生存的第一條準則。
談逸冉稍微冷靜了些,冷臉奪過他手裏的肉串,擱在墊着棕榈葉的石面上。
“你說吧。”
他抱着胳膊,坐在殷朔年身上,極力克制着自己的憤怒。
殷朔年閉了閉眼,深吸了口氣,終于将幾天來一直想說的話緩緩道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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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我醒來的時候,你已經走了。其實我發短信和你解釋過,但你電話一直關機,後來是你父親給我回了電話。他說,你已經答應回家了。那時候我工作很不順利,也沒有錢,我不能讓你繼續……受苦。”
“所以,我想,算了吧。”
談逸冉攥着衣領的手松懈了下來。他的胸膛劇烈起伏着,傾身上來,複又與殷朔年額頭相抵,紅着眼睛,咬牙切齒地質問:
“我爸的話你也信?他把我關起來了,所以我才什麽都不知道!你早就想推開我,所以連讓我知道真相的資格都不給?”
他摁着殷朔年的胸口,還想要罵上幾句,眼淚卻不争氣地在眼眶裏打轉。
“殷朔年,你太自私了,你從來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
“對不起。”
殷朔年深深吸了口氣,猶豫着,擡手撫上他的後頸,“對不起,你那天以為我要死了,跟我說你過得不好,說你還喜歡我,我才明白,我做了多麽錯誤的一件事。”
談逸冉咬牙切齒地瞪着他,眼淚卻消無聲息地落下來,落在殷朔年的臉上。
殷朔年微微擡起頭,憐惜地捧起談逸冉的臉,想要吻他濕漉漉的眼睛,卻被猛地推開。
“所以,如果我過得很好,你不會告訴我真相?”
談逸冉臉上有兩道淚痕,眼神悲傷而憤怒。
“殷朔年,兩個人之間的事,全憑你做主是嗎?”
殷朔年愣了一下,剛才撫過他後頸的手還懸在半空。
“不……”他許久才明白,解釋道,“小冉,不是……”
談逸冉憤憤朝他招呼了一拳,殷朔年沒躲,閉眼等着痛感,拳頭卻砸在身側的土地上。
髒污的泥土沾在通紅的手背上,談逸冉喘着氣,起身就走,殷朔年直到這時才拉住他。談逸冉想要甩開他的手,兩人拉扯着便又滾回了地上。
最終,談逸冉力氣不濟,被殷朔年摁倒在樹下。
談逸冉的胸膛劇烈起伏着,殷朔年撐在他身上,雙手攥緊他的手腕。
泥巴沾得他滿臉都是,高大的闊葉樹落下一片藍色的投影,搖曳着,将他們與陽光隔絕開來。
他們從前也這樣,吵架的時候常常動手拉扯,談逸冉氣得要奪門而出,殷朔年急于安撫,卻又想不出一句道歉的話,于是只能拽着他的胳膊不讓走,一來二去就打了起來。
那不是成熟的戀人該有的處理方式,他們都心知肚明。
殷朔年撐在談逸冉身上,喉嚨裏發出低低的喘息。他挪動手指,指腹摩挲安撫着談逸冉的手腕內側,懇求着低聲說:
“小冉,別再走了。”
談逸冉長發披散,像金色的麥子一般散開。殷朔年撫上他的發梢,湊在他耳邊。
“你還記得,你發燒那天,問過我什麽嗎?”
談逸冉被他摁住動彈不得,滿心都是憤怒與委屈,眼睛裏無法控制地流出眼淚。
“沒關系,你不記得了,我可以告訴你。”
殷朔年垂下眼,幹燥的手掌與他牽在一塊兒,十指相扣,“你問我,是不是還喜歡你。你呢?我也想問你一次,小冉,你還喜歡我嗎?”
殷朔年銳利而深邃的眼睛直視着他,自上而下,直接看進他的心裏。
太陽從雲層中出來了,刺眼的陽光穿過樹林落下來。
談逸冉望着殷朔年,他背着光,看不清表情,只能看到被白色光芒包裹着的輪廓,一如上岸時睜眼看到的那樣。
內心的憤怒如同雲層,在柔和的風聲中逐漸褪去。
“你……放手,”他偏過頭,因為激動而漲紅的臉上,顯露出幾分倉皇失措,“讓我起來。”
殷朔年怕吓到他,于是松開手指,放他離開。
談逸冉喘着氣,從地上爬起來,拍幹淨身上的泥土,擇掉挂在頭發上的葉片。
他的心髒從來沒有跳得這麽快過,過電般的緊張感徹底攪亂了他的思緒。殷朔年上前想要扶,談逸冉下意識甩開他的手。
“離我遠點!”
他倉皇失措地躲開,轉身把羊肉串用棕榈葉包好,逃一般地跑了。
洞穴。
強烈的情緒波動消耗了相當大的精力,談逸冉抱膝坐在角落裏,把只剩下一團小火苗的火堆燒起來。
他看了眼腳邊用棕榈葉墊着的羊肉串,咽了咽口水,最終還是沒忍住。
生氣歸生氣,他已經二十多天沒吃過像樣的肉了。
猶豫片刻,他拿起那三串羊肉,狼吞虎咽地吃起來。
殷朔年做的東西一直都很好吃,哪怕現在在荒郊野外,也處理得很不錯。羊肉新鮮卻沒有膻味,竹簽都是用樹枝削的,雖然不防火,但打磨得非常光滑,不會紮嘴。
談逸冉幾口全部吃完,遲鈍的大腦終于再次恢複運作。
想起剛才殷朔年說的那些話,他的心髒怦怦直跳。
今天發生的一切就像一場夢一般,他心底始終埋藏的想法終于得到了證實——殷朔年沒有出軌。但面對真相,他有些不知所措。
若從前是殷朔年在關系中自卑,那麽現在,他們的情況完全翻轉過來了。
談逸冉不再是那時光鮮亮麗的富裕少爺,這兩年裏,他吸煙、不上進,和公司老板吵架,和家人完全沒有聯系。這樣的他,還是殷朔年喜歡過的那個人嗎?
殷朔年剛才是什麽意思?只是單純地想要道歉嗎?
談逸冉想着自己的事,又想到殷朔年因為自卑而随意放手的态度,剛才平複下的憤怒又湧了上來。
手背上蹭破皮的地方隐隐作痛,他躺在草席上胡思亂想,視線停留在洞口那片海上。
落日時分。
陰沉的天氣下,海岸吹過絲絲涼風,竟覺得有些冷。
談逸冉疲憊地坐起身,裹緊了毛衣外套,昏昏沉沉地出了洞穴。
他睡意昏沉地躺了一下午,企圖用睡覺逃避今天的事。能添柴火的樹枝已經沒有了,需要外出找一些才能安全地過夜。
夕陽照亮了面朝海岸的岩壁,談逸冉剛爬下來,就見陰影裏蹲坐着一個黑影。
他吓了一跳,陡然與那人四目相對,才發現那是殷朔年。
殷朔年抱膝靠着岩壁,身上穿着風衣西褲,膝蓋上還破了個洞。他神色黯淡的蹲在角落裏,就像只落魄的、被主人抛棄的大型犬,蹲在家門口,不敢上去抓門,也不敢離開。
他用疲憊而茫然的眼神看着談逸冉,似乎是在隐隐擔心,不知他是否回心轉意。
夕陽偏移,深藍色的陰影面積越來越大,最後将談逸冉也包裹進去。
他站在殷朔年面前,居高臨下地看着面前人,鼻子忽然有些發酸。
天快黑了。
“上來吧,”談逸冉揮了揮手,“我要是不出來,你打算坐到什麽時候?也不怕被狗吃了。”
殷朔年臉上的緊張少了幾分,談逸冉帶着他回了洞穴,兩人一前一後爬上去,殷朔年腿腳不便,談逸冉還拉了他一把。
回到洞穴後,太陽徹底淹沒在了海面之下。
萬籁俱寂,百鳥歸林。整個世界只剩下了小小的一團火光。
談逸冉挪到草席上坐着,把儲存的淡水倒進玻璃瓶煮水喝。
殷朔年在一旁,彎腰站着。他不敢坐談逸冉的草席,有些無所适從,脫了風衣,在他身旁的空地上坐下。
一整天就吃了幾串羊肉,談逸冉餓得腦袋發昏,肚子不争氣地咕咕叫。
殷朔年顯然是聽到了,他掏了掏風衣口袋,從裏面掏出一包用棕榈葉裹着的羊肉串,拿出來,小心翼翼地攤在石面上。
“你怎麽把吃的裝口袋裏啊。”
談逸冉心裏有些苦笑不得,但還是故作嫌棄地皺着眉。殷朔年從來都是很愛幹淨的,能忍受油漏到口袋裏,應該克服了不少心理障礙。
兩人沒再提上午的事,用貝殼盛着,稍微把肉熱了一下,便分着吃了。
飽餐過後,談逸冉忽然覺得剛才忘了什麽事,卻又一時想不起來,于是打了個呵欠,打算躺下睡覺。
殷朔年坐在地上,他躺在草席上,兩人之間隔着半個人的距離。
“小冉,”殷朔年再次提起那件事,“對不起,我……真的很抱歉。”
“你別說話。”
談逸冉背對着他,火光跳躍,映在他的背上,他扯了扯毛衣衣領,聲音悶悶的,還在生氣。
殷朔年不敢說,只好默默坐在一旁。
過了一會兒,談逸冉翻了個身,懶懶地躺着,雙手交疊在腹前,一頭長發披散,平靜地看着殷朔年。
火光跳躍,漸漸地暗下去。談逸冉擡手招了招,殷朔年俯下身,自然地将臉頰貼在他掌心。
談逸冉又氣又惱,在他臉頰上捏了一把,飛快地抽回手。“我是讓你拉我起來!”
“……哦。”
殷朔年有些尴尬,轉而拉着他的手腕,讓他坐起來。
談逸冉往角落裏挪了挪,脫下長靴,赤腳踩在草席上。“你過來,”他拉着殷朔年的胳膊,“別坐地上。”
殷朔年悶悶地應了一聲,脫了鞋坐到他身旁。兩人肩膀緊挨着,就像上學時擠在床上看電影那樣。他緊張地用餘光打量談逸冉的表情,片刻後猶豫着問:“小冉,你原諒我了嗎?”
他的神情真摯而懇切,灼熱的視線如刀一般隔開談逸冉心中的壁壘,兩年來的恨意一點點的瓦解。
談逸冉翻了個身,一頭淺金色的頭發披散下來,遮住了後背。
“別說話,”他忍着鼻腔裏的酸澀,“我現在煩死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