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過去·破裂

第47章 過去·破裂

畢業前夕,殷朔年站在宿舍門口等着。談逸冉把所有東西收拾進紙箱子裏,與他一起離開生活了四年的學校,回到在校外租的小房子裏。

從今天開始,他們就要在這裏朝夕相伴了。談逸冉對畢業并沒有什麽焦慮感,他的家庭條件足夠從支持他做任何事情,就算是暫時找不到穩定的工作,也不會有太大壓力。

徹底沒有束縛的感覺讓他們都很放肆。徹夜的盡興後,談逸冉躺在殷朔年身側,餍足地吻着他的臉頰,小聲與他說話。

“朔年,”他呢喃着,手指在殷朔年高挺的鼻梁上摸來摸去,“我們以後也辦個婚禮吧?”

殷朔年抓住他的手指吻了吻,側過身,将他攏進懷裏。

“你想和我結婚?”他問。

談逸冉眨眨眼,“當然啊,別人有的,我們也要有。”他翻了個身,頗有些期待地拉着殷朔年的胳膊,“你想要在哪裏辦婚禮?海邊還是草原?”

“要我看,我們不如去海邊辦,你穿白西裝,我也穿白西裝,”他笑盈盈地計劃着,“到時候就請我爸媽,伯母和外婆來,伴郎的話,我們就找權默吧……”

“然後我們就可以在海邊度蜜月,”談逸冉翻了個身,手肘撐着柔軟的床墊,“在海邊租一個大海景房……”

殷朔年也笑了,擡手摸了摸他臉頰邊垂下的長發。

“好,”他點點頭,“等我賺錢了,我給你買海景房。”

“好啊,”談逸冉順勢趴在他身上,臉頰在他的掌心磨蹭,“我等你養我。”

畢業典禮過後,殷朔年正式開始創業了,計劃是做婚慶策劃公司。

公司的取名也很簡單,從他和談逸冉的名字裏各取一個字,就叫“逸年”。

談逸冉笑他肉麻,轉頭就把這幾年攢的錢全給了他,再加上以各種借口問家裏要的錢,一共三十萬。權默出了五萬,入夥的舞美和策劃兩個女生各出兩萬,加起來完全足夠初期的資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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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朔年心思很缜密,挑選的合作團隊也都是同屆的校友,策劃和設計能力都很強,完全足夠做高端定位的婚慶。成立初期,殷朔年借機攬下了學校舉辦的教師集體婚禮,以此為突破口,做了一把宣傳。

初次嘗試非常成功,再加上他們資金充足,團隊便直接在寫字樓租下了一間寬敞的辦公室,押一付一,不用重新裝修。

所有事情已經辦妥,只剩下最重要的客戶資源。

要快速與各大酒店建立合作,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談逸冉不懂要怎麽拉資源,想到談家與幾家酒店都有些來往,于是打算和殷朔年回家一趟,看看能不能想些辦法。

另外,順便向父母坦白他們的關系。

在出櫃這件事上,談逸冉始終不覺得有什麽壓力。

談父談母都是很開明的人,從不會因為性取向而歧視任何人。再加上他們和殷朔年已經認識七年之久,了解殷朔年的為人,應當很放心才是。

如此想着,談逸冉回家第一天,就在飯桌上朝父母坦白了。

他拉過殷朔年的手,十指相扣,不急不緩地說出了這四年來的秘密。

然而,讓談逸冉始料未及的事發生了。

父親對此大發雷霆,罵他不知廉恥,母親則掩面沉默,滿臉寫着失望與震驚。談逸冉懵了,面對指責怒罵的父親,聽着從父親嘴裏蹦出來的字眼,心中升起背叛的恥感與憤怒。

父母從小教導他尊重性向的不同,教他衆生平等,到頭來一切都只是虛假的說教。這些支撐了他二十多年的觀念,以及父母在心中可靠包容的形象,在一瞬間全部被擊垮。

他和殷朔年站在家門口,拉着行李箱,身後的房門重重關上,從前每日接送他上學的司機站在院外,無奈地請他離開。

從這天起,談逸冉原本每月上萬的零花錢一分也拿不到了。

失去經濟來源後,他的生活一落千丈。他把所有的錢都給了殷朔年,自己只剩下一萬塊的生活費。做平面模特來錢很不穩定,望着日漸見底的積蓄,他依舊維持着原本的消費狀态,心中卻感覺到了深深地恐懼。

他回想起家中最難熬的日子,父母常常一周不回家,回家便因為工作的事情争吵。拮據的生活像一個魔鬼,把他們所有善良、包容全部吞噬殆盡,只剩下一地雞毛。

他承受着父母突如其來的背叛,脾氣也變得越來越壞。他習慣性地花很多錢,殷朔年總是要勸說他,四次三番,談逸冉聽得厭煩,常常與他吵起來。

沒有了父母的支持,殷朔年沒法直接和大酒店合作。為了客源,他每天忙于和各類老板應酬拉資源,談逸冉不喜歡做這些事,也不會說好聽的話,索性讓權默跟着殷朔年去應酬,自己只負責和影樓的對接。

深秋的某個晚上,殷朔年忙了一整天,終于想辦法與一家大型酒店的負責人取得了聯系,但還未敲定見面時間。睡覺前,談逸冉對着手機屏幕挑選新家具,讓他在草稿紙上預估開銷。

原本只是一件小事,他們卻幾乎要吵了起來。

談逸冉挑的都是最貴的,尺寸也很大,根本不适合現在的出租房。

殷朔年十分無奈,只能委婉地說:“小冉,我們現在付不起了。以前你可以花家裏的錢,但現在我們付不起。”

談逸冉愣了片刻,情緒閃回到被父親趕出家門的那天,心中的委屈與憤怒立刻翻湧上來。

“我可以每天少吃一頓,”他幾乎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我不要……我不要過那種日子。”

殷朔年拿筆的手一頓,擡起頭看他。

他深邃的眼睛沉默着,看着面前失控的談逸冉。“小冉,你說的‘那種’日子我過了十多年。相信我,沒什麽大不了的。”

談逸冉被恐懼的回憶包裹着,想到吵架的父母,想到出櫃時父親突然的暴怒,根本不想接受這個事實。

“我不想為了錢和你吵架!”

他不明白殷朔年為什麽要在這樣一件小事上計較,“一件家具而已,根本不會多花多少錢!”

“不行,小冉,”殷朔年在這件事上很堅定,“下周的酒局要花很多錢,還有公司的開銷和我們的房租,錢不夠了。”

談逸冉煩躁地抓了抓頭發,将手機扔在被子上。

“小冉,”殷朔年起身想要抱住他,“沒關系的,相信我。”

談逸冉被他拉住了手腕,心中卻湧起無數的恐懼。

他們的生活已經捉襟見肘了,沒有談家的幫助,公司的客源也非常稀少,這樣下去,不僅會賠得血本無歸,甚至連出租房都沒法繼續住下去。

在他的想象中,這件事情簡直是一場毀滅性的災難。

談逸冉想起高中時為了公司天天吵架的父母,低頭看向殷朔年。

“……相信你?”

他本想告訴殷朔年他的恐懼,想要向愛人求助。但膽怯與自尊心作祟,說出來的卻成了充滿火藥味的話語。

“我應該用什麽來相信你,”談逸冉的聲音在發抖,“殷朔年,我沒辦法相信任何人,這個爛攤子,沒有人能收拾得了。”

殷朔年一愣,他驚訝地看着談逸冉,漸漸地,他松開了談逸冉的手腕,眼神逐漸變得落寞。

“你說得對,我沒有能力向你保證。小冉,如果你不想和我冒險的話,就先回家吧。”

他的語氣十分平靜,沒有半點挑釁的意思,談逸冉卻被徹底地激怒了。

“好啊,那我現在就回去!”

他冷着臉,邊往外走邊脫了身上的睡衣睡褲,換好外出的衣服,裹上風衣外套。

殷朔年跟出來,卻只是站在門邊,神情落寞地看着他。

談逸冉氣沖沖地收拾東西,回頭見他默默站在門邊,無動于衷的樣子,心中火氣更甚。

“殷朔年,”他冷聲說,“你是不是煩我了。”

“沒有,小冉。”

房間門口的天花板上,冷色的燈光灑下來,在殷朔年的眉弓下投射一小片陰影,看不清表情。

他最近忙得太累了,眼下泛起烏青,兩頰也消瘦下去,似乎短短的幾個月的時間,就已經褪去了學生的氣質,變成一個老成的大人。

“我愛你,小冉,”他說,“但如果你想走,我不會阻攔你。”

他們站在長長的走廊兩端,玄關處的魚缸還亮着燈,裏面養着兩條他們一起買的金魚。

談逸冉看了他一眼,臉色徹底冷下來。他回到房間,把衣服一把全塞進行李箱,而後拉着箱子,奪門而出。

夜風很冷,行李箱的滾輪打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發出巨大的聲響。

談逸冉越走越快,在凜冽的風中,他攔下一輛計程車,直接去了機場。

他把一切都想得太簡單了,他天真地認為父母會永遠支持自己,以為愛情只是缥缈而純粹的情感,卻發現自己離最恐懼的生活越來越近。他和殷朔年的生活,似乎即将重蹈覆轍。

這次吵架後,他賭氣回了家,卻在家門口猶豫了許久,最後還是沒有敲開房門,轉而在附近的酒店訂了一個房間。

手機上有三個未接來電,全都是殷朔年打來的。談逸冉沒有回撥,而是鼓起勇氣,給家裏打了個電話。

母親接了電話,語氣變得比從前疏離了許多,她客套地與談逸冉寒暄了幾句後,未等殷朔年多說幾句,電話又被父親搶了過去。

談逸冉習慣性地想朝他們服軟,像從前犯錯了那樣,撒嬌一般朝他們說“我想回家了”,可話還未說出口,父親已經對他劈頭蓋臉地數落了一番。

父親的訓斥滔滔不絕,談逸冉徹底愣在了原地。他看着通話界面不斷變化的數字,顫抖着,挂斷了電話。

他站在酒店的落地窗前,望着不遠處那棟小別墅。夜幕之下,小別墅裏亮起了溫馨的燈,他望着那扇窗戶,忽然覺得自己無家可歸了。

他在酒店裏待了兩天,他躺在床上,哪裏都不想去,也不知道該去哪裏。直到第三天,合作的服裝品牌給他打來電話,他才強迫自己從消沉中緩過神來,去鄰市參加拍攝。

工作的繁忙抵消了許多失落的情緒,慢慢地,他與殷朔年吵架的怒氣漸消,開始反思自己的沖動和不講理。

殷朔年沒有再打來電話,但談逸冉并不擔心。他相信,無論自己離家出走去了哪裏,殷朔年都永遠會在家裏等他回家。

工作結束,這場負氣出走的鬧劇也到了該結束的時候,談逸冉收拾好心情,給殷朔年買好了賠禮道歉的玫瑰花,坐上回首都的飛機。

一路上,他都在想着要如何向殷朔年道歉,回到出租屋門口時,卻看到門外擺着兩個大大的紙箱,竟然是上次殷朔年不讓他買的茶幾和矮櫃。

談逸冉抱着花,開門時嘴角已經忍不住揚起來。

然而,當他打開房門時,看到的卻是殷朔年與一個赤裸的男生睡在床上。

殷朔年睡着了,懷裏卻抱着一個不應該出現在這裏的人。

那人背對着談逸冉,迷戀地伏在殷朔年懷裏。他聽到開門聲時便轉回頭,朝談逸冉淡然地笑了笑,臉上泛着紅暈。

那人是權默。

談逸冉将他從床上拽下來,腦子裏一片空白,憤怒的情緒還未被感知到,權默就已經狠狠挨了他一拳。

鼻血淌了出來,權默卻依舊擡頭沖他笑。

“逸冉,你們分手了不是嗎?朔年哥說,你不要他了。”

談逸冉對他怒目而視,第一次如此讨厭他的笑容。

作者有話說:

小情侶把愛情想得太純粹了,小談沒想過自己的愛情有一天也會變成自己最讨厭的樣子,像父母一樣為了錢争吵,也沒想過父母有一天會突然站在自己的對立面,因此産生了很多災難化的想法。小殷一直很自卑,再加上父親去世,內心深處有種被抛棄感,因此面對小談的困境,他認為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所以希望小談離開自己,回到原本幸福的家庭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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