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小狗

第58章 小狗

營地裏。

殷朔年沿河挖了些野菜,很快就回來了。

竹筐裏盛着還未洗幹淨的蕨菜,長着絨毛的卷形葉子上沾着露水,莖稈能夠掐出水來。這種古老的植物一代代在荒島上繁衍,是最常見、也是最容易食用的食物之一。

殷朔年把蕨菜拿出來,扔在一邊,小心翼翼地翻出幾串白紫相間的小花。

這是他在河邊的蘭花樹上摘下的蘭花,花瓣潔白,花心是淡淡的紫色,一串鈴铛似的花兒長在枝頭,雖算不上驚豔,但十分好看,還散發着清冽的香味。

殷朔年鑽進草棚,仰頭将蘭花插在棚頂的縫隙上,打算給談逸冉一個驚喜。

除了蕨菜和蘭花,他還挖了一株蘆荟。有了上一次的經驗,他特意挑選葉片肥美飽滿的,只要用刀輕輕劃開,汁液就會立刻滲出來。

他取來一個洗幹淨的塑料瓶,劃開蘆荟葉,把汁液一點點擠進去。

正這時,叢林裏響起一陣慌亂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朝這邊過來。

殷朔年聽出那是談逸冉,立刻放下手中的東西,出門去迎。

腳步聲急切,談逸冉懷裏抱着個東西,用鶴望蘭的葉子裹着,匆匆趕回來。

“……有繃帶嗎?”

他跑得滿身都是汗,臉色煞白,幾乎是撞進殷朔年的懷裏,捂着嘴幹嘔起來。

“小冉!”

殷朔年扶住他的肩膀,一邊幫他順氣,一邊看向他抱着的那團東西。

寬大的葉子緩緩展開,露出裏面滿腿是血的小狗。小狗聞到熟悉的氣味,勉強地睜開眼,擡頭嗅聞。

談逸冉把它交給殷朔年,癱坐在地上,沉沉呼出一口氣。

“它被蛇咬了,”談逸冉扶着額頭,“我正巧看見,總不能坐視不管……”

殷朔年根本不在乎這些,他把小狗放在地上,連忙扶着談逸冉坐下,給他倒熱水喝,摸了摸他蒼白的臉。

“好些了嗎?”

談逸冉喝了口水,終于緩了過來。直到這時,殷朔年才問道:“什麽樣的蛇?”

“黑的,綠的,”談逸冉皺着眉比劃,手指在空中劃出長長的一條線,“背上有黑色的一條線,身上有斑點。”

他的描述實在過于抽象,殷朔年将小狗抱進營地裏,簡單用淡水沖洗傷口附近,洗去血污後,才看清楚上邊的傷口。

點狀的牙印形成了弧形的傷口,細細密密地滲着血珠。

“菜花蛇而已,”殷朔年也松了口氣,“這不是毒蛇的牙印。”

草棚後面堆着許多海岸和叢林裏撿來的“垃圾”,兩人沒時間分類處理,便全部堆在一起。

殷朔年在裏面翻出一條破舊不堪的舊毛巾,徒手撕下一條,而後又找來姜塊和淡水,沖洗傷口、敷藥、包紮,一氣呵成。

小狗痛苦地叫喚着,半睜着眼,迷迷糊糊地瞧着面前這兩只兩腳獸。它的後腿綁上了布條,鮮血依舊緩緩滲出來,但出血量少了很多。

殷朔年抱着它,用葉子墊好放在籬笆後頭的陰涼處,臉上的表情有些複雜。

“……朔年,”談逸冉慢慢走過來,牽着他的手,“怎麽辦?”

殷朔年蹙着眉,望着地上微微抽搐的小野狗,陷入沉默。

狗的鼻子很靈敏,那兩只大狗聞到,必定會找上門來。但這只小狗很明顯還不到一歲,自愈能力很差,如果就這樣把它放回叢林間,它或許連爬回栖息地的力氣都沒有。

殷朔年沉吟半晌,嘆了口氣。

“暫時留下吧,”他抱起地上的小狗,“也是條生命。”

小狗蜷縮成一團,髒兮兮的毛發讓它看上去像條舊毛毯。兩人把它放在草棚邊,談逸冉把摘來的鶴望蘭插進土裏,給它做了個簡單的遮陽傘。

鮮血緩緩滲透它後腿處的布條,小狗轉回身,艱難地伸出舌頭。

“不許!”

談逸冉嚴厲地用手捏住它的下巴,逼迫它轉頭趴好,警告道:“不可以自己舔,知道嗎?”

小狗聽不懂,有些忌憚地瞪着葡萄似的小眼睛,嘴裏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

然而一只無法站起身的小狗實在沒什麽威懾力,談逸冉穩住它的身體,殷朔年則卷起一片芭蕉葉,圍在它的肚子上,将傷口隔絕開。

小狗掙紮了一會兒,發現兩人并不是想要迫害它,終于安靜下來。

談逸冉松了口氣,用貝殼給它盛了一些水,累得滿身是汗。

“進來休息吧,”殷朔年攬着他,吻了吻耳朵,“暫時沒有大礙了,讓它也休息。”

他沒有追問談逸冉救助小狗的事情,也沒有對談逸冉自找麻煩的行為有所怪罪,只是急不可耐地,想要和談逸冉抱着休息一會兒。

談逸冉剛躺下,殷朔年便鑽進來,壓在他身上。

“小冉,”他蹭了蹭談逸冉的頸側,“你有沒有覺得,我們家今天有點不一樣。”

“……什麽不一樣?”

談逸冉原本還在擔心小狗的傷勢,但看着他隐約透露着期待的模樣,自己也心跳加快起來。

他打量草棚四周,擡頭看向“床頭”的位置,居然在棚頂看到了一大片白色的蘭花。

蘭花散發着淡淡的幽香,陽光透過縫隙照進來,将花瓣的形狀印在草席上。

“這裏沒有其他的花,我只找到了這個,”他有些難為情地垂着眸,“小冉,昨天是立春,希望今年的春天,我能一直陪在你身邊。”

殷朔年說着生疏的情話,卻絲毫不讓人覺得輕佻。他有無數的愛意想要表達,現在,他開始學習怎樣将浪漫的愛意傾之于口,讓談逸冉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他沉默而熾烈的愛是什麽樣的。

談逸冉被他的表白弄得紅了臉,他摸了摸殷朔年的臉頰,有些害羞地與他額頭相抵。

“我……我允許了,”他小聲說,“那就說好了,你得一直陪着我。”

殷朔年傾身下來吻住他,兩人欲望滾燙,緊緊貼在一起。談逸冉騰出手幫他解開束縛,咬着他的舌尖,引誘着讓他繼續。

草棚實在太小,談逸冉心中記挂着受傷的小狗,并未與殷朔年做到最後。兩人相互纾解過後,殷朔年抱着他很快就睡着了,呼吸綿長,伴随着因為疲憊而發出的輕微鼾聲。

談逸冉不敢睡,耳朵始終聽着外面的動靜。

下午時分,密雲從海面吹來荒島的上空,将整個世界籠罩在悶熱的死寂之中。

要下雨了。

殷朔年還在熟睡,談逸冉翻身起來想要弄些吃的,卻聽見營地外圍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

草棚外,受傷的小狗似乎聽到了什麽,嘴裏發出嘤嘤的嗚咽。

談逸冉緊張地抄起武器,慢慢挪動到竹籬前,就見外面站着那兩只大野狗。

“汪汪!”

見到拿着武器的人類,黃毛的大狗憤怒地狂吠起來。它們顯然是尋着血腥味找過來的,以為人類傷害了自己的孩子,因此格外地憤怒。

黃狗護子心切,猛地朝竹籬上一躍,兩只前爪扒拉上來,沖談逸冉露出一口尖銳的犬牙。

“離遠點!”

談逸冉心頭一緊,揮舞着石刀趕它下去。他雖然知道這兩只狗的來意,但面對想要翻進來的大狗,還是吓得腿軟。

營地裏,小狗的叫聲更大了。它努力想要爬起來,前爪不斷地扒拉着地上的泥土,卻沒法站起來。

竹籬外的兩只狗還在企圖翻進來,談逸冉不斷用石刀驅趕與恐吓,卻毫無作用。

正無計可施時,殷朔年忽然走了出來,談逸冉一愣,以為他要攻擊大狗,卻見他抄起小狗的肚子,将它舉過竹籬,輕輕放在了竹籬外的地上。

兩只大狗扒着竹籬,在看到小狗的瞬間都停止了吠叫。談逸冉依舊警惕地握着石刀,兩只大狗卻已經全然無視了他,翻身下了竹籬,圍着自己的孩子嗅聞。

灰狗用鼻子拱了拱小狗的傷口,圍着它來來回回地踱步。

“別怕,”殷朔年拉住談逸冉的手,頂着一頭亂糟糟的頭發,說,“剛才怎麽不叫醒我?”

談逸冉看着兩只焦急的大狗,慢慢松開手裏的武器。

“看你睡得香,”他小聲說,“怎麽辦,它們會不會以為是我們弄傷的?”

小狗嗚咽着用腦袋拱了拱自己的媽媽,黃狗張嘴叼住小狗的後頸,想要帶它離開。

“嗚嗚——”

這個動作顯然牽動了傷口,小狗疼得嗷嗷叫喚,吓得大黃狗驚慌地低下頭,把它再次放在地上,不敢再觸碰。

黃狗不斷用鼻子嗅聞小狗的身體,焦急地來回邁着步子,忽然擡頭看了殷朔年一眼。

那眼神,與從前來覓食的兇狠完全不同,像是在求助。

它們身後,一道閃電破空亮起,緊接着,陰沉的天上落下了細細密密的雨。

下雨了。

殷朔年隔着竹籬,緊緊盯着那只黃狗,一言不發。

雨水淅淅瀝瀝地落下來,在幹燥的土地上形成一個個小小的圓點。大黃狗看着殷朔年,過了許久之後,它屈起前腿,緩慢地、以一種臣服的姿态,坐在了竹籬之外。

灰狗低頭嗅聞受傷的小狗,過了片刻,也在小狗身邊坐下來不走了。

它們寧願冒着被人類抓起來的風險,也要守在孩子身邊。

談逸冉莫名有些心酸,他牽起殷朔年的手,本想說些什麽,殷朔年卻轉身拿過小狗喝水的貝殼,放在了它們身側。

“就讓它們待在這裏吧,”他牽起談逸冉的手,“別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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