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鴻門宴
第13章 鴻門宴
戰場刀劍無眼,一個不慎就會殒命。
哪怕對君溯的能力格外放心,池洌還是日夜兼程地趕到邊境。
對于郦澱的預言,池洌其實仍然心中存疑。可事關君溯的安危,即便那個預言成真的概率只有億萬分之一,他也必須嚴陣以待。
馬匹被牽往後院安置,池洌進入青城的一家邸店,坐在二樓最隐蔽的一間客房查看戰報。
他的衣裝風塵仆仆,一向喜好潔淨的他卻無暇沐浴更衣,只緊緊捏着泛黃的紙張,盯着上方由朱砂書寫的文字。
寥寥幾句,竟與朱砂的顏色一般,紅得刺目。
“明知是鴻門宴,君溯為什麽……”
根據前幾日的戰況,顯然,大齊已經占了絕對的優勢。身為戰局的主導者與一軍主帥,君溯完全可以無視大勒的各種要求,将談判地點選在大齊境內,防止大勒在和談的時候做手腳。
可為什麽,君溯竟然答應了移喇波的提議,選擇以身犯險,深入大勒的營地中談判?
池洌清楚地感受到其中的異常,可怎麽也想不明白君溯如此選擇的原因。
即便是打着擒賊先擒王的主意,也不急于這一時,并不值得他如此冒險。而君溯也絕非冒進之人,做出如此反常的選擇……
池洌堅信,一定發生了什麽他所不知道的事,并且這件事格外嚴重,嚴重到能左右君溯的抉擇,讓向來謹慎的他不惜将自己置于險地。
濃重的不安讓池洌無法安坐,他燒掉信紙,詢問星紀。
“和談是哪一天?”
“就在明日。”
Advertisement
……
大勒的要塞之一.——拉卡城已被大齊攻占,這次大勒這一方将和談的地點選在了拉卡城隔壁的蘇尼城,位于青城與大勒王都的中線之上,同樣是大勒精于兵防的一大重要關卡。
将和談地點選在這麽一處城池,大勒的用心昭然若揭。不管他們是權宜之計的投降求和,還是對大齊暗含陰謀的為難與算計,在寫下這一封求和信之時,所有大勒的執權者都不認為大齊的攝政王會答應此事。
他們做好了繼續拉扯求和一事的準備,但沒想到,大齊那邊竟然同意了所有提議,不管是和談的時間、地點、對象,都将按照大勒的要求執行,大齊那邊沒有提出任何異議。
唯一不算要求的要求,就是大齊在回信中明确指出:若要大齊攝政王出面和談,大勒這方必須讓大勒國君親自邀請,三大将帥一同作陪,只有這樣才能體現大勒的誠意。
如此輕易的讓步,反而讓大勒萌生幾分退意。一些大勒官員忍不住懷疑攝政王等人是否早有準備,等着在和談會上興風作浪,用陰謀詭計重創大勒。
大勒國君移喇波對此唯有嗤笑。
“算計?難道我們沒有打算在和談宴上算計大齊?”
自從被大齊的人莫名其妙地擺了一道,不但謀害瑄王的證據被人拿走,還被南大王抓住身世把柄,借機脅迫一通之後,移喇波的心裏一直憋着一團火,既窩囊又憋悶。
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一個絕佳的機會,能将負責出征的南大王狠狠壓上一頭,并在和談宴上利用除掉攝政王的計謀提高自己的威望,移喇波如何肯放過?
“南、北大王那兩個孬種,這次親赴宴會的是朕,又不是他們。朕都不怕,他們還在那膩膩歪歪,不就是怕朕除去大齊戰神,借此成功立威,動搖他們的兵權?”
“陛下,雖是如此,可咱也要小心一些……”
“怕什麽。”移喇波拂袖起身,“那大齊戰神再厲害,也只是兩只手兩條腿的普通人。和談那天他只能帶一小支精兵,而我們蘇尼城全民皆兵,家家戶戶藏有兵戎甲胄。有智計無雙的丞相出謀,算無遺漏的大軍師劃策,只要他敢來,朕就能将他留下,讓他含恨當場。”
在玉階上背着手,來回踱步了幾圈,移喇波終于将狂肆的神态略微收斂了一些:“現在唯一要考慮的——就是在殺死大齊戰神後,怎樣趁着大齊軍心混亂,奪回拉卡要塞,并一鼓作氣拿下整個函關。”
近侍垂眸斂目,小心翼翼地提示:“可那攝政王怎麽敢如此冒險,只帶領數十人就應邀進入我軍腹地,這是不是不合常理?”
頓了頓,言辭間愈加謹慎擔憂,“當初我國與大齊友好往來的時候,瑄王尚且十分謹慎,防着我等,如今我國與大齊關系破裂,又有瑄王的前車之鑒在,那大齊攝政王為何會如此孤勇,不為自己留任何退路?”
“我怎知道。”移喇波煩躁地加快腳步,不耐地坐在王座上,“很顯然,那位大齊戰神也一定有着自己的計量。可不管他有怎麽樣的陰謀,他都敵不過我們的陽謀。他既然如此膽大,敢入我們的鴻門宴,甭管他在憋着什麽樣的壞招,總歸是要葬送在蘇尼城裏。”
移喇波冷笑一聲,“也許,大齊的這位戰神就是太過自大,自大到以為自己是上天遁地無所不能的鬥佛。可不管他有什麽樣的本事,謀劃着什麽樣的詭計,這一回他都死定了,絕不可能從蘇尼城的天羅地網中逃脫。”
……
和談當日,搖光單膝跪在攝政王的身前。
“王爺,請再作三思。”
君溯沒有像以往那樣制止他的行禮,也沒有直面回應搖光的勸誡,只狀若風馬牛不相及地回了一句:“搖光,依據胡太醫之言,我還有多少時日?”
搖光微彎下的後脊劇烈一顫,他深深埋首,發不出只言片語。
得不到回複,君溯替他作答,
“不足兩個月。”
“我雖靠着奇策攻下拉卡要塞,可大勒的實力并未真正地受到重創。若真的要與大勒全面開戰,鬥得你死我活,只憑兩個月的時間……我們沒有辦法徹底完勝。”
大勒的軍事實力很強,非常之強。作為北方霸主,他的國力絲毫不亞于巅峰時期的匈族,幾乎可以與攻占九州的大元比肩。
在大齊建立之前,大勒一度占領北部四州,進犯長江沿岸。若非大勒騎兵不善水戰,只怕長江以南都不可幸免。
大齊首位開國皇帝乃百年難見的奇才,文經武略,膽識過人。他在南郡起勢,一路收回大半中原,也不過堪堪與大勒鬥個旗鼓相當。最終,開國皇帝成功收回北方三州,在最後一州的邊界死于亂箭,含恨而終。
函關自古以來就是兵家重地,易守難攻。得函關者得天塹,沒能拿下函關不僅是開國皇帝一生的遺憾,更意味着大勒能随時劫掠大齊的邊民,随意燒搶大齊的物資。他們在騷擾邊境後躲到函關之內,令大齊軍民恨不得啖其肉,卻無可奈何。
整整百年之久,大齊邊民都活在随時被劫殺的水深火熱之中。直至七年前,君溯被先帝授命領兵,花了四年的時間,收回北州全部的國土,占領函關,将大勒人趕至函關之外,逼其簽下互不侵犯的條約,大齊邊民才結束了常年遭受劫掠捕殺,惶惶不安的生活。
可哪怕大齊子民因此奉他為戰神,對他盲目信任,他依然只是個凡人,有許許多多做不到的事。
他不能左右自己的壽命,無法在短時間改變大齊兵力不足、底蘊不足的客觀條件,真正地将大勒精兵打回固蒙山。
甚至,他連自己至親至愛之人都無法守住……
“若不能在兩個月內痛擊大勒,為我軍建立絕對優勢,戰局難定。”
他的死只能隐瞞一時,絕不可能隐瞞太久。而他因為這幾年的戰績,對大齊軍心的影響太過,若他暴斃的消息傳出,一定會影響齊軍的士氣,讓大齊陷入劣勢。
天玑、天樞皆是将才,能代替他征戰,守衛國土,卻不能在短時間內取代他在軍中、民間的聲望與象征意義。
也正因為如此,此次和談他才非去不可。
不止是為了替倚清報仇,也不止是為了除去大齊的心頭之患。
“以一換四,沒有比這更劃算的買賣了。”
用他一個将死之人的性命,去換取大勒國君與大勒三位大将的性命,如此豐功厚利,怎能錯過。
死一般的寂靜在營中回蕩,所有人都單膝而跪,似在為他們的大将送別。
搖光何嘗不知道這些,可他終究不能将個人情感傾覆于大義之下,唯有咬着牙,忍住眼中的熱意,執起右手,抵于胸前。
“末将誓死追随将軍。”
此言落下,四面八方皆傳來整齊的應和。
“末将亦誓死追随将軍。”
……
池洌利用蘇尼城的暗線,成功僞裝成城主府的仆從,混入府中。
他站在靠近宴廳的鐘樓上,迷暈了鐘樓上的守衛,拿出自制望遠鏡,對宴廳中的動靜進行盯梢。
鴻門宴早已開始,君溯與移喇波分別坐于兩方主位,下首坐着大勒三位大将與大齊的三位副将,所有人的神色都淡然平和,不見任何鋒芒。
可池洌明白,這番和氣談判的場景只是假象,兩方都在暗中籌備,打算為對方備上一份“厚禮”。
察覺到身側的異動,池洌沒有放下持着望遠鏡的手,眼也不眨地開口問道:
“府中軍/備是否探明白了?”
“是的,殿下。我們已在各個要點安排部署,随時可以聲東擊西,為我們做掩護。”
池洌仍然時刻關注着鏡面內衆人的一舉一動。他聽不到聲音,卻能看見宴廳一角,幾個大勒侍衛暗中交流了什麽;廳內,幾個大勒官員在隐晦地交換了眼色。
心中的警鈴發出預示,池洌握着望遠鏡的手沁出少許冷汗。
“把我的弓箭取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