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章
第 26 章
這是自上回退出游戲之後,施承佑第一次主動聯系唐閱。
唐閱看了半天,也沒太看懂這消息到底幾個意思。
施承佑那種瘋子,還會有覺得可怕的地方?而且,他不想去不去就是了,發這條消息是幾個意思?
那麽高、那麽瘋的施承佑,這是在跟自己抱怨?撒嬌?
唐閱覺得不可思議。
本來想着把電話扔到一邊,當做沒看見算了,但躺了兩分鐘總覺得心裏不舒服,像有只不聽話的小貓一直用毛茸茸的尾巴去搔自己的心尖一樣,無法安寧。
唐閱深吸口氣,重新拿起智能終端趴在床上打字。
手指一下一下敲擊着屏幕的動作稍顯笨拙,畢竟這個年代已經幾乎沒人會用文字去發送消息了。
唐閱一邊回複、一邊忍不住想施承佑發消息的時候,是不是應該比自己熟練許多?
“我以為你沒有覺得可怕的地方。”
回完以後,唐閱又有點後悔。他不可遏制地回想起游戲裏那個意義不明的吻,心裏泛起一陣莫名的情緒。
很快,施承佑回複。
“以前沒有,現在有。”
唐閱不知該如何回複。
施承佑接着發“好想快點進入游戲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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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閱本來想回“為什麽?你就那麽喜歡進游戲裏受罪?”
但寫完這幾個字,唐閱卻沒有發出,反而鬼使神差地一個一個又都删掉了。唐閱自認不是一個敏感矯情的人,但此時此刻,他也說不清自己到底在擔心什麽。
“你在游戲裏都死過一次的人了,還有什麽可怕的。面對它。”唐閱改發道,“困了,睡了。”
“笑臉。面對它。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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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唐閱就起床叫唐義,因為要抽血化驗,所以他也陪着弟弟空腹,洗刷完就出門去了。
平時唐閱上下班為了省錢,都是坐城際懸浮列車的,可今天帶着唐義擔心不方便,便提前在網絡上預約了專門的飛行器。
既快、又不用等待公共交通的停靠站。
兄弟倆很快到了醫院,唐閱輕車熟路地排隊、挂號,還給唐義預約了那個死貴死貴、以前他們只舍得看不舍得花錢的脊椎深度檢查。
唐義見到那排號單的時候都震驚了:“哥,這、這不是很貴嗎?咱們家能負擔得起嗎?其實我這種情況也不是非做不可,反正做了檢查也站不起來。”
做了檢查也站不起來。
唐閱聽了這話心裏不是滋味的很,他總覺得是自己沒用,耽誤了唐義的治療。但面上還是溫和一笑,故作豪氣地說:“錢你不用操心,哥會想辦法的,你只要乖乖上學、好好吃藥,別的都少操心。”
做完了其他的檢查,最貴、大概也是最複雜的脊椎檢查排到了最後。
這個檢查是在醫院的頂層做,所以唐閱就推着唐義去坐電梯。剛開始,還有些同行的人,電梯越往上、人就越少,到了頂層的時候,只剩下唐閱和唐義兩個人了。
下了電梯,唐閱按照走廊的指示牌來到檢查室門口,一位穿着白色套裝的護士接待了他們。
“唐先生,請您在休息區稍後,前面的病人大概還需要十幾分鐘的時間。”
于是,唐閱和唐義又被護士領到了休息區去等待。護士還拿來了小吃和飲品給兩人品嘗。
早上因為要抽血沒有吃飯、這會兒檢查做完了也早餓了的兩人也顧不上那許多,拿起來就吃了。
邊吃,唐閱還邊忍不住心想,他媽的有錢就是待遇不一樣,這樓上的食物都比下面的住院部食堂裏的好吃不知道多少倍。
等了有二十多分鐘,護士又來請他們二人去檢查室檢查。
“兩位唐先生,請跟我來吧。”
唐閱于是起身,推着唐義朝檢查室走去。
走到臨近門口還有三、四米的時候,檢查室的門突然從裏面打開,緊接着,一張熟悉又陌生的臉就那樣猝不及防地撞進唐閱的眼睛裏。
濃黑如墨的頭發、通透晶瑩的淡茶色眼眸、深邃立體的俊逸五官,眼前的這個人,可不就是他在游戲裏日夜相對的施承佑嗎!
不對,也不全是游戲裏的施承佑,因為面前的這個人,雖然樣貌、外形跟游戲裏一模一樣,但是他卻和唐義一樣,都是坐在輪椅之上的。
唐閱震驚地停下了腳步,整個人僵在那裏。
那種感覺,就好像一直在虛構中見慣的某個二次元人物突然活生生地站在了你的面前,只有震驚、不可思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而輪椅上的施承佑也睜大了眼睛,同樣震驚而又不可思議地看着唐閱。他的手緊緊抓住了輪椅的扶手,修長的手指下意識地按在扶手上的停止鍵上,随即又意識到有哪裏不對似的,手忙腳亂地撥弄着操縱杆想讓輪椅帶着自己趕緊從唐閱面前消失。
和游戲裏截然不同的,施承佑穿了一身極其板正、昂貴的鐵灰色西服,頸間系了一條同色系的淺色領帶,一絲不茍地扣在喉口,與他的眼眸顏色呼應,英俊無比。
下半身,施承佑的兩條又直又長的腿被一條淺灰色的羊毛絨毯細致妥帖地蓋着,只露出一雙擦得锃亮的皮鞋鞋尖。
兩個人的表現都太過異常,以至于唐義和推着施承佑的那個同樣西裝革履的眼鏡男青年都露出了奇怪的神情。
“哥?”唐義咧過身子,向着後上方看去,“怎麽了?”
眼鏡青年看起來很精明的樣子,他扶了扶眼鏡,不動聲色上下打量了唐閱一圈,這才俯下身子,靠近施承佑身邊恭敬地問:“施先生,有什麽問題嗎?”
這一聲呼喚,将施承佑從震驚無措的窘境中拉回現實,施承佑擺擺手,做了個沒事的手勢,然後深深地看了唐閱一眼,勾起嘴角露出一個玩世不恭的笑:“唐閱,你好啊。”
唐閱眼神複雜地看着施承佑,強忍着不去過分關注他的腿。他也想打招呼的,但現在發生的一切實在太出乎預料了,先不說他一直以為施承佑的真人是個大腹便便的中年有錢富豪,況且,游戲裏的施承佑不羁、狂放,怎麽說,也不可能是眼下這副樣子啊!
唐閱深吸口氣,盡力做出一副平常的表情,也跟施承佑打了招呼:“你好。”
“帶弟弟來看病?”施承佑又将視線移到唐義身上,主動伸出手,自我介紹道:“你好,我是你哥哥的好朋友,我叫施承佑。”
唐閱:……
唐義只有15歲,還在上中學,對成年人這套見面握手的禮儀很是陌生,但到底還是很有家教的孩子,只是短暫地愣了片刻,唐義就禮貌地伸出手,和施承佑握了握。
“你好,我是唐義。”
“……好了,該進去了。”唐閱适時打斷道,然後擡頭看着施承佑身後的眼鏡青年,示意他自己要進去、請他讓路。
眼鏡青年對唐閱笑了笑,重又俯下身趴在施承佑身側,似在等待他的進一步指示。
唐閱:……
施承佑:“先不回去,去休息區,待會兒我要跟唐先生談點事情。”
眼鏡青年這才點頭,站直身子将施承佑推走了。
“給弟弟送進去了就來休息區啊,”施承佑一邊被推走、還一邊回頭交代唐閱,“我們談談。”
游戲裏認識的人、還是給自己發錢的老板,在現實當中遇到了,也确實該坐下聊聊。
唐閱答應一聲,轉頭将唐義推進了檢查室。
檢查要進行将近一個小時,全程有專門的醫生、護士陪同,家屬只能在外面的隔間等待。
唐閱把唐義交給醫生,又不放心地交代了幾句,這才離開檢查室。
休息間裏,施承佑端坐在輪椅上,眼鏡青年已經不見了蹤影。
唐閱走過去,在施承佑旁邊的沙發上坐下。
兩人視線交錯、都只盯着自己面前的空氣,沒有去看彼此。氣氛一時有些尴尬的沉默。
“真不想讓你看見我這副樣子。”
“你昨晚說的不想去的那個可怕的地方,就是醫院?”
施承佑和唐閱幾乎同時開口,想要打破沉默。
“是啊。”施承佑笑了笑,很快把話題接過來,“雖說我也算醫院的常客了,但每次來心裏都還是不太舒服。”
唐閱點點頭,這種情緒他是理解的,唐義每次也都是這樣。
“你的腿……怎麽回事?”唐閱問道。
“我以前是個極限運動愛好者,”施承佑微微垂眸,眼神落在自己的雙腿上,“最愛幹的事情就是滿世界跑着瘋玩。滑雪、沖浪、跳傘,什麽危險玩兒什麽。”
“2年前,我發現了一處有特別險峻滑雪山況的地方,就很想去玩。正好有個機會過去,但那段時間我有點感冒、身體不是很好,我姐姐不放心我,非要陪我一起去。”
“總之,最後我姐姐一家都去了。我姐夫、我姐姐、還有我的小外甥女,溪溪。”
這個名字有點熟悉,唐閱想了一會兒,腦子裏突然就閃過在喪屍圍城副本裏,抱着施承佑大腿叫他小舅的那個小女孩兒。
一個瘋狂的念頭在唐閱心底蔓延,他深吸口氣,克制着自己不問出來,而是繼續聽施承佑說下去。
“本來他們都是住在安全的度假村裏的,可誰知那座山突發了大型雪崩,幾乎将半座山都埋了起來。”
“我受了傷、傷到頸椎,我姐夫為了救我姐和溪溪,沒能挺到醫院。”
施承佑說到這裏,停下來,低着頭大口呼吸,似乎是在努力調整自己的情緒。
唐閱能感受到施承佑的痛苦、自責、無助,他忍不住伸出了手,輕拍施承佑的膝頭。
“這是天災,這不是你的錯。”
“是我的錯。”施承佑擡起頭,直視着唐閱,“如果我堅持自己去,我姐姐一家就不會遭此厄運。所以我必須對她們負責,我不能眼看着她們躺在病床上,只靠呼吸機去維持生命。”
“你的意思是……”
“沒錯。”施承佑壓低聲音,身體向唐閱的方向傾靠下來,“末日狂歡裏,如果玩家角色在規定的副本裏獲勝,可以獲得一個寄存大腦意識的名額。”
“我想贏,就是為了争這個名額。”
唐閱長大了嘴巴,震驚的無以複加。
突然之間,他明白了施承佑在游戲裏種種不甚正常的表現,為了贏、不惜一切。也明白了閻羅那欲言又止的眼神,這麽沉重的負擔和責任,确實該由當事者親口說出來,其他任何人,都沒有資格去代述。
“所以,”唐閱艱難地說,“溪溪就是喪屍圍城那個副本裏面,最後慶功宴時候出現的那個小女孩兒?”
“是她的大腦意識。”施承佑此刻已經調整好了情緒,“她的身體,是游戲根據真實人體建模出來的。”
“所以你才會答應閻羅在迷海尋蹤裏讓他贏,然後你要在下一個副本裏為你姐姐和溪溪,一次性地贏得兩個寄存大腦意識的名額?”
“是的。所以我需要你的幫助。”施承佑的手向下探去,牢牢地握住了唐閱放在膝頭的手,“我沒有多少時間了,意識剝離手術想要剝離出完整、健康的意識,病人大腦損傷的時間不能超過29個月,下一次,我必須贏。”
“唐閱,幫幫我。”
唐閱的手被施承佑攥的生疼,對方身體裏的不甘、執着和強烈的期待,通通順着兩人交握的手傳到自己的身體裏面。
“我會盡力。”唐閱鄭重承諾。
施承佑笑了,但随即又露出一抹哀傷:“我這個樣子,你會不會嫌棄我?”
“?當然不會。”唐閱沒懂,為什麽要嫌棄施承佑?
“你放心,我不會一直這個樣子的。”施承佑聽到唐閱的話,當即又高興起來,“剛才檢查的時候,醫生已經告訴我了,只要接受頸椎修複治療,我能恢複的!”
“?恭喜?”唐閱有點招架不住施承佑眼底透出的狂熱,便抽回自己的手,“放心,我是你的真人NPC,在游戲裏肯定會盡我所能地幫你贏。關于下一個副本的情況,如果你有消息了也趕緊知會我,我好做些準備。”
施承佑點頭,神色間卻有點欲言又止的樣子:“那、你幫我,除了你是真人NPC之外,還有沒有、別的原因?”
這樣的施承佑太不正常了,唐閱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好在眼鏡青年适時出現在休息區,走到施承佑身邊低聲耳語了幾句,似乎是有什麽要緊事。
施承佑收起剛才那副有點緊張、有點試探的小心模樣,重又恢複到平時那種拽拽的樣子,對眼鏡青年點了點頭。
“我有些事,先走了。”
唐閱點頭:“慢走。”
唐閱坐在沙發上,看着施承佑離開的背影,心裏說不出的滋味。
等了又有半個小時,唐義出來了,醫生說檢測報告需要等一個星期左右的時間才能出具,讓他們回家去等。
唐閱于是有帶着唐義坐電梯下樓,到了醫院門口的時候,他正準備拿出智能終端聯系預約好的飛行器,突然一艘黑色的全新制式飛行器停在了他和唐義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