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決定
不知名的街，不知名的景象，一切仿佛都罩着朦胧的紗，像是隔着一層霧，很不真切。
萌萌穿梭其間，走了好久好久。
不遠處有一對中年夫婦，背對着身，焦急地朝路人分發着什麽，彎腰駝背，放低的姿态帶有懇切的期盼，她這才看清他們的臉，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是爸媽！
他們正在找她！
我在這兒！她在心裏吶喊，可是喉頭哽咽，竟發不出聲來。
她急切地往前沖，摔得踉跄，很快又爬起來，想大聲地哭，大聲地發洩，喉嚨卻被一只無形的手掐住，掙紮擺脫，怎麽也不能。
拼了命往前奔，可那邊的景象卻使勁向後退。她沖一步，那兩人就退後一步，距離始終那麽遙遠。
“這是我女兒的照片，麻煩幫我們看看......”她聽見了媽媽的哀求，接着是爸爸略帶嘶啞的嗓音。
“她才剛滿十八歲，個子不高，笑起來有兩個酒窩，失蹤的時候.......失蹤的時候穿的是白T恤和背帶短褲，對對對，褲子的顏色就跟你身上的差不多......如果你看見了她，一定記得告訴她，讓她趕緊回家，爸媽在等着她，啊？記住，一定記住了！”
身邊的人一撥接着一撥，兩人的神情一會兒喜一會兒悲，始終強打着精神，可眼裏卻難掩黯然與憔悴。
目睹到這一幕，萌萌徹底支撐不住，奔潰地倒在了地上，眼淚撲簌簌直往下流，仿佛沒有盡頭。
爸，媽，我在這兒！
有些精疲力盡，她伸出手想要觸碰，虛幻的雲霧竟漸漸遠去了。她嚎啕不止，低下頭竟看見了自己的倒影，裏面的那人......是周詩萌，是真正的她。
“萌萌。萌萌。”有奇怪的聲音在叫她。
聲音若即若離，不知道從何而來，周詩萌呆滞了。就在自己的倒影裏，還有另一個身影閃現，朦朦胧胧，一點一點清晰，最終現出雪白的輪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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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白貓對着她說：“我是萌萌。”
“喵——”混沌中，萌萌猛地睜開了眼。自從變成一只貓以來，有太長時間沒有做夢了，不過剛才确實把她驚出了一身冷汗。
直到現在仍有些驚魂未定。
卧室裏幾乎一片漆黑，只有角落裏留了一束微弱的燈光。四周寂靜，沒有半點聲響。大概還是在半夜裏，她這樣推測。緩緩舒了口氣，緊繃的神經漸漸松弛，耳邊卻突然傳來一道聲音，似乎是喚了一聲“萌萌”。
她一躍而起，像是遭了雷劈。
是誰？戒備着打量一番，始終不敢松懈，接着又開始疑心：難道......是她的幻覺？
“萌萌，我也叫萌萌。”缥缈聲再次響起。
她這次要聽得更加仔細一些，那道聲音不像是從房間裏任何一個地方傳來的，倒像是......萌萌下意識看向自己。
“你在我身體裏。”她又說。
萌萌惶恐地睜大了眼，仍然不敢置信。半晌，才僵硬地動了動身子，“你說你在哪兒？”
話落，又自覺驚奇。她怎麽也能說話了？
“你走到鏡子前。”又聽她吩咐道。
盡管遲疑，萌萌還是照做了，只是仍然沒能從中發現異樣，遲疑地問：“你在鏡子裏？”
“只有在鏡子面前，我們才能徹底分離。從你的眼裏看不出來，別人卻可以。”
她不大明白，“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她說都是她的錯，“我只是舍不得主人而已。”
“主人？你是說陸時衍？”萌萌偏頭看了眼床上的人。
“是他的母親，我的主人是沈筠。”她似是惋惜地嘆了口氣，“我的靈力即将消失，差一點沒法陪她最後一程，可那天正好遇見了你，所以才把你.......困在了我身體裏。只有這樣......只有這樣，我才能避免消失的命運。”
“可我什麽也不記得了，”萌萌氣惱又委屈，“你說我在你身體裏，所以他們才找不到我？因為周詩萌是真的消失了。”
“對不起！”她再次為自己的私心道歉，“所以我一恢複靈力就立馬來找你了，現在就可以讓你恢複成人......”
“等等！等等！”萌萌焦急地将她打斷，只覺得腦子裏一片混亂，理也理不清。
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
有什麽熟悉卻陌生的畫面正在腦海裏翻騰，叫嚣着沖破出來，她呆呆地盯着鏡子裏的自己，終于回想起。
那天從“時潤”出來，她跟着一只貓追了很久，大概是因為那只白貓和自己筆下的那只太過相像，所以才一時起了興致。
最後到了偏僻的街道，那裏有一家店，店外有一面全身鏡，貓咪停在了鏡子面前，然後，她也走了上去.....
所以，那時候，是那時候被困進了她的身體裏。
“我知道這段時間你很難過，”她的話将她的思緒拉回，“所以現在能償還你的也只有這個了——把你送回到父母身邊。”
明明之前那麽迫切，現在好不容易有了機會，她竟然開始遲疑，萌萌弄不懂自己。
本該毫不猶豫地答應，可......可是為什麽會猶疑？
轉頭去看，床上那人睡容沉靜，她的目光裏藏着隐隐的眷戀，流露出來也沒有察覺。從沒想過會有這樣難舍難分，只要一想到要離開他，心就像被揪了一下，牽扯出生澀的痛來。
可是，她走了，他又變成一個人了。
“如果，我是說如果，”她的視線緊鎖着他，心情莫名凝重，“我變回了人，你會怎麽樣？”
“我麽？”那頭似乎頓了頓，語氣出奇的平靜，“早在一個月之前，我就該消失了。”
後半夜，萌萌越睡越清醒，心裏裝着事，沒法安眠，索性睜開了眼。
陸時衍一醒來就看見了它，守在床頭，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
小家夥看上去精神不佳，呆呆地坐立，表情黯淡。他沒奈何地笑，湊上去揉了揉它的腦袋，“先等我一會兒。”
早餐已經擺在了桌上，萌萌卻難得失去了興致。陸時衍注意到它投來的視線，心裏覺出了一絲古怪。“怎麽老是盯着我看？東西不好吃嗎？”
以往看它總是吃得很歡，難道這就厭了？
“喵~”萌萌只是搖頭。
她只是覺得抑郁，昨晚上說還要考慮考慮，其實自己心裏也沒底。應該一口答應下來，可每次這樣想的時候，內心深處又立馬有反對的聲音湧現。
深深地凝視，依然走不出泥潭。
該怎樣抉擇？她......到底該怎麽辦？
禮拜天，手頭沒了繁雜的工作，在空閑的時間裏，陸時衍帶上萌萌一起來了超市。它好像很熱衷，剛才郁悶的情緒頓時消散，一下子又激動起來。
購物車裏，萌萌安安穩穩地坐着，偶爾晃悠一下短腿，仿佛興致不賴。
周末的白天，人流量比以往略微多了一些，倒還不至于擁擠。陸時衍難得體會到這種悠閑，這時候也跟着靜下心來。
沒有留意，一眨眼的功夫又被車裏的小家夥轉移了視線，它賴在冷藏櫃旁，小爪子抓得死死的，再不願放開。
陸時衍心中了然，面上卻不肯松懈，“不能要這個！”
他嚴肅地看着它，語氣堅決。
雖然這次本來就是來為它買零食的，可小家夥上回吃了冰淇淋之後的慘況，他還仍然記憶猶新，所以只能殘忍拒絕。
“乖！等會兒去給你買盒巧克力。”他退一步商量。
“喵——”萌萌很不好說話，固執起來直接上手去抓。
她知道自己的行為幼稚，可因為是一只貓，好像也就沒有了顧慮，這其中大半還要得益于陸時衍無時無刻的溺愛。
高度正合适，購物車和冷藏櫃之間縫隙也小，它費力地攀爬，伸出爪子去夠，一點點接近目标......眼看就要碰到，正欣喜着，卻轉眼失去了重心。
“嗷嗚嗚~”萌萌被驚地撲騰兩下。
幸虧陸時衍眼疾手快，一把将它撈了回來，不然真要摔進冷藏櫃裏！
他無奈地看它，最終只是嘆氣，“拿你沒法！”
“喵~”你最好了！她朝他笑了笑，接着歡歡喜喜要到了獎勵。
“媽媽，我也要冰淇淋！”一旁的小男孩撒起嬌來。
“要什麽要，剛才不是才給你買了玩具？”只聽前面的婦女頭也不回地拒絕。
“哼！”
萌萌莫名其妙地收到了他的吐舌和白眼。大概是被嫉妒了，她得意地仰了仰下巴。
也就是這一下，視線裏捕捉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她看得真真切切，分明就是可心，是和她從小一起玩兒到大的舒可心。
目光定住，心裏早就已經掀起了驚濤駭浪。眼看着人影消失在轉角，幾乎沒有思考，她邁着腿就朝那兒奔。
陸時衍正巧在拿冷凍食品，一轉身卻已經不見它的蹤跡，只留下了購物車和那盒草莓味的冰淇淋。這邊的人正在焦急地尋它，另一邊的萌萌卻已經跟着走出了超市。
很不幸，她不僅把人跟丢了，還把自己也弄丢了。
盡管這裏離超市沒有多遠，可她根本記不住路，只能選擇默默守在原地。正垂頭懊惱，不經意間卻瞥到了不遠處的那兩抹身影。
她看不清兩人的臉，只是覺得這個場景是那麽的熟悉，和夢裏那麽像，那麽像......
噔地一下，腦裏的鐘頓時響起。
她覺得暈乎乎的，意識已經有些不太清醒。是他們嗎？是爸媽嗎？她甚至不敢去想。
“好心人，幫我找找女兒吧！”那邊好似傳來這樣一道聲音，接着又是好幾聲“謝謝”。
爸！媽！
內心的防線一下子沖破，萌萌發了狠地往前沖，多渴望被他們抱在懷裏。
只是真正到了面前，才覺得不可思議——這只是兩個陌生人，和自己一樣的可憐人罷了。
失望難掩，心情一落千丈，萌萌垂頭啜泣。
在廣場上游蕩了一陣，終于有好心人将它發現。
“先打個電話試試。”那人仔細看了看它脖頸上的防走失牌，按下了號碼，可遲遲無人接聽。又等了一陣，才決定把它抱去了附近的派出所。
一波三折，萌萌壓根沒想到會在這裏見到父母。
“有消息我們會第一時間通知您二位，還請保持信心，畢竟......現在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這類的相關案例也不是沒有......”
周爸周媽忐忑的心一下子暗然，臉色竟灰敗得不成樣子。十幾天以來反複煎熬，仿佛每一天都是末日，已經習慣了，每天一睜眼就來這裏，只是為那點渺茫的希望尋點盼頭，總好過什麽也不做，默默敖熬幹心血。
離上次見面只隔了一個星期，可他們卻像是又蒼老了幾歲，她甚至能看到爸爸頭上的銀絲。
媽媽又哭了，眼淚止也止不住。
她想上去幫她擦拭，于是費力地在陌生人的懷裏掙紮。那邊的人注意到了動靜，也紛紛投來了視線。
“張警官，那......我們就先走了。”周爸周媽做了告別。
“喵——”不要！
萌萌終于掙脫束縛，追着他們跑到了門口，可沒想到一下子又被迎面走來的人抱進懷裏。
是陸時衍！
“喵——”她還是一聲聲地掙紮，可他卻沒再給她機會。
陸時衍很是無奈，剛才手機恰好沒電，所以沒能及時找到它，後來充上電才看到了那條短信，不然可能還要折騰好半天。
只是奇怪它怎麽總愛鬧消失！
他生不出氣，佯裝指責了一句：“你怎麽總是讓人操心！”
周爸周媽的身影漸漸遠了，萌萌的心也冷了下去，別的再沒精力注意。
為什麽要讓他們陷入煎熬？為什麽讓他們陷入苦痛？她開始惱怒自己，氣憤自己的自私，她原來并不是這樣的人，可現在卻變成了這樣！
為什麽一點也不會為父母考慮？
如果是自己，該怎麽承受那種傷痛？稍微換位思考一下，就覺得忍受不了！
夜色漆黑，朦胧的雲霧缭繞，遮擋了光。
微風漸起，令人覺察出寒意。窗外景象幽暗，窗內也并不分明，只見角落裏亮着一盞燈，依稀能夠照亮部分空間。
一只雪白的貓緩緩走到鏡前，裏面折射出了兩個一模一樣的倒影。
小貓緊緊凝視着裏頭的自己，輕輕開口，“萌萌，你能幫我的，是嗎？”
作者有話要說： 真相......就是這樣，接下來要開始懷念作為貓的萌萌了！
